王助教见状,惊讶的说道:“你们认识吗?”
魏拾遗淡笑着点头,“是啊,之前见过一面。”还是个不怎么好的见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王助教有些惊讶。
魏拾遗猛地咳嗽了起来,“这……”
就在这时,周赟对王助教道:“你说的能制作手术器具的人就是他吗?”
王助教说道:“对,就是他。”
被周赟一打岔,王助教也顾不上继续问魏拾遗是怎么和周赟认识的了。他连忙把魏拾遗和周赟都请进了房间,和他们两个说起了手术器具的事情。
魏拾遗朝周赟笑了笑表示感谢,可周赟看到魏拾遗的笑容,只是淡淡的移开了目光。
魏拾遗:“……”
算了,他还是别去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了。摸了摸鼻子,魏拾遗的注意力全在了王助教的话上面。
那个师傅姓陈,叫陈先勇,他是周赟府上的工匠,做手艺很有一手。
他早年间在朝廷监造局工作,后来年纪大了,就退了下来,被周赟发现,雇佣到了周家帮他打造一些器具,同时他也教导一些徒弟。
至于王助教怎么认识陈师傅的,也是因为王助教以前去监造局打造解剖工具才认识的。如今魏拾遗说他找不到打造器具的师傅,他就想起了陈师傅。
魏拾遗把图纸给了陈师傅,那师傅果然是高手艺人,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图纸,然后再问了问魏拾遗他的要求,他就说可以打造。
见解决了这件事,周赟也出去了,带着那师傅一起离开了书院。
有师傅能打造手术器具魏拾遗是高兴的,只是他很疑惑的是,他们找的是工匠师傅,为什么周赟还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工匠师傅只是一个下人,周赟可是主人,且不说陈师傅不算是一个纯粹的下人,周赟也不应该为了一个工匠师傅亲自出手吧。
魏拾遗脸上的疑惑太明显,王助教见了,便微笑着解释,道:“今天早上你在开封府见到的那一具尸体,是一出谋杀案件,周虞候也负责这件事,朝廷给出的时间不多。所以这次你不能提供手术器具,周虞候也比较在意。”
“再然后,朝廷遇到的事情比较多,提刑官那边也急需要工具,所以你这件事就得早点处理完。”
原来是这样吗?魏拾遗恍然,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先生,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魏拾遗道。
王助教说道:“哪一点?”
“先生,周虞候只是一个虞候,他怎么能够参与到这样重要的案件里面呢?”魏拾遗一脸疑惑的说道。
魏拾遗有这个疑问也是有根据的,这一个月来,随着他深入的学习宋朝的知识,他也了解了许多宋朝的知识,其中一个就是北宋的官职制度。
他的恩人是虞候,魏拾遗也专门去了解北宋的虞候到底是什么,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宋朝,很多人都可以成为虞候,且虞候的官职也尽不相同,多样化堪比繁花。
北宋的虞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官职,一个普通的官僚雇佣的侍从也可以叫虞候。
比如现代流传甚广的水浒传里,背叛了林冲的好兄弟陆谦就是一个虞候,被人叫做陆虞候,可陆谦那会儿就只是高俅的一个跑腿。
也就是说,虞候在北宋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很高的职位。可是周赟身上的气度,以及他还还会去宫里当值,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虞候不一样。
虞候里也有位置高的,比如殿前都虞候,将虞候等,以及其他军中的都虞候,将虞候,可是那些虞候的称呼应该是都虞候或者将虞候,虽然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但职位却是天差地别。
之前魏拾遗了解到虞候这个词的意思之后就疑惑过,但当时他和周赟并无交集,因此也就没在意,可这一次再次和周赟遇上,魏拾遗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他不是虞候,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从。”王助教道,“在三衙之一的殿前司当值,位殿前都虞候一职。”
魏拾遗惊讶,“那你们为什么叫他周虞候?难道不应该是周都虞候吗?”
