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叔听罢,弄得他这个粗糙汉子也难得表露出一些柔软情绪,“你这孩子,那康乐城那么危险,后面的珂诺城也在打仗,你真没受什么伤?”
“真没有。”魏拾遗保证,“我一直在后方救人,打仗都是将士们在拼命,我是没有受伤的,那些将士才是……”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魏拾遗想了想才又开口,他说:“三叔,我想问一你件事,两个多月前,成哥儿比我先回汴梁,我想问问,郑家到底发生什么事,现在解决了吗?”
之前的话题很沉重,魏拾遗不想影响他们的心情,就用郑家的事转移了话题。
魏拾遗想着转移话题,却不想李三叔和李三娘的表情突然变了,当即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三娘,三叔,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李三娘和李三叔叹了口气,魏拾遗和郑双成感情好,他们两人有些弄不准该怎么把这事儿告诉魏拾遗。想了想,他们还是决定照实说。
“郑家摊上了一件事,这事其实说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小。郑家两个月前给一个大人看病,但是没能治好,让那位大人受了好些天的罪,后来那大人换了另一个郎中才把自己给治好。”
“其实这事儿也正常,毕竟就算是郎中,也不可能保证他能把每个病人治好,可是偏偏郑家运道不好,遇见的那位是个脾气不怎么样,手里却握着一些权力的大人,然后那个大人就以他学艺不精,危殆病人的罪名让郑家老爷从药监局里出来了。”
这种事还不算大事?魏拾遗急了,连忙说:“你们仔细给我说说。”
魏拾遗着急,李三叔和李三娘也迟疑了,当即就把那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个清楚。
起先这件事平常人是不知道的,李三娘和李三叔他们能知道,也是得益于李家酒家的生意好,在哪儿吃饭的人多,普通人有,当官的也有,于是他们就听了一耳朵,比平常人多知道了一些消息。
外人只道郑家得罪了一个官员,郑家父亲药监局的工作没了,郑双成在药监局的前途也算完了,但知情的人却知道,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郑家不是第一个被惩治的,除了郑家,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还有许多人被那个官员惩治了。可哪个人能接连生病,生完了病还能找到不能治好他的郎中,如果是一个也就罢了,可接连好几个,这中间的事实就很意味深长了。
也就是说,郑家是被陷害的,而且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想要解决这事,一是找关系和那官员求情绕过郑家,二就是找关系压那官员一头,强迫他别追究。
如果有人脉,这事就好解决,如果没人脉,这事就解决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三叔他们会说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原因。他们还还没说出口的事,那就是这件事可能和朝廷里面的党派有关系。
别看李三叔他们是生意人,普通平民,但是生活在皇城根下,怎么也普通不下去,多少都知道一些朝廷里的腌臜关系。
“那官员是谁?”魏拾遗沉沉的问。
李三叔道:“是个叫吴安的官员。”似乎是知道魏拾遗会在乎这件事,李三叔他们早就调查好了那个官员的资料,“吴安在朝廷的官阶不高不低,但是他依附着王老先生那一派的官员,那吴安分支好像有学医的,可能那和这件事有些关系,所以……”
李三叔没说完,在场的魏拾遗却明白他的意思。
王安石受到皇帝重用,王安石变法因为放慢了脚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到现在也没出现什么问题,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基本上王安石变法会成功。虽然花的时间不少,但绝不会成为魏拾遗那个时空的局面。
改革派和保守派对抗,改革派胜利,保守派落入下风,不仅如此,这个时候的保守派还没有那么激烈,以前支持改革派的人也还没有倒戈,改革派的能量很大。
在这种局势下,依附着改革派的官员……自然看起来就前途无量……
有了权势,有些人就控制不住私心,利用权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送走李三叔和李三娘两人,魏拾遗沉默的坐在房间里想了许久。然后他起身起身离开了魏家,去了郑家。
在魏拾遗的记忆里,郑家在汴梁不算大户,但也不穷,甚至因为郑父在药监局当值,且有一手治疗人的手段,他在汴梁也很不错,有许多朋友,也有广大的人脉。
当年郑双蔷生日的时候就来了许多的客人,就连郑双蔷也有许多的朋友,平日里他们家也有朋友来往,可现在,郑家的大门却是关着。
站了一会儿,魏拾遗收起心情上前敲门。没多久,门房来开门了。
“魏小哥?”那门房认识魏拾遗,看见门外是他,愁苦的表情添上了欣喜,“快进来,少爷说你这段时间就要回来了,他刚还在念呢,我这就带你进去,看见你回来,少爷一定很高兴。”
门房一边走一边欣喜的说着,魏拾遗基本上说话,只是偶尔附和一两句,直到到了郑双成的院子,他才停下来。让门房回去,魏拾遗就进了郑双成的房间,刚才他们过来的动静不小,郑双成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
迎着魏拾遗进去,郑双成连忙让他坐下,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晚几天才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走,出去吃一顿,从边关回来,怎么地也得吃顿好的。”
郑双成说着就准备拉着魏拾遗出去吃饭,但是魏拾遗却是没起身,反而转手拉着郑双成做下来,他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你们家的事情解决了吗?”
