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就有疑问了,玉无痕干嘛不杀人灭口呢?金逆言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但他手里有玉无痕送的玉器作为证据,江湖于是一片哗然。有的信以为真,有的认为不可信。
金逆言才十几岁,虽然是个活脱脱纨绔公子的性子,却总是一副老实样子,众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莫衷一是。
江湖将此事大传,最后齐认定了玉无痕杀了凌满霜一家,但众人终究不知玉无痕为什么要杀凌满霜,也不知玉无痕为谁所杀。
对于哥哥的死,玉无瑕同大多人所想一致,怀疑是夏决明所为,虽然不知哥哥杀害凌满霜的动机,但她却知道夏决明杀她哥哥的动机,那就是替凌满霜夫妇报仇。
但夏决明闻此,表示否认,他学剑术学武功,奔走于江湖之中,那是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侠之大者,行侠仗义的事他做得不少,他想杀的人,光明正大就可以杀,何必杀了还不承认。话虽如此,但一些好事者还是飞短流长,仍有不少人质疑夏决明。不过也有一些人支持夏决明,玉无痕这样的人就该杀了,谁让他杀了凌满霜一家三口呢。
江湖非议不止,夏决明无可奈何,曲诗诗劝他没必要解释,清者自清。
这一晃,便是十七年之后。
十七年后,浣花溪,青楼潇湘楼之中,莺歌燕舞,美女如云。楼中俱是推杯换盏、男女调笑之声,几乎所有嘈杂的声音充斥着人的耳朵,仿佛快要吞噬了那阵琴声。
二楼上,四面悬着白纱帐,帐中间坐着一个青衣少年,纤细的腰肢前佩着一块碧绿的玉环,数条青绫穿过玉环,重重绕着他的腰,末了两端可钩悬身后。此衣便是玉环长绫裙,穿不易,褪也难。
少年人很俊秀,发带绾青丝,青眸稚气掩风流。一双柳叶眉、流光目,柔如清泉,淡若梨花,透露着几分潇潇洒洒。唇角勾起一笑,墨发飘逸身后,额前留着斜刘海。白皙的手腕在身前琴弦上跳动着,将一个个音节串连成一支悠扬的曲子,似水一般柔和。檀木所制美琴,琴板如玉一般,深邃光亮。
青衣边上,那一只白兔很可人,轻咬着少年的衣角,另一旁倒着几个空酒坛。
浣花溪是个繁华的地方,楼外人来人往,各自忙活各自事。纷扰之中,一个白衣少年伫在了潇湘楼门前。
白衣若雪一般的皎洁,连他本人的每一寸肌肤也都如霜雪一般光亮嫩白。翩翩然束着白冠,任风吹着他的柔发,屏息而立,仿佛空气都要静止了。
他左手握着一把泛白的宝剑,银光闪闪,寒气逼人。一双眼睛黯淡无光,有些空灵。琴声似要止了,他才步入了潇湘楼。
潇湘楼的老鸨见他穿着不错,气质不俗,含笑迎着他,“这位公子哥儿,想要哪位姑娘伺候啊?”看样子挺面生的,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找人。”琴声止了,白衣少年注视着二楼的方向。琴声虽是取兴之曲,还不算上乘,但是相较之下,已是出众超群了。
“你找谁?”
“二楼弹琴的姑娘。”
老鸨听了,还未回话,那楼上的小公子笑了,似满面春风袭来,那只白兔抓着他衣裳,爬着趴在了他头上。青衣小公子将袖一抖,抱着那架上好的古琴站了起来,“公子是为找琴师而来,还是为找姑娘而来?”他下楼来,语中尽含戏谑。
才知是为公子,白衣少年有礼地向他行了个礼,“正是为公子而来。”白衣少年面容姣好,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青衣小公子支开了老鸨,请白衣小少年入座,坐在了潇湘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你找我有事?”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只是想赠一本书。”他递了上去。
青衣少年注视着他放在桌上的剑,不得不说这是把好剑,眼前这位白衣小公子更是,人群之中出落得甚是俊俏。再看他递来的那本书,青衣少年有些诧异:“《广陵止息》?”
“这本《广陵散》是我下山时师祖所赠,在我手里也只是暴殄天物,公子音律极佳,不若赠予公子吧。”他答得从容,终于有人值得他赠此琴谱了。
“你怎么知晓我手上的是片玉古琴?尊师又是何方神圣?”那琴确是片玉。略翻了翻那本琴谱,果真是《广陵散》原曲。他花下重金,经一番周折,平生第一次托了父亲的关系,才得了这架片玉古琴,但无论如何也寻不来那一曲《广陵散》曲谱,又费千金才得了一小部分。眼前这个白衣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似温润白玉,气若蛟龙,竟有《广陵散》原谱,而且还大方地赠予一个陌生人?
