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檀,我都听你的。”夏秋跪坐着,仍是喘。
“把手伸出来,伸出来。”
“嗯……”他伸去右手,张口又轻咬着左手食指。
风骤往他手上放了一叶飞刀,笑道:“乖嘛,轻轻握住,轻轻地。”
“嗯。”夏秋依言照办,风骤回身先逃命,霎时,屋中,“哇——”一声大哭,风骤窃喜。夏秋抖着血手,大哭,“欧阳风骤你给我等着!”
“妈呀,吓人!弑师。”逃归逃,风骤还是忍不住笑,这夏秋真好玩。
玩乐了多日,风骤带夏秋离开。夏秋刚离开,丹朱琴的主人后至,两个人还真是没缘分。
“恭迎坊主。”
“不必多礼,继续。”坊主正是琴师方意,大名慕容意。
往列缺顶的路上,风骤抱着夏秋——那家伙还在哭闹,“我不要,不去不去!啊啊!我不要去,放我下来。”
风骤可无语了,“别闹,之前逗你玩的,不会劈着你的,啊,乖啦。”
夏秋狂哭,“我不!骗我。”
“轰隆隆——”
“……”老天爷你确定你长眼了?真服你。
“哇——我不去,我不我不。”
“乖啦,列缺顶夏天才多雷的,现在才刚入春,只是偶尔打个雷,没事的。”风骤哄着。
夏秋扑腾着,“都打半天雷了!你骗我,我害怕,我不要去。”
“夏秋,对不起。”风骤不得已,打昏了。
“嗯……”吵闹声这才止住,夏秋脸上还垂着泪珠。
已过一百天,那一日,列缺顶上,两个白衣身影,一剑一飞刀。闻讯者争相来看热闹,山下已经堵了一群人。
“来吧。”风骤依旧装得很像,缓缓抬手,指间夹着飞刀。“噌……”
“当。”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令风骤喜的是,这小檀的水平真是提高,看来祸患果然在夏秋身上。小檀握剑直击,剑斩不绝,风骤防不胜防,仍用飞刀。“小娃娃的剑别乱斩,那边石头上还睡着位美人呢。”
“我知道。”
“噌——”飞刀狠狠地划过那把剑,“不错,但还差一点。”他轻笑,“夏决明教你的你都会了,不过,毕竟他不常用暗器。”风骤错刀划开剑,一掌击上,“所谓暗器,顾名思义,就是暗地里给你一击,你双目失明,明器对你来说也是暗器。”二人仍战,风骤继续说道,“你的听觉不错,是你的一个优势。可你要知道,每一个善使暗器的人,都喜欢声东击西。”
“啊……”风骤又伤了他。
“暗器的精髓,其一防不胜防,其二,是三个字。”风骤飞去一叶飞刀,“快、狠、诈。”
小檀一剑避开。
“快,所以你要在对方下一道暗器使出来之前,杀了他。狠,所以你得比他更狠,强中自有强中手,狠这个字是练出来的。至于诈,兵不厌诈,不要单纯地偏听偏信,那样容易丢了性命。”末了,风骤又说,“莲华的剑名殇,不过他不轻易拔剑,因为他空手便可轻易夺人性命。”
“莲华剑殇……”小檀喃喃。
“那个孩子……拜托你了。”风骤淡然一笑,弃了飞刀。
夏秋忽地惊醒,“风骤……”那边小檀的霜雪直击风骤,而风骤手中的飞刀却轻轻落地。“给我住手!”梦与现实一般,夏秋本能地奔了过去。
近了,霜雪忽地受力被小檀握在手中,重重地插在了地上,顿时山崩地裂,剑气反噬,“噗——”鲜血满天,煞是烈艳。白衣小公子被反噬而来的剑气撞到了岩石上,“咳……”白衣光洁鲜亮,倒是指尖拂过,染上了殷红。小檀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他不料,风骤竟然放弃了抵抗,最最不料,小师兄居然会护在风骤身前。
风骤惊叹小檀的现学能力,更惊叹的是,那么近的距离,他竟然能收住剑,还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实在高明,对付莲华,只有他了。
夏秋摇头不敢相信,“对不起,小檀……”他忙地过去道歉。
“……”这边小檀将他的手狠狠甩开,拔了剑来,面目冷绝,一笑带寒。
“为什么?”风骤不禁问道。
“我也想知道。”小檀冷笑抬头,看着夏秋。
第28章 风骤死大快人心
夏秋想求得他的原谅,握紧了那只握剑的手,“你真的不能杀他,他对我很好,他也是我刚拜的师父。对不起,小檀。”
他仍旧是甩开了,冷笑:“对你好的人我都不能招惹,对么?小渡呢?我只知她才十六岁啊。”
“我……”
风骤深呼了口气,“夏秋,我不该告诉你的。说得好听是那么一回事,说得不好听,就是利用。从最初与小檀交手那一刻就开始了。我本不曾想过要杀争渡的,但我庆幸找到了一个可以与莲华作对的人,这一点我不后悔。你让开,我愿死无悔。”
“师父……”夏秋似是在求,那是他第一声,第一次,叫这个人师父。他挡在师父身前,怎么也不肯走开。
近处有人低语:“快看,那不是莲华七剑客中的一个吗?我见过的。”
“对对,就是他,杀了他。”
“莲华七剑客罪大恶极!罪不容诛!”人群忽地吵嚷了起来,有人喊叫。
夏秋怒:“给我闭嘴!”