郑双成顿了顿,笑了声,说:“嗨,这早解决了!”
“我还是不是你好友了?”魏拾遗不说别的,就说这一句话。
郑双成顿住,看着魏拾遗的眼睛,终于败下了阵来,“没有。”他又补充道:“事情有些麻烦,不好解决,没事,你相信我们一定会把这事解决的。”
怎么解决?魏拾遗真是没想到郑双成这会儿还在安慰他,站起来,魏拾遗拍了拍郑双成的肩,说:“我会帮你,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告诉郑叔,让他别担心。”
说完,魏拾遗就转身走了。这件事说起来也和他有些关系,不管是基于和郑双成的友谊,还是基于希望王安石变法的成功,像吴安那样的官员就不能存在,一旦发现,必须严惩。
他好不容易让王老先生别激进,周赟也好不容易让官家用皇城司监管者变法的进行,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出现,阻碍变法的成功!
魏拾遗不知道上面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城司没把吴安这种人查出来,但是不管怎么样,必须有人揭露这种恶行。
出了郑家,魏拾遗就直朝着王家而去。可惜的是,王老先生不在王家,登时,魏拾遗的那一口气就像是一只河豚,鼓得心脏涨涨的,吐不出去,最后只能憋回去,留着下次继续鼓。
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至少魏拾遗稍微冷静了一下。辞了王老夫人留他吃饭的好意,魏拾遗回了魏家,等到天黑才又去了王宅。
这次去王宅,他冷静多了,没了上午时候的那般生气。
面对王老先生,魏拾遗平声静气的说道:“先生,我回到汴梁,听闻了一件事,据说有个叫做吴安的官员,利用手中的职权,让药监局辞去了好几个郎中。”
第094章 告发
“什么?!”王老先生大惊。
王老先生这样子分明就是不知道那个吴安的做法,魏拾遗见状, 心里的放松了一些, 紧迫感没那么强,然后他就把他听说的原原本本, 没一点添油加醋的告诉给了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听完之后就久久沉默, 似乎是不能接受他这一派的官员竟然有人徇私。
魏拾遗也点到即止,他要说的已经说了, 接下来应该是给王老先生一个缓冲的时间,他再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王宅。
王老夫人拉住魏拾遗, 着急的问道:“拾哥儿, 这是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事的, 我只是和先生说了一些话, 别担心。”拍了拍王老夫人的手,魏拾遗便走了。
离开王宅,魏拾遗并不担心结局,因为他相信等王老先生想过来了, 那么这件事就会被完美的处理好。
变法如何重要, 王老先生才是最明白的人。
吴安那种官员的出现会给变法造成什么影响,他也是最明白的, 沉浸官场许多年的他应该也知道这种人早晚会出现。
不过即使是如此, 他仍旧需要时间平复情绪。这几年他为了变法顺利兢兢业业, 早就不是另一个时空不在乎民众, 只在乎结果的王安石, 变法投入了他所有的心血,如今有人利用变法作威作福,还没被人发现,这说明什么?说明不仅是一个人这样做,而是有人配合那个官员,帮他遮掩!
如果不是魏拾遗来告诉他,他是不是到最后都不知道?或者等到了出现恶劣影响的时候才知道?
