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储栖云,不是言华——在望月边城之时,萧玉山几次三番追问,他都无法抉择,而如今心意既定,便再无更改。
太多人贪恋权势,不惜性命,不惜代价。而这些,并非储栖云毕生所求,他要的,不过是一粥一饭果腹,一心人相携白头。
一粥一饭本是平常,可一心人最为难得,好在储栖云一早便寻到,常自诩三生有幸,何须贪恋其他?
“走吧,去虚鹤,我给你烤银杏果。”
“好。”
蜿蜒山路之上,金叶灿然,秋色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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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后面是番外
写最后一章的时候,因为遇到一些个人问题,一边听歌,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写完了重逢
现在再看看,真是百感交集
第60章
番外一 储栖云漠北历险记
储栖云还记得, 他纵使身处火海,也在与赫连归雁扭打,宛如两头野兽厮杀。鲜血也因烈焰焚身而灼热, 迸溅在脸颊上,灼痛之感分明。
大火也爬上储栖云身躯,沿着臂膀蔓延开来, 如荆棘花般在指端绽放。
痛楚令人无所适从, 但脑海之中, 有一句话反复回响, 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明日清晨,遂玉城外,红日初升之时, 我会亲自送你走上回程。”
他还想再萧玉山一面, 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因而不能食言。
宫殿之内猝然燃起大火, 引来卫兵扑火,储栖云挣扎着爬出去,他只有一个信念——活着,活下去!
“是言华殿下……”卫兵皆不晓得方才情形,还以为望月边城的皇子侥幸逃过一劫,忙不迭为他灭火送医。彼时储栖云已自身难保, 至于赫连王子与次迦,他并不曾再过问。
这一场大火将储栖云烤灼得满身伤痕, 一双手臂及后背尤甚, 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肉。
大漠贫瘠,望月边城更是弹丸之地, 缺医少药在所难免。储栖云足足养了一年,才缓过一口气来。
在此期间,他从不曾忘记赫连归雁所言,对师傅之死愈发难以释怀。几番旁敲侧击,终归得到验证,储栖云自知再无法原谅望月边城所作所为,修书一封,毅然离去。
于他而言,权势不过是一捧泡沫幻影,曾经留下,是因为亲人重逢。而如今,这些所谓的“亲人”手上,沾着师傅的血,沾着虚鹤观百余条性命。
虚鹤观中阴魂难以瞑目,教他还如何再敢留恋此地?道不同不相与谋,储栖云收拾妥当,趁着夜色背上行囊,一骑快马绝尘而去。
后来便是东离山上再相逢,储栖云自云历劫归来,立誓再不离去。
相逢诉衷情后,萧玉山拽着他去往山下忘忧泉畔。原来,忘忧泉畔尚有孤坟一座,碑上姓名正是“储栖云”三字。
许是因这一年以来历经生离死别,萧玉山莫名迷信起来,只说道:“实在不吉利,明日便命人推了去。”
“且慢。”储栖云抬手去抚摸那碑石,指腹描摹朱砂红字,心中忽有浪潮迭起,“还是改换个名字吧。”
萧玉山不知他又有什么古怪心思,好奇追问:“改换姓名?换谁?”
“改成‘言华’。”储栖云垂眼望着坟茔,唇瓣有笑意悄绽,恍如一场大梦初醒,看淡了往昔。
在望月边城之时,萧玉山几次三番追问之事,也终归得到答复。
萧玉山小心翼翼握住尚有疤痕的手,点头道:“好。”
一场大梦已醒,言华理应深埋地下,从此以后,世上只有储栖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章大放送
还有一章赫连归雁,一章储萧年幼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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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二、赫连归雁与次迦
赫连归雁平生最爱三样东西——权势、美人、美酒。
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试问天下谁人不喜,谁人不爱?
