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乍一看到,顾婉的脸竟然有了这么多皱纹,就连头发也比她母亲白了许多。顾元锋心想,他是有多久没有看到婉儿了?
“看来本宫没有眼瞎了?”萧靖辰突然道。
“没有没有,是下官心瞎。”顾元锋赶忙道,他观萧靖辰神色,似乎是不在意,便小心翼翼问道:“大皇子,婉儿应该是失手杀了那个小孩子”
“那些女孩儿全是我杀的。”不等顾元锋说完,顾婉就道。她脸色和她被抓那天一模一样,平静地可怕。
她穿着一身破败的衣裳,脸上未施粉黛还有几分皱纹,头发被胡乱挽了个发髻,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面色平静地跪在大厅,一字一句道:“人都是我杀的。她们是契国派来的奸细,我杀她们有错吗?”
“看看,我婉儿就是识大体!”顾元锋听到这儿,迫不及待就鼓起了掌,杀小孩儿和杀奸细,两者之间可是天壤之别,前者是坐牢,后者可是要立功的!
“既然是杀奸细,干嘛要脏了你那双手去取心脏?”萧靖辰道。
“取心脏?”顾元锋懵了,他派人打探消息时没有探到那些死去的女孩儿心脏没了呀。他有些迟疑地看向顾婉,磕磕绊绊说了一句“兴许是契国探子搞的鬼,没准儿心脏上刻了机密!”
“哈哈。”萧靖辰突然笑了:“平北伯,你干脆取名浑说伯好。”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对萧乾道:“怎么,忠勇王还想看戏不成?”
萧乾也不和顾婉争辩,他让萧二又带了一个人上来。
是一个高壮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面上五官深邃,鹰眼长鼻,一看就不是大梁人。
那男人进厅后,眼神一下子就锁定到红珠身上:“朱虹!”
“石哥”丫鬟红珠不自觉应答了一声,感受到四周的焦点全落在了她身上,她有些害怕地往顾婉身后移了移:“小姐。”
顾婉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直挺挺地跪在厅内,看向萧靖辰,笃定道:“我没有骗你们,那些女孩儿就是契国奸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往事
“想必大皇子和王爷早已调查清楚我的丫鬟红珠了?”顾婉说着,脸上倒流露出几丝回忆的神情:“红珠是我离开顾府后捡到的一个小孩儿,那时她才十岁,瘦瘦小小的,蜷缩成一团靠在路边的烂墙旁。我想着一个人住着也是无趣,就把她捡了回去。”
说到这儿,顾婉突然笑了:“可她竟然不会说话。”她似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竟自顾自地沉浸到了回忆里:“我那时才多大呀,把红珠捡了回去,一起生活,教她说话,识字……”
萧乾几人也没打断她,让她自说自话,反倒是顾元锋着急地跑近顾婉:“婉儿,你光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女孩儿是契国奸细的!”
“哟~平北伯聪明,一句话点到了点子上。”萧靖辰夸赞道。
“哪里哪、大皇子说笑了,我这不着急嘛。我家婉儿没见过您这样的天潢贵胄,说话都不利索了。”顾元锋起先还想客套几句,一看萧靖辰眼神玩味儿地看着他,吓得他立马蹲下,蹲在顾婉旁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让她讲重点。
顾婉只抬眼看了一眼顾元锋,说道:“红珠就是从契国奸细营出来的。”
“什、什么!”顾元锋大惊失色,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慌忙抬头去看萧靖辰和萧乾,两人却都是早已知晓般毫不惊讶。
“大皇子和王爷已经知道了?”他弱弱地问了一句。
“两位大人既然把石开都找来了,想必也把我们三人的行迹给查得一清二楚了。”顾婉给顾元锋搭了一把手把他扶起来,继续道:“石开是五年前找到我,准确来说是找到红珠的。”
“他和红珠青梅竹马,却在红珠六岁时与她走散,从此便开始找寻之路。”听顾婉的口气,竟依稀有些羡慕:“五年前,他来到燕京城做买卖,机缘巧合地就结识了红珠,并认出了她。红珠向我说了她的遭遇,我很心疼,让她和石开一起回契国。但红珠已经习惯了燕京城的生活,也舍不得我,就没有回契国。石开也没有逼她,在燕京城租了个铺子和院子,开起店来。”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直到三个月前,红珠发现了有几个女孩儿的穿着打扮和神态与十年前的她一模一样,她回来告诉我后,我就上了心,托石开找了几个人跟着那些小女孩儿。跟得久了,自然就发现了她们行迹诡异后的秘密了。”
“那些女孩儿都是契国奸细。我最开始只是想要抓住一个小孩儿,送到官府。可谁知那小孩儿一被我抓住,就从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往自己头上砸去。我当时都吓懵了,那女孩儿就在我眼前,用石头把自己砸死了。”顾婉抱了抱自己的手臂,似乎是被吓到了,脸上也有些害怕的神色。
“等我回神,那女孩儿就死在我的面前。她的头已经被砸得不成型,但那一双大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我。我很害怕,但又不敢报官,毕竟人已经死了,人证也就没了。”顾婉甩了甩头,又露出个笑来,那笑里竟带着疯狂:“后来啊,我想这都是天意,是上天要我亲手杀了这些契国奸细呢。所以,我就动手了。”
说到这儿,顾婉看向江天,夸道:“你的炸鸡做的很好吃。只要我一拿出炸鸡来,那些女孩儿竟然都跟着我走。”
“我宁愿我做得不好吃!”江天嫌恶道。他想起那天在知府仵作室里看到的六个死去的小女孩儿,虽然她们是奸细,但也不应该被胡乱杀害,随意抛尸。而顾婉却是一下子就杀了那么多个小孩儿!连全尸都没有给人留下。
全尸?