白衣少年抬起玉手指了指耳朵,示意是听出来的,又回话:“家师夏决明。”
“哈?”青衣公子带笑眉心一紧,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见人说我爹收了个徒弟啊?“据我所知,貌似夏决明大侠曾对外宣称此生不收徒的吧?”这个俊俏的小公子该不会打着他爹的名号混江湖的吧?万一出点儿啥事,找谁负责啊?
白衣公子起身来,并不想回答,“琴谱已赠,在下先告辞了。”
“喂。”他拉了回来,“我是夏秋。”
闻言,白衣公子果然回身来,一副愕然,“你是夏秋?”他几乎不敢相信,竟会与夏秋相逢,看来果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嗯嗯,小声一点儿啦,我自称‘琴师’来此处练琴的。那你……”可以解释了?夏秋笑眯了眼,青衣公子明若骄阳。任谁看了都会春心荡漾,怦然心动,而这小公子却似未见。
第3章 雅公子风流成性
那公子轻轻拱手,“玄七师祖教养了我十七年,适才赠我霜雪,遣我下山拜师。”顿了一下,才又说:“你唤我‘小檀’吧。”
“哇……”原来是玄七前辈钦点的啊,“我向来都相信玄七前辈的眼光。”玄七前辈门下,剑客双骄,此外还有一位,习惯了江湖厮杀,现已退隐多年。“来来来,叫两声小师兄我听听,亲切点儿,别见外。”
小檀微笑行礼,“小师兄。”
夏秋乐不可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接着,小檀却又似不经意地出口一句:“其实我长你三月。”
夏秋不屑:“我管你,长我三年也得叫小师兄。”
“是。”小檀恭恭敬敬。
这时,夏秋头上的白兔化作一阵白烟落地,幻作了一个小公子模样。“噌——”小檀的霜雪即刻出鞘,一剑指向了那只兔妖。
“噗——”正欲喝酒的夏秋呛着了,“打住,呵呵,没事,这只死兔子叫‘白箫’,都是自己人。”
“呃?”小檀诧异。
“青梅竹马。”那只小兔子懒懒说道。
“……青你妹的梅,竹毛线马啊?”夏秋表示鄙视。不过,他跟白箫确实称得上“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白箫是只小妖精,容貌不常变。
小兔子这个时候的相貌也就比夏秋大两岁,他小时候受伤被夏决明所救,之后伤愈便留在了夏秋身边。小兔子很是可爱,有着一双透澈的红眼睛,加之一身纤白的衣裳,尤其是额间的三节白箫印迹,衬显得他额外纯净,可爱之中又有着别样的俊逸。留着左鬓的一缕墨发,似乎是在魅惑着谁,腰间别着一支白玉|洞箫,和夏秋一样,也是个通晓音律的。
两个小公子一起长大,实实在在的挚友加损友。夏秋被他母亲带的,精通琴艺,而且,夏秋生来爱看书,所以文采也比较出众。白箫不太懂诗词,但他还在学,不过他的洞箫可称精妙无双,箫中藏剑,一箫一剑,行走江湖。
两个少年经常自称琴师乐师,混迹于青楼,常常斗个你死我活的,非要争个高低之分。旁人都无语了,你俩一琴一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争个毛线啊。
白箫顺着那把霜雪剑看了过去,察觉不对,“你的眼睛……”
“唔?他的眼睛怎么了?”夏秋看了过去,只是觉得他双眼的颜色有些淡。
小檀淡然收剑,“不用看了,我是一个瞎子。”
夏秋顿时一惊,都跟他聊半天了,竟然没发觉他双目失明,他的行为举止几乎与常人无异!“你……真的看不见?”夏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小檀轻轻地挡了开,“你说呢?我三岁的时候就失明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现在很好。”他面色平淡,根本不似常人。
夏秋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那我带你去找我爹吧,不过,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之前听说好像受伤了。”
“师父仙逝了?”小檀不解。
“你……我爹还好好的呢!”夏秋生气。
“呃,小师兄息怒,小檀失言了,真的抱歉。”他紧眉致歉,不过夏秋的话真的有歧义。
白箫抱胸,双眼盯着这位檀小公子,总觉得来者不善,他的霜雪实在至精,剑术也很好,从他刚才那一招就看出来了。
“呐,这次给你个面子,就算了算了,要是别人,我一定不放过他。”谁让这位小师弟长得这么好看呢。
“多谢。”
“小秋,那我们接下来真的要去……那里?”白箫并不完全相信这个小檀,暗示性地问道。
夏秋心下会意,双眼不离小檀,一边点头,一边却又说:“其实我爹和我娘他们小两口正过着二人世界,不知道这么过去打扰他们好不好。嘻嘻,他们说要给我一个小妹妹的。”
“呃。”师父师娘这么恩爱啊,小檀尴尬,“那,要不,我先住在客栈,过些时日再拜师吧,江湖诸事我还都不甚了解。”
夏秋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我也不了解,一起。”
白箫表示鄙视你,人家小檀双眼看不见,你这么色眯眯地意淫人家很好?