就比方眼下, 他手提玉壶,将葡萄美酒沿着白如玉璧似的脊背倾倒下去,看着浅浅腰窝积蓄成两汪嫣红水塘。
时已入夏, 大漠燥热异常, 美酒又是经得冰镇, 流淌在身上时, 刺激着没一寸肌肤。
次迦低吟着,跪趴在地上时,脊背微颤,却不曾起身。很快, 他就被赫连王子勾起下颔。
赫连归雁手掌灼热, 几乎要灼伤他的面颊。次迦缓缓抬眼,望向那个主掌自己生死之人。
次迦与辉月行宫中所有人都不一样, 旁人或是自怨自艾,或是醉生梦死,唯独这个次迦,总一副无所记挂之状。就比方眼下,分明已然情动,可眼中还含着疏离与淡漠, 仿佛神魂已抽离出身子。
赫连归雁起初觉得十分有趣,然而时日一久, 反倒又不耐烦起来。无论他怎么折磨, 乃至于折辱,这个次迦都逆来顺受。哪怕是用上最烈性的药, 他这一双眼里,最多泛出些许微光。
他就像一颗明珠,却被大漠风沙磨去光华,经得历任主人转手,但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
不够听话,也不够温顺,还被许多权贵豢养过,依照这幅样子,赫连归雁早该玩腻了他。只是,他偏偏又有几分谈不上幸运的“运气”——跟远在将阳城内的某人有几分肖似。
说起来,自萧玉山算起,五代以前,祖辈也是关外异族人。只不过萧氏某一位祖宗走了大运,得前朝景帝青眼,至此举族迁居关内。
如今坊间文人笑话皇帝“貌美”,焉知不是借此讥讽其血统不正?
赫连归雁猛然吻在次迦唇上,狼似的啃咬,直至那人唇瓣上烙下齿印,才堪堪退离:“你服侍得很好,想要什么?只要说出来,我都能给你。”
次迦想了想,喘息着请求道:“小人想要那对雏鹰。”
几日以前,周边小国送了一对雏鹰来,赫连归雁本也不曾放在心上,谁知倒教次迦瞧上了眼。
赫连归雁来了兴致,拥他入怀,含笑问道:“旁人都要金银珠宝,你却要扁毛畜生?”
次迦顺势倚在他怀中,阖上双眼,低声回答:“从前听闻旁人说过,鹰隼纵使教人驯养,也终有展翅之日,小人也想看看。”
赫连归雁似听到弦外之音,但细细想来,又觉得,若当真是次迦心声,也并无不妥。
自幼豢养于深宅的佞幸娈童,怎就不能期盼展翅了?
他轻笑一声,十指缠着次迦微蜷的长发,点头说道:“好,给你便是。”也不知怎的,此话说出口,竟有宠溺之意。
次迦似也察觉些许端倪,诧异地转过身来,抬起脸望向赫连归雁。有那么一瞬,他神情不再疏离,变得热切起来。
如果赫连归雁真有一丝真心,他大约都会如飞蛾扑火般扑上去,暖一暖早已凝起冰碴的心。
赫连归雁与他勾唇,再度吻上去:“夜还很长,及时行乐。”
次迦昏昏沉沉,不知究竟是什么让他迷醉,也许是方才那一盏葡萄美酒,也许是情丿欲所致,也许是终归求到一丝真心。
至此以后,次迦每日小心翼翼照看着那一对雏鹰,有些时候还会直勾勾瞧着,直到出神。好似透过它们,他能瞧见更多的东西,那么虚无缥缈,却又仿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只可惜,好梦易碎。在他瞧见萧玉山时,便明白了赫连归雁之心。
一切都是泡影,纵使斑斓剔透,却免不了破散收场。在望月边城初见时,次迦就猜想,赫连归雁的确凝望着他,但又好似透过他,看见另一个人。
他忽然觉得十分荒诞,一个辗转于数任主人之手的佞幸脔宠,竟也妄图能得到一丝真心。
有些人生而卑贱,注定在泥塘中挣扎求生,譬如次迦。但有些人截然不同,本就不该沦陷在辉月行宫。
次迦决心帮一回那名关内男人,半是出于私心,半是为报复赫连归雁。
次迦在想,如若自己出生高贵,是不是会同萧玉山一般倨傲而出众?相貌相似乃是缘分,他希望萧玉山能挣扎出去,远离这荒诞无比的闹剧。
在萧玉山逃离辉月行宫翌日,赫连归雁便已发觉,怒不可遏,命人捉了次迦来盘问。
次迦跪在地上,淡然得很,既不辩解,也不哀求。
赫连归雁坐在他跟前,冷眼睥着他:“谁给你的胆子?”
“殿下应晓得,萧公子那种人,与我等佞幸之流不同。”次迦仿佛并未察觉赫连归雁怒意,淡然说道,“辉月行宫困不住他。”
“困不困得住,哪容得你来置喙?”赫连归雁起身,走中把玩玉雕摆件,缓缓走到次迦跟前,“你是什么东西?”