“那是因为我喜欢被人这么叫,也习惯被人这么叫。”
王助教还没回答,就听到一个声音先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再然后,王助教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尴尬。魏拾遗回头一看,就见到已经离开的周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周赟表情淡漠的站在门口,看样子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动了动喉咙,魏拾遗干笑了两声道:“哈哈,你回来了,你把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吗?”
周赟没回答,他直直的看着魏拾遗,清冷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脸上,他说道:“陈师傅说那图纸很清楚,但是一些细节方面需要和你再说说。”
魏拾遗这才想起刚才没和陈师傅说很详细。
“这样啊?那就走吧。”魏拾遗赶紧站起来,经过周赟身边的时候,他都不敢看周赟的眼睛。
魏拾遗不知道怎么面对周赟了,第一次也就罢了,他可以当做那是原身的失误,可是这一次,分明是他自己失误了,不仅如此,还被人亲自抓包在背后说人八卦。
这真是……太尴尬了。
魏拾遗往前面走,但突然被周赟拉住了手臂。周赟微微皱眉,指着旁边的走廊说道:“陈师傅在那边,你不是在这里读书学习的么?怎么会走错路。”
魏拾遗:“……”
这还不是因为他刚才慌了……
然后周赟说完就走了,留下魏拾遗一个人在那里尴尬。
少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容易没朋友的?!
跟在周赟的身后,魏拾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后来过了很久,和周赟熟悉了之后,魏拾遗才知道为什么周赟的性格会这么冷,并且有些不近人情。
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世,二来则是因为周赟的身份。
周赟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长大,收养他长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宋的上一任皇帝。他和现任皇帝一起长大,后来上一任皇帝死了,这一任皇帝继位,他就继续跟在皇帝身边做事。
而帮皇帝做事,还是亲信,在某种程度上就不能和其他人走得过近。周赟的职位比较高,他是皇帝的亲信,他的职位未来还会更高。
当时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周赟就在为他做事了,周赟那会儿的官职就是虞候,所以在皇帝登基之后,即使他成了殿前都虞候,他也习惯别人叫他虞候。
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由于宋太.祖武夫出身,他忌惮也有武人造反,因此设有枢密院与三衙相互牵制。周赟作为皇帝亲信,即使在三衙工作,也颇为不得志,还会被其他的人忌惮。
可能正是这些经历,周赟的性格就比较清冷,他的地位和身份都注定了他不能和其他人走得比较近,也或许就是这样,周赟更喜欢他作为虞候的时候,而不是他现在的都虞候身份。
所以魏拾遗听到的也就是别人叫他周虞候,而不是周都虞候。
不过此时的魏拾遗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此时正在尴尬无比的跟在周赟的身后去找陈师傅。魏拾遗不是个能安静得下来的人,就算是他偶尔需要安静,要的也不是这样的安静环境。
这时正直中午时分,又是一天外卖时。
看到送外卖的师兄从前面经过,想到了什么,魏拾遗抬手去拍周赟的肩膀,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刚拍到周赟的肩膀,就被周赟反手抓住了手,压在了地上。
一瞬间就被压了地上的魏拾遗:“……”
周赟皱着一对好看的眉毛,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绝对是冤枉啊,魏拾遗心里有苦说不出,他竭力扬起一脸笑容,苦巴巴的说道:“虞候,你看现在也是中午了,今天因为我这事儿你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出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和陈师傅讨论手术器具的事。”
周赟仍旧没松开魏拾遗的手,但眉毛已经松开了,他说道:“你叫我就叫我,为什么要拍我的肩膀?”
魏拾遗沉默两秒,回道:“我手贱……”
“手贱?”周赟眉毛又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自己贱得慌,明明知道对方不好想处,还不死心的找话题聊天,这下好了吧,把话给聊死了。
魏拾遗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不出来,谁会当面承认自己贱兮兮的啊。好在又是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那人一面走一边指着魏拾遗说道:“魏拾遗,你给我过来!”
“林先生!”魏拾遗像见了救命恩人那般朝那人叫了一声。
快步走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助教,林助教一边叫魏拾遗一边朝他走过来。
魏拾遗看见林助教的时候,起初脸上还带着笑,但紧接着他就觉着不对,林助教的表情好像有些严肃。
林助教来了,周赟也就放开了魏拾遗,没再押着他。
魏拾遗这会儿顾不上周赟了,注意力全放在了林助教的身上,“先生,怎么了?”