虽是如此,还是有不怕死的站出来。“莲华七剑客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四处暗杀,江湖多少英雄豪杰死于非命?!他们这些奸诈小人早该死了!”
“闭嘴啊!”
“杀了他!杀了他!”
夏秋紧紧拉住了小檀,“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夏秋瞑目落泪,跪在了他的脚边,小檀不为所动,“我求你了。”
小檀清高自傲,默然无言。
风骤笑了笑,“夏秋,我做的事,我敢当,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他轻轻一步步地向后退去,“答应我,别忘了我。”
那边……是悬崖!“不要!”夏秋一声,撕心裂肺,想伸手过去阻止。
风骤面带微笑,指间最后的飞刀划过了他自己的颈,闭目向后躺去了。白衣坠下,风度翩翩,只因夏秋喜欢。
“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就是会遭报应的。”
“对对对,不得好死。”
“师父。”夏秋身子跪在崖边,脑中一片空白,冷声问着那个人:“小檀,你为何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原谅他?为什么啊?!”他悲愤地喊出一句。
小檀淡淡,“原谅我,做不到。”不只为争渡,只因他杀的人太多太多了,根本难在江湖立足。
“你逼死他我能原谅你么?我也做不到啊!我也做不到!”夏秋唏嘘,气愤至极,起身往山下跑去。他不怕打雷,他根本不怕,他只是缠着那个人不要去应战而已。小檀已然恨之入骨,他不希望那个人去,去了难逃一死。
山下,夏秋拂去那个人脸上的血、颈上的血。小檀到时,“你在做什么?”
“呵,你管我么?”他含泪冷笑。
“他已经死了!”小檀制止他脱衣服的动作,心口猛地一阵绞痛。
“滚!”夏秋抱紧了怀中的人,吻着一个死人,这个死人,数时辰之前还在抱着他,哄着他上山,笑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惧天雷。
小檀愤愤甩袖,转身去了。
夏秋就是不甘心,就是要气他,恨他逼死了风骤。“师父。”他的痛,痛到心里,那个人其实特别在乎他,所以一切依着他。夏秋蠢到饮鸩止渴,那个人不顾一切地救他。客栈里那一晚,慕容琴坊的一晚,一百日过去了,只是这最后一次,风骤不能依他。
小檀提着剑,心情低落非常,却听旁人说笑:“刚才那个青衣小公子就是夏决明的儿子啊,能见他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就是,这小琴师相貌也太好了,才貌双全啊。”
“哎,对战的那个失明的剑客就是夏决明的徒弟,相貌也好着呢。尤其是他的身手,只怕这江湖也找不出几个可以跟他相当的。”
“的确,那位公子好厉害啊,对战莲华剑客,大英雄啊!”
小檀失神良久。
桃花坞,白箫房中,“有事?”白箫亲自沏了两杯好茶。
小檀点头,“是关于夏秋的。”
白箫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说吧。”
“他……的相貌,到底如何?”
