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迟一听,想来也行。他摆个卦摊儿一来为了生计,这一路带着陈湘,盘缠也快用完了;二来也方便自己打探情况。
次日柳重山就带着他去了茶楼。茶楼老板见他说个外乡人,长得斯斯文文,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就让他在茶楼大门口的边上搭起了一个小卦摊。
话说开张第一卦算得是对面戏楼的台柱子沈月楼。
这位唱戏先生沈月楼比陆语迟年长几岁。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祖籍苏州,幼年跟随养父母进京卖艺。后来拜了京城名角为师,14岁就□□京城。后来师父过世,自己为了报答师父,她帮助其子撑起戏班。现在已经是戏班的台柱子了。
柳先生爱听戏,是戏楼的常客,与沈月楼相识。柳先生便引荐了陆语迟与沈月楼认识。沈月楼虽然是女人,但是自小混在市井,颇有些江湖人的豪迈之气。见陆语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摆了卦摊儿好几天也没开张。这一天闲来无事,就来到陆语迟的卦摊前,让陆语迟给她算上一卦。
陆语迟虽然跟随严近芳学过周易,但是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也真的是不会算卦。只是偶尔跟着严阔大哥和小荷