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追忽然记起方才赵传之说,火红的跟染布的水似的。
他将笔一撂,一直埋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把玩的袖箭刺到手指,与此同时殿内突然闯入身着甲胄大呼急报的禁军
禁军脸上全是灰,身上也不同程度地见了血,众人见此边惊呼边害怕地向后退。
“陛下!”禁军跪倒焦急道,“叛军……有叛军!”
“什么?”
“什么叛军。”
“这人是楚统领的人。”
大臣们纷纷放下酒杯,酒意被禁军身上的血驱散了一半。
刑部张达钟手下的一大臣快走几步指着禁军,“快说!什么叛军!”
“陛下,康擎军反了!”禁军嗓音嘶哑,“康擎军杀了好多禁军,城门,他们用火药炸城门,大统领快顶不住了!”
洵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晃悠了大半个宴席的赵传之终于冲下去怒道,“什么!”
“率领康擎军的是,是崇王殿下。”
此话一出席间哗然,前来赴宴的大臣们中终于有人觉出不对劲,有人在人群中喝到,“怪不得,怪不得今日没见崇王殿下,他的人也没几个来。”
方才与赵传之对他竖大拇指的那位立即站出来大胆点了几个崇王一党中的几个人名,“果然没有,果然没来……吴大人你怎么还在!”
极力在人群中减少存在感的中年男人忽然被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他连忙干笑几声,“陛……陛下设宴我自然要来。”
自我摆脱嫌疑还不够,为了不让焦点汇集在自己身上,他伸长胳膊指了几个:“你看这些大人不也在嘛。”
“当务之急是保护陛下!”吴大人连忙道,“崇王造反大逆不道!”
洵追抬脚走到李赫面前俯视,“皇兄,你认为该如何。”
李赫面色难看,挣扎许久才咬牙道:“谋逆该杀!”
洵追浅笑,“皇兄说得对。”
“父亲,儿子把人全部都带过来了!”
又是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赫然是刚出狱的赵家二公子赵源。
赵源脚步轻快面露邀功之色,他身后跟着的是十几名禁军押解的公子哥们,这些公子哥神情恍惚萎靡不振。在场的大臣们认出自家孩子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跪地,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陛下宅心仁厚,将诸位大人们的孩子平安送进宫里,以防被叛军误伤。”赵传之朗声。
“走。”洵追勾着李赫的衣领背对众人,语气轻快道:“朕要除逆贼,皇兄难道不该为朕出一份力吗?”
李赫浑身发抖,在洵追认真无辜的注视下起身反握洵追的手,“本王同为兄弟理当为陛下出一份力。”
这是沛王第一次在没有崇王的情况下完整在洵追面前表明态度,哪怕是出于恐惧。
他脚下飞快,牵着他这个弟弟的手走出大殿。
皇室的兄弟没有真感情,对他们没有威胁可当做棋子的妹妹或是姐姐也未必能够得到一丝温情。李赫的手很温暖,洵追被牵着的时候注意力一直放在李赫的手上。
二人一出大殿,台阶还未下完洵追狠狠甩开李赫的手,他露出手腕上的袖箭,指尖还夹着利刃。
“皇兄,你的懦弱害了你,但懦弱也救了你。”
“你……”
“你什么你。”洵追冷笑后转身离去不给李赫再说话的机会。
……
火光蔓延至城门硝烟弥漫能见度很低,三米之外都被烟幕遮挡地严严实实。楚泱站在城楼上下令禁军投放油罐,黑色的瓷坛一个个从十多米的高处扔下去再配合火把,还未落地便点燃爆炸。火油倾撒,火舌顺势而上。城内混战,仅仅一墙之隔的城外更是惨烈,百姓横尸血流成河,血液汇顺着地面汇入沟渠,整条水沟都染上暗红。
“轰!”
叛军聚集城下与埋伏在城外的庆城军互相残杀,他们带了投石器,火药点燃引线的顷刻松开弹簧装置,火药如同流星般降落至城内将士们的头顶。
楚泱周身围着十几个叛军,他猛地冲向前去砍断一叛军持剑的右手,紧接着回身借力一脚踹飞从他后方扑上来的壮汉。
“小心!”
“嘭!”少年飞身一剑刺入另外一名叛军的脖颈,剑与肉分离之时动脉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三尺高,大半沾在少年明黄色的华贵礼服上。
洵追反手提起这叛军用尽全力朝剩下的人丢过去,下一秒楚泱自他身边飞掠而过。
“谢了。”
“不谢。”洵追可惜地看看自己这身黄袍,纵身飞踢一剑刺在另一正欲偷袭的叛军肩头。
二人飞快解决掉这些叛军后楚泱飞快检查了一遍死活,确认都死后才抬头道:“晏昭和呢?”