林助教喘着粗气,额头上都带上了一层晶莹的汗水,看起来有些着急。他到了魏拾遗的面前,立刻说道:“魏拾遗,谁让你说自己是天使的?”
魏拾遗:“?”
魏拾遗疑惑了一秒,有些尴尬的放低了声音说道:“先生,我没说自己是天使,我就说了自己是开封府小天使,而且我那也不是专门这样说的,我就是想恶心恶心付凌然,结果没想到被其他人也听到了。”
“先生,是不是他们也在你的面前这么说了?”
魏拾遗真是尴尬极了,之前在王助教那里差点露馅了,他就想着找个机会一定要把这个羞耻的外号给抹掉,结果他没想到,还不等他行动,王助教是不知道,但林助教知道了。
那羞耻的外号被学生叫也就算了,这被先生们都知道了那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们跟我说了,要不是我听到了你这个诨号,我还不知道你居然……”
“什么天使?”
林助教正严肃着一张脸教训魏拾遗,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周赟就打断了他的话。
魏拾遗:“……”
尴尬升级了怎么办?
魏拾遗此时只觉得尴尬和羞耻,但是就是下一刻,他就知道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尴尬和羞耻,而是差一点陷进一个让他丢命的重大案件里。
林助教看到周赟,微微愣住,“周都虞候?”
周赟没理会王助教,他径直侧头看着魏拾遗,表情严肃的问道:“什么天使?”
魏拾遗尴尬的笑了声,然后就把他和付凌然在课堂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一说完,现场的气氛就变得异常安静。
林助教喝到:“魏拾遗,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使?我告诉你,只有天子的使臣才能叫做天使!你一个小小的学生,怎么能叫自己为天使!”
魏拾遗:“!!!”
周赟也脸色不好看的说道:“魏拾遗,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医局学生,在朝廷里连一个官职也没有,你怎能称呼自己为天使?”
魏拾遗懵了,随即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这是犯了罪了。要是朝廷追查下来,绝对少不了一个冒名顶替朝廷使臣,以及乱传皇帝旨意的罪名里。
“周都虞候,这件事,我……”
“周都虞候,这件事魏拾遗也不是故意的,目前知道这个称呼的人也不多,那些人也是一些少年郎,什么都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在她只是一个学生,前段时间落了河,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这些规矩的事情下,原谅他一次?别把他抓起来。”
魏拾遗还没说完,就被林助教开口打断了。
林助教说完话,周赟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魏拾遗,然后对林助教说道:“林助教,你下去,去处理好书院里知道这个诨号的学生,让他们别乱说。”
“这……”林助教迟疑了一下,然后他看了看周赟的脸色,点头说道:“好,我这就下去。”
然后林助教给了魏拾遗一个眼神,这才转身离开。
林助教走后,周赟继续带着魏拾遗前行,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气氛由尴尬变成了紧张。
周赟问魏拾遗:“那一次你落水,失去了记忆?”
魏拾遗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回道:“嗯,是的。”
周赟再问,“真是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魏拾遗回答:“对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在书院里上学,认识这些人,都是我重新认识的。”
周赟停下来,认认真真的盯着魏拾遗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说谎。魏拾遗此时面对的可是一不小心就会丢命的事,因此他拿出了毕生的演技来告诉周赟他并没有说谎。
而且,他确实也是不知道宋朝的事。
周赟看了魏拾遗许久,或许是因为魏拾遗的演技过关,又或许是魏拾遗现在算是在为朝廷做事,他便对魏拾遗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魏拾遗连忙应下。
他哪里还敢来下一次,就是这一次就差一点要了他的小命。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然后魏拾遗跟着周赟去和陈师傅仔细说了手术器具的细节,才把周赟送走,魏拾遗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他真是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件小事,他就差点把自己的命送了出去。但也是因为这样,魏拾遗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忌讳有许多,而且那些忌讳是他不可以犯的,也不能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