次迦听得此话,只略略皱了皱眉,坦然答道:“小人什么也不是。”
这么冷冷淡淡一句话传入耳中,赫连归雁当真是怒发冲冠,拽住次迦长发,迫他抬起脸来:“贱人。”
次迦望着他,碧蓝眼眸中毫无波澜,恍如一片死水。
赫连归雁想着,哪怕他露出一丝半点羞愤之色也好。只可惜,次迦便这么疏离而淡然地接受了,不反驳,不抗争。
但这又并非逆来顺受,赫连归雁最厌恶他这幅模样不过,眼下尤甚。
求一对雏鹰是为何?难道不是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翱翔于天上吗?可是,又为何将自己当做一件死物,任人欺侮摆弄?
其实,如果他真心实意地顺从,赫连归雁不介意给他一次机会,助他展翅高飞,扶摇而上。
赫连归雁也不明白,他对次迦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愫,若说单单只为寻个替代品,也不尽然。但若说心怀情意……笑话,他又怎会对这种腌臜不堪之人动情?
赫连归雁摇着头嗤笑出声,放开次迦,负手转身而去:“你这么做,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怕。”次迦跪在地上,凝望着赫连归雁的背影,幽幽说道,“可是殿下,我早已死了啊——”
在很久以前,他沦为脔宠的时候,就已心如死灰。
“那辉月行宫又是什么?”赫连归雁猝然驻足,俨然怒极,回身望向他,“你的墓室棺椁?”
次迦回望过去,毫无惧色,堪称“诚恳”地纠正道:“是炼狱。”
“你!”赫连归雁反手一掷,便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玉石雕件扔出去,正好砸在次迦额角。
一时间,血流如注,顺着苍白面颊滴落,在次迦掌心汇集成一汪水塘。
次迦却似毫不知痛觉,还能稳稳当当接住玉雕,垂眼细瞧。
纵使玉雕之上已染了点滴血迹,他也能看出,这是萧玉山的面貌。他这才察觉到痛楚,却并非额头上那处,而是心头。
赫连归雁蹙眉,蓦然喝问四下:“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他去医治?”
护卫本以为,赫连王子今日定要夺去此人性命,谁知到头来,还是下不得杀手。
顿时,宫室之内忙乱起来,有人送次迦离去,有人进来擦去地上血迹,还有人奔走着去寻大夫。
赫连归雁捡起地上玉雕,拇指抹去血迹,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算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自此以后,次迦一病不起,调理了许多时日,才能勉强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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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黄沙万里,连风都分外灼热,吹拂在人身上,恍如被一层棉被裹挟着,实在不爽利。
赫连归雁自望月边城归来,很是不悦,有脔宠上前献殷勤,都碰了好一鼻子灰。
赫连归雁走在前头,将罩衫衣袍摘了,顺手撇给随从,方走三五步,蓦然驻足:“次迦人在何处?”
“次迦病了许久,许是在后面小憩,殿下若是想传他,这便命人带过来。”
赫连归雁点头:“也好。”
谁知仆从尚未远去,赫连归雁又将人唤住,思忖片刻,才说道:“罢了,不必传唤,任他去吧。”
“是。”
此时此刻,次迦并不在房中,而是去了后园。他寻一处树荫坐下,看着一对雏鹰兀自出神。
不同于刚被送来之时,这对雏鹰羽翼已生得丰满,如若破开樊笼,必能翱翔于天际。
次迦思忖良久,起身上前,卸去雏鹰脚上枷锁。只听闻一声长鸣,一对鸟儿展翅高飞,只在天上稍作盘桓,便飞得无影无踪。
赫连归雁恰巧瞧见此情此景,冷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小人瞧着雏鹰已厌倦此处,故而开笼放鸟。”次迦将此话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并不知晓,此举已冒犯了赫连归雁。
“厌倦?”赫连归雁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快步走上前去,逼视着次迦,“养在樊笼中的畜生,也敢说厌倦。”
次迦躬身一拜,转身而去:“殿下说的极是。”
“次迦!”赫连归雁总能被他这漠然疏离之状惹怒,手中一发力,便将人拽回来,“是不是我饶你不死,你就自鸣得意起来?”
次迦启唇,只说了一个字:“是。”
至于真假,便不得而知了。
次迦望着赫连归雁,蓝眸之中,如月夜湖面般泛起微光:“小人仗着自己与那位萧公子有几分相似,自鸣得意也在情理之中。”
赫连归雁将人圈入怀里,故意在他耳畔轻笑,好似极为不屑:“你妒忌他吗?”
次迦并没有挣扎,温顺得好似一直倦懒的猫:“我艳羡他。”
“只要你顺从,我能给你一切。”赫连归雁将下颔抵在他肩头,诱哄时语调教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