对了!心脏!
“你杀便杀了,你取走小孩儿心脏干什么?”江天气愤道:“你这是让人死了都不能安息!”
“红珠给我说过,被抓去做奸细时,会被营里强灌一种草药,那草药特别神奇,会给人的心脏染上色彩。所以,我就挖开了她们的心脏。”
“既如此,你连人带心脏送到官府不就行了?”江天疑惑道:“你这话有漏洞!”
“因为我杀的第二个和第四个小孩儿的心脏没有变色。”顾婉说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因为我杀错了人了。”
“额”江天被堵回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小姐果真聪慧。”萧乾拍了拍江天的手,让他不要激动:“萧二,你再去把那对夫妇带上来。”
他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顾婉,就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
不一会儿,萧二又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这次是一对老人,穿着契国农民服饰,头发花白,身形倒是硬朗。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厅内是何许大人物了,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连连扣头讨饶:“大人啊,小的知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闭嘴!听王爷和大皇子问话!”
萧二朝二人低吼了一声,两人才安静下来。他们跪在地上,做贼似的慢慢抬起头,左顾右盼。却突然,在看到红珠时,两人中的一个老婆婆兴奋道:“姑娘,你也在这儿!”
“死婆娘,闭嘴!”被老头狠狠喝了一句。
“江天,你还记得之前包打听给你说的人贩子的事情吗?”萧乾忽然开口问道。
“嗯,记得。”江天点点头,他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你是说,他们就是在燕京城与契国边境线上贩卖儿童的人?”
“对。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让萧三先去查一查这两人的底,看看他们到底拐了多少人,又把这些人拐去了哪儿。没想到,还被我摸出了一条十年前的案子。”
包打听说的当然不止这些,萧乾看向已经完全变了脸色的红珠,在想包打听的其他话。那个被他救下的孩子会不会与顾婉有关?而顾婉到底又是与谁私通?
“小姐、”红珠被萧乾看得又往顾婉身边挤了挤。
“平北伯,你至今都不知道顾大小姐为什么要搬离顾府吧?”萧乾转向顾元锋,说出的话如惊雷般响起,炸在顾元锋耳边:“因为她与人私通,生下了一个孩子,又把孩子亲手送给了她旁边跪着的那对夫妇!”