“什么晏昭和?”
洵追茫然。
“我说晏昭和呢?没跟你在一块?”
“啊?”洵追猛地冲向楚泱,楚泱意识到洵追接下来的动作后迅速扑倒。
洵追这一剑上挂了两个人,他边拔边示意楚泱继续上一秒被打断的话题。
“说清楚。”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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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生日,祝我自己福如东海日进斗金!
第六十四章
“哐当。”洵追握着剑的手一松。
楚泱一看洵追这一问三不知的脸心说我是不是说早了?或者说根本不该,应该事到临头让小皇帝自己发觉。
方才还精神奕奕一副杀敌万千的脸瞬间变得萎靡,洵追垂着眼用宽大的袖袍仔细擦干净每一根沾着血的指头。
洵追说:“你走吧。”
楚泱一愣,“走哪?”
洵追从宫里跑出来根本不是为了帮楚泱,他对打打杀杀没有兴趣只是恰巧碰上被围困的楚泱。楚泱其实就算没有他的帮助也能解决这些虾兵蟹将,只是洵追的良心告诉自己应该顺手帮一把,毕竟楚泱这些日子肉眼可见的不容易。
现在城内到处都是叛军,楚泱道:“陛下您一个人臣不放心……”
“我去城楼。”洵追拾起剑去将不远处的马牵过来。
城楼?城楼更不能去!楚泱连忙又说:“臣送陛下回宫,城内的事情陛下大可放心。”
“楚大统领。”洵追翻身上马,马蹄嗒嗒向前走了好几步,“京城最高处是哪?”
“自然是……”
楚泱猛地反应过来,小皇帝根本不是担心称城内的战况,他是出来看笑话的!
整座京城最高的地方是城墙边修建的眺望台,小皇帝一身朝服出来不是因为来不及换,而是他根本不打算动手。
从大道走城门近在咫尺但太危险,洵追掉头走小路,就算如此也遇上好几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叛军。他紧握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另一只手腾出来拔剑,叛军以黑布掩面,洵追一剑划下去割伤其右脸,手腕一翻将黑布挑飞。
北方从军的男儿大多长相粗犷,但此人的相貌略有些粗犷的过头。双颊有被风吹日晒所形成的灰红色陀红,颧骨突出鼻梁高挺,眼窝下陷盛放着足以说的上是饱含杀戮的眼珠。
叛军见洵追看到他的长相奋起一跃抓住洵追的马镫,拖住马的行进后抓起地上散落的竹笼欲往洵追身上套。
“嘶啦!”
洵追松开缰绳用手撑住马背飞起一脚,竹笼飞过来的同时叛军抓住他的衣袖,他整个人瞬间被大力扯过去,即将掉下马的同时洵追一剑割断被叛军抓着的袖口。
但就算他及时割断也未能使自己继续待在马上,叛军被挣开的同时他也跟着掉了下去。小巷狭窄且又是个陡坡,他不受控制地翻滚两圈一头撞在墙上。
这一撞撞得他天昏地转,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洵追强忍不适翻身坐起,好在没松开一直握在手中的剑。
“嘭!”
不远处冲天的火光面前勉强照亮小巷,叛军比洵追首先反应过来,他冲到洵追面前一拳砸到洵追肋骨处,洵追整个人被他砸飞至墙面。他先是感受到来自墙面的撞击带给他背部的钝击,紧接着胃酸翻滚肋骨像是被砍断一般,喉头立即涌上来一股暖流。
他四肢瞬间发麻,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叛军以体型优势右手卡着他的锁骨,锁骨处被挤压导致的窒息感让他几近晕过去。
“砰!”
这一圈直接朝着他的脸砸过来,拳头落下时洵追猛地用戴着袖箭的那只手对准此人的眼睛,手指狠狠勾动机关。
叛军反应迅速松开洵追整个人朝后让开,洵追也得以得到一丝喘气的机会。
他吐掉口中的血沫双腿不住打颤,“匈奴人。”
“废话少说!”叛军捡起脚边的石头朝洵追砸过来。
洵追双手持剑反复深呼吸,叛军来到他面前的下一刻右腿压低踹上其脚踝,紧接着一剑砍至小腿。与此同时他的背部被石块砸中,叛军被疼痛激怒,连续攻击洵追的背部以及肩头后颈。
“砰砰砰!”
“咳……咳咳咳咳。”洵追一咬舌尖强行使自己大脑保持清醒,抓住机会反手一剑刺入叛军腰窝。
“噗嗤!”