“一个字,好。”白箫听说了列缺顶对战一事,也便实话实说了。
小檀若有所思。
白箫笑言:“知道么?他长得真的是好,江湖上有好多人追他,大多因此。小秋有貌,非同一般的姣好,他还有才。他文采出众,琴技也高超,诗棋书画这些也有涉入。他性子洒脱,惹人喜欢。你想了解的,这是一点。”
白箫顿了一下,“貌、才、性,以及出身,他都胜过常人。很多人见了他就被他的相貌倾倒,把持不住。不爱相貌的,痴迷于他的才华,只一句诗词,便可俘获许多女子的心。与他相处得久了,你会喜欢上他的性子,他……很好玩,总会惹很多麻烦,但,即使如此,你往往会去包容他,不忍心去教训他,帮他收拾烂摊子。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你很爱他。”
小檀闭目,“我早该想到的。”
白箫喝了口茶,另外半杯轻轻倒在了地上,“自小太过娇养,他很爱干净,讨厌别人流血,讨厌别人出汗,讨厌别人落泪。对人也是,虽然我们常往青楼去,但他是从不允许别人碰他的。别人喝过的,用过的,他从来不肯再碰。所以我护在他身边,怕一些不干净的人弄脏了他。验身针……”他笑了笑,“可以验出那些事。青藤古道,那一夜,我是醒着的。他把毯子甩过来,我不知他是有意无意,有意,便是暗示我,他已经看上你了,无意,或许无意吧。”
小檀开口:“你对我用了那根针?”
“不错。”白箫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银针变红,是探初夜,银针变黑,则是看你是否专一。我对你用了验身针,银针变红,你的初夜早没了,所以——那日……”所以那日小檀好心去扶他,他故意说了一句“脏死了”。“只是我未料,你的初夜竟是给了小秋,我真的没想到。”
小檀低头不语,夏秋只不过醉酒而已。
白箫袒露了一切,舒畅地呼了口气,“早时候,我本对他无意,可别人都说我跟他琴箫最般配,时日一长,我便对他起了心思……我自试验身针,我真的笑了,怕别人玷污了他,没想到我自己就不干净。十年前认识了他,可这十年我真的从未碰过他,从前的事我也不记得,我只能……只能扮演一个挚友的角色,陪伴在他身边。说实在的,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冷寒,不喜欢一切接近小秋的人。我不想他被你们逼得不开心,可能我自私了。”
“我,知道了。”小檀点点头。
入夜,小檀按着夏秋行事,自始至终夏秋都不肯给一点儿反应,连喘口气也不喘,可能真的是失望至极吧,小檀把他拖到了被子上,沉默住了。
夏秋咬牙看着他,“怎么?不来了?呵。”
“我,不敢。”小檀轻轻一句。
“嗯!”夏秋狠狠推开了他,“你有什么不敢的?呵,你本事多大啊!这世上哪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你就这么恨我?”为了一个风骤?
夏秋笑出了声:“你说呢?你以为我会原谅你?”
小檀点点头,开始穿衣,温和地说:“天色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出去透透风。”
夏秋不应,自己睡去了。
小檀再回来时,夏秋已经睡熟了,枕头湿了一大片,小檀坐在床边,手柔和地抚弄夏秋的桃面,“我的……好娘子,再见了。”他起身来,在床头枕边压下了一张纸。
月夜下,白衣人仗剑,就这么离开了。
这一夜过得很快,夏秋梦见了风骤,久久不愿起床。躺下又睡,梦却换了,小檀仍是小檀,那么温和,只是他竟离得自己那么远,越来越远,夏秋伸着手,却如何也拉不住他。
夏秋幽幽醒来,小檀不在身边,他应是去习剑了。睡得累死了,夏秋慵懒地下床来,那张纸翩然落地,“嗯?”
白纸黑字,秀气的小字昭示着这是小檀的字迹。一双青眸滚下泪珠来,他将纸撕了个粉碎,匆忙往门外跑去,却被守在门口的白箫拦住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小檀!”他哭得肝肠寸断,心生懊悔。
白箫仍是拦着,冷声地说:“他已经走了。”
“不可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白箫一字一顿,“他已经走了。”
“咳……咳……”夏秋身子一软,跪倒了下去。
“小秋。”
“小檀,别离开我……”夏秋紧紧握着身旁人的手,就像认识的那第一晚一样,生怕会失去他,只是这一次不同,夏秋的口中呕出了血来,“别离开我。”那双手渐渐松了开,夏秋昏厥了过去。
“小秋。”白箫急得不行,先抱回了房间。
这次昏迷,险些要了夏秋的命,急得一向乐观的曲诗诗都哭了。曲诗诗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因为他,受惊不小,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日夜守在床边上。
等到夏秋醒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夏秋说想系青衣上的绿绫,曲诗诗是只要他无事,便什么都依他,什么都给他。
绿绫系在了青衣上,夏秋痴痴地笑,问着她好看吗?“小檀也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