小檀微笑:“好啊。”
“那就这么定了,走走走。哎,小师弟真乖真可爱。”
路上,夏秋非拉着小檀,似乎生怕他撞着别人或者别人撞着他了,小檀却一连几次推开了他,“有劳小师兄了。不过,我眼瞎心不瞎。”他自己走着,像是双眼看得见。
“哎。”夏秋凑在他身边,“你剑术是不是很好啊?”
小檀微微一笑,“并不好,但——对付身后那位……”“噌——”一道剑光,“唰唰”飞来的玉叶利器被小檀打偏了,夏秋吓了一跳,躲在了小师弟身后,“绰绰有余。”
“……”白箫捂着脸叹了口气,表示我不认识这丫的,这夏秋真是丢人,“这凶女人怎么还跟着我们不放啊?”
“姑娘,出来吧,有事好说,不必动手。”小檀谦谦地说。夏秋纳罕,这小檀也太厉害了吧。
“噌——”那个绿衣女子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手中的剑指着小檀,“多管闲事,给我让开。”
他侧身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气势汹汹,有伤大雅,不知所为何事。不妨去那边茶馆喝杯茶,坐下来好好谈谈。”绿衣女子身上佩着好些玉器,方才她施展轻功时,玉器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小檀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没什么好谈的,也没多大事。我就是想知道夏决明人在哪里,然后我想杀了他。”
小檀又笑,清容俊貌,一旁的夏秋都看痴住了,“姑娘未免有些自负了,你连我一介无名小辈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去刺杀名震江湖的夏决明大侠了。”
“杀不了他,那我就死在他的剑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坏我的好事?”
小檀笑回:“我没有坏你的好事,若不是我,小师兄人还不会出来呢,我这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你已经失败了。再者,我的身份,刚才已经说了,他是我的小师兄。”
“师兄?”绿衣女子俨然不信,“我还从未听说夏决明收了个徒弟,你到底是谁?”
“在下小檀。”小檀很恭敬,“玄七之徒孙,夏决明之徒弟,夏秋之师弟。”
“略略略,气死你。”夏秋在他身后扮鬼脸,吐了吐舌头。
“你……”女子气疯,掣出三片玉叶来,飞了过去。
夏秋不怕,小檀轻易帮他接下了,“姑娘想必就是玉无瑕姑娘了,江湖那些事,不妨冷静下来谈谈,何必非得打打杀杀呢?再说,有小檀在此,断然不会让玉姑娘伤害小师兄的。”
“对嘛,当心气坏了身子。”夏秋笑言。
“你闭嘴!”绿衣女子正是玉无瑕,数年前离奇死亡的玉无痕之妹。她呵斥着还在嘚瑟的夏秋,仍不放剑。
小檀轻轻推开了那把剑,“姑娘消气,且听我几句话。令兄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依我看来,令兄向来与凌氏夫妇无冤无仇,他杀害凌氏一家三口,想必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我猜想,应该是这样。令兄趁凌夫人产子之际放火杀人,得手之后,那个幕后主谋又杀了令兄,一是灭口,二来可以嫁祸于家师。这样,就可以来个一箭三雕了。”
“哇,小檀你真聪明啊。”小师兄夏秋一脸崇拜。
“切。”白箫抱箫不屑。
玉无瑕细想一番,也觉得有些道理,“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又凭什么相信那些江湖好事者?”小檀反问。
玉无瑕哑口无言,只好收了剑,这个年纪小小的白衣小公子谈吐不凡,实在令她叹服。“檀公子,夏公子,多有得罪。”不过,对夏秋,她还是没什么好气。
夏秋欣喜,摆了摆手,很客气很大方,“没事没事,以后问事情别那么凶巴巴的就行,搞得我都不敢跟你解释。”
“让你解释你也解释不清。”白箫抱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