魏拾遗理解王老先生的心情,所以给他留下了空间和时间。
离开王宅,魏拾遗就回了魏家。刚回到魏家,就看见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郑双成一脸着急,问:“拾哥儿,你去哪儿了?”
“王老先生那里。”
“果然如此!”郑双成听罢,表情复杂,“你离开我家之后我就去找了我阿爹,说了你找我的情况,我们就猜测你是不是要去找人给我们帮忙,那时候我们想到的你能找的就只有王老先生和周副都指挥使,但周副都指挥使经常在宫里,你能找的就是王老先生。”
魏拾遗点头,“确实如此。”
“你太冲动了!”郑双成叹道。
“吴安在朝中的关系我们也是知道的,你这会儿去找王老先生帮忙,肯定会得罪吴安,还会得罪改革派。”朝廷中的党派关系郑家是清楚的,“不仅如此,要是吴安的事情暴露了出来,大宋子民对改革派的印象一定很差,这样一来,新发的颁布和进行肯定会遭受到阻碍。”
魏拾遗听完,认认真真的盯着郑双成看,然后轻轻笑了。
看来郑家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撸下来,也不是不生气被人诬陷,但他们却不想因为自己这件事影响大局。
受魏拾遗影响,郑家也是支持改革的。加上大宋此次改革颁布了许多应对措施,效果比魏拾遗所在那个失控的要好很多,所以朝中的大部分人在几年后还是支持改革的,除了那些害怕自己利益被波及的官员之外。
于是,当吴安这人出现之后,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整体。
但是,郑家想了那么多却是忘了,要是吴安这种人继续存在,那才是给改革派抹黑。魏拾遗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重新给郑双成说了一遍,郑双成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
“拾哥儿,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郑双成道,“我们原本的打算是找个机会以另一种方式将吴安告发,而不是以他用改革派谋私这件事。”
“你们的意思是,不想让民众知道吴安是用改革派谋私的?”魏拾遗好像明白了什么。
郑双成点头,“是的。吴安中饱私囊的事情做得不少,在他加入改革派之前就做过不少,只是这中间需要收集证据,我回来的这两个多月都是在做这件事。证据如今我们已经收集了不少,就等找人把证据呈上去。”
“本来我们想的是给周副都指挥使,你不是和他有那层关系在么。结果谁知道你速度这么快,居然把事情直接捅到了王老先生那里,王老先生刚正不阿,估计没几天,吴安就会被处罚,改革派的污点也会出来。”
郑双成一脸苦闷,拾哥儿为他们着想,他很高兴,可是他这么做了,他又高兴不起来。
当时魏拾遗那么说之后他就觉得不对,可等他来找魏拾遗,已经迟了。
魏拾遗倒没郑双成那么悲观,他直接说:“你想岔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还有转机?”郑双成眨了眨眼,连忙问道。
“当然。”魏拾遗笑着说,“虽然吴安这事会给改革派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但同时却也告诉给了民众改革派的立场,改革派是喂大宋变好才存在的,而不是让一些官员谋私而存在的。不管是谁,只要是触犯了律令,都要受到惩罚!”
“你想想,民众是喜欢大公无私的派别,还是喜欢连自己的污点都不敢给人看的派别?”
当然是喜欢真诚的,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谁会再反对改革?
郑双成眨巴眼,彻底明白魏拾遗的意思了。
这事解决了,魏拾遗不想围绕那个倒胃口的吴安继续讨论,就问郑双成接下来他们郑家打算怎么办。
郑双成说:“我阿爹决定自己开家医馆,不进朝廷里当差了。”
“嗯?”魏拾遗不明白,“按理说要是你们平反了,你阿爹应该是能够重新回到药监局的当差的。”
“嘿,确实是可以。”郑双成笑了,“可是老头子经历了这次被诬陷,深深觉得在朝廷里当差非常的危险,而且再说了,不在朝廷里当差,他还能睡懒觉。说起来他的年纪大了,是时候休息了,自家的医馆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还有这个原因呐?魏拾遗无奈的笑了,“那你呢?我可是记得你还在为了太医局的前程专门去了边关积累资历。”
“嗨!我那不是因为我阿爹这样要求的么?拾哥儿你看看我,我像是当官的那一块材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