他头顶的攻击也在刺入的同时停止。
剑刃入皮肉,再拔出,再刺进去,洵追发疯般将这人腰窝捅地血肉模糊才软软顺着这人倒地的方向跪下。
他大口喘息,整个人脸上全是血,就连发梢都被鲜红纠缠着。
小巷重归寂静,只剩下火烧草木的噼里啪啦火花爆炸的声音。
洵追低着头浑身发抖,好一会才自嘲道。
学什么轻功。
无论学过的武功技巧有多华丽,招式有多丰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匈奴人体型比中原人庞大,他们是信奉力量的种族,最厉害的战士能够一拳砸死一头健壮的牛。
洵追狼狈地脱掉朝服,简单团成团塞在马鞍处捆绑着装物品的袋中。不能让人知道他来过这,也不能让人知道他杀了匈奴人。
崇王与匈奴人私下勾结这是崇王的事,两军交战死了人只要朝廷不追究匈奴那边一定不会首先出声,现在正是瘟疫的困难时期,一旦让匈奴人抓住皇帝杀人便有充分理由开战。
就算要算账也不能是现在,瘟疫让这么多人的家庭千疮百孔,朝廷也根本经受不住再一次的压力。
洵追仔细将袖箭的箭头收起来,并且把之前撕烂的袖口也都整理好。他没有再多的力气去迎战下一个朝自己袭击的叛军或者是匈奴人,可已经走到这,离城墙只有一步之遥,他还是想去看看。
去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皇位是如何被自己的兄长嫉妒,他又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对待同是一个父亲所出的弟弟。
以庆城军的实力再加上禁军,神出鬼没的令羽营,无需多想此战必胜。跟崇王一起造反的官员子女也都在自己手上,还有后宫的那位太后娘娘。
八公主拉启烟花后令羽营的一支小队便会捉拿太后宫中所有宫人,洵追不许禁军办此事是害怕禁军中有人泄露提前让李崇收到消息。萧倜带人埋伏在崇王府,崇王若是想潜逃直接将其府中女眷抓至大牢。
他该想的都想到,就看李崇怎么做。
为了装得逼真,洵追甚至没有给自己身边安排人手。
如果李崇接到城内“皇帝出宫”的消息,一定会加大攻势,以他的性子必定会摊开手上的所有底牌。
洵追挣扎片刻还是选择去城门,那边有禁军,无论如何先抓几个禁军贴身护着自个。想看李崇狼狈,至少自己也该有命。
他骑着马飞快奔到城墙脚下,提剑从城墙左侧的台阶飞快往上跑。这里的叛军已经被禁军清理过,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台阶上堵住三四层,洵追需要踩着尸体上去。第一脚踩在还未凉透的尸体上时,脚底的柔软感令洵追忍不住干呕,他捂着唇连忙向上跑,没踩一脚都让他更想呕吐。
“轰!”
“轰!”
“轰!”
停歇许久的爆炸声重新响起,洵追一转身看到城外五米处又架上了装满弹丸的火药投射器。杀喊声混成一片,下令根本听不到,站在投射器最前头的人举着一把大旗,这个人奋力挥舞大旗,旗子降下的同时所有人解开捆绑着火药的绳子,无数装满火药的弹丸升天从洵追头顶的高空飞过落至城内。
火药爆炸时的轰鸣致使他出现短暂的耳鸣,同时城内未被燃烧的地方也迅速窜起一墙高的火苗。
城墙上的禁军早就换成适合守城作战的庆城军,将士均们扛着布包站在自己应守的城墙凹凸空挡前,他们解开绳子将布带中的东西全部倒下去,粉末看样子不像是火药,弥漫在空中的粉末呈现灰绿色。
洵追快步上前抓住倾倒完毕的庆城军,“这是什么!”
“是毒。”
身后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洵追正欲问毒从何来时猛地意识到这道声音属于谁,他一下子僵住不敢动弹。
投放完粉末的庆城军迅速从怀中拿出布子捂住口鼻,下一秒洵追的口鼻也被从身后伸前来拿着湿帕子的手捂住。
“唔!唔……”洵追下意识抓住这只手想要从自己脸颊上扯开。
“身经百战的战士都不敢停留,你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的身子能受得了吗?”
说罢男人用身体撞了下洵追的腰背,洵追被捂着嘴叫不出来疼得他眼泪瞬间流下来。
“唉。”男人将脸贴在洵追耳边,洵追的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呼吸顷刻间崩塌,他耳边是男人的叹息,那叹息瞬间折腾地他憋屈地想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