☆、真相
也不管顾元锋惊吓的神情,萧乾兀自说下去:“顾小姐初为人母,即便把孩子送了人,仍不忘每个季度给那人送去银钱,让孩子能有个好的生长环境。”
“那对老夫妇却不是好人,他们手里有很多坑蒙拐骗得来的孩子,资质好的卖给契国间谍营,资质差的就卖给偏远地方无儿无女的夫妻又或是其他的人。他们既想做生意,又贪图顾小姐给的银钱。起初是好好照顾那孩子到了三岁,看顾小姐只是派人送钱来却并不关心孩子,便动起了心思。”
“悄悄换了个孩子,过了一年都没被顾小姐发现,胆子就更大了!那孩子资质好,被夫妻两人卖到了间谍营。”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却在五年前,红珠送去的一包药里,全都败露了。”
萧乾一步步走近顾婉,蹲在她面前,直视她眼睛道:“那药是治心疾的。据本王所知,顾家有个传女不传男的怪病,正好就是这心疾吧,顾家女郎的心脏缺了一个角。”他转头看向顾元锋,虽是询问的话,语气却肯定得很。
顾元锋下意识地就点了头:“对。”
“随后”萧乾正要继续往下说,被顾婉的一声大笑给打断。
顾婉笑得很放肆,她平静的脸突然多了几分疯狂。
“婉儿?”顾元锋轻轻叫了一声,他脸上疑惑又震惊,让他儒雅俊秀的一张脸显得狰狞起来。
顾婉笑够了,目光直视着萧乾,她的眼神带着笑,戏谑道:“忠勇王,您的故事里把那位顾小姐说的太好了。”
“因为心疾,她不能喝打胎药,只能硬着头皮把孩子生下来。她费心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对伪装的人贩子夫妇,把孩子给了他们。”
“她给钱给老夫妇,只是想利用两人贪财的心理把孩子永远留在他们身边。可谁知、”她嘴角掀起一个自嘲的笑:“那对老夫妇还挺聪明,既要贪她的财,还搞起老本行把孩子卖给了契国奸细营。”
“这不就合了她的意吗?”顾婉轻笑着,语气淡漠地说出心狠的话:“一个患有心疾的孩子,到了营地那种地方,正好有个好归宿。”
“结果,那孩子不仅没死,还被派了任务,做为难民混进燕京城。”萧乾接着顾婉的话道:“而你,从那对老夫妇和红珠的嘴里,得知了那孩子的消息,便提前候在了燕京城外,就把每一个疑似的小孩儿都杀了,取走了他们的心脏。”
“当然要杀了。”顾婉看着萧乾,露出了一个“你傻啊”的表情:“这孩子可是契国奸细,我怎么能不杀呢?”
“契国奸细?”萧乾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三个月前,你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杀了第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名字叫杨宝,是她哥哥给她取的,意为家里的宝贝。”
“之后过了六天,你在城东贫民窟,你的房子里杀了第二个小女孩儿。她是个和她父母走散的难民,流落到燕京城,被你哄骗着杀了。”
“两个月前,又是城外的破庙,你杀了第三个小女孩儿。她的确是契国人,她就是被这对夫妇拐卖后逃跑到了燕京城。”
“一个月前,五天时间里,你连杀四个小孩儿,她们有的只是出门玩耍,有的迫于生计单单一个人就要到燕京城内找事儿做。而你做好了陷阱,等着她们一个个地往里跳!”
“顾婉,你还记得她们的样子吗?”说到最后,萧乾轻轻地问了一句。他自十三始,便进了军营,行军打仗共十年,杀人无数,却在顾婉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寒。
“啪”一声脆响,顾婉脸上被扇了一记重重地耳光。
“你你你,你怎么会这么残忍!”顾元锋像是不认识眼前的顾婉了,他举起手还想再打,被顾婉一个眼神可吓得缩回了手。
顾婉的眼神里有快意、疯狂、凶残,但就是没有悔意:“我怎么会残忍呢?那些可是契国奸细,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她身体颤抖起来,肩膀也一耸一耸的,低声笑起来:“第一个孩子的头,是我砸碎的。”她仔细地描绘当时的场景:“那孩子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衣裳,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说话虽然不清楚,但还是甜甜的叫着我大姐姐。”
“她说她是从一个营地里出来的,要找人,让我帮忙给她找一下。多可爱的姑娘,嘴边两个小小的梨涡在她哭着喊着求饶时若隐若现。我从地上随便抓起一块石头,杂乱地往她头上砸,‘咚咚咚’,哭喊的声音渐渐减弱了,血溅到我的脸上都还是热的。”
“等我停住手,那孩子的头都碎了,我拼凑了整个晚上都没有把它拼齐整。”她说完,还仰起头状若天真地问了一句萧乾:“忠勇王,您杀了那么多人,他们的身体都这么脆弱吗?”
“呕、”身后红珠和那对夫妇都受不了的做了个呕吐状,江天也有些不适,他站起身想要出去,他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哦,对了,江老板,我还要谢谢你的炸鸡呢。”顾婉叫住江天:“你的炸鸡非常美味,那四个孩子都特别喜欢吃你的炸鸡!”
“我当时还想陷害你呢~”她看着江天,眼神亮亮的,脸上又挂了一个狡黠的笑:“可谁知你背靠了这么大一座金山,我动不了啊。”她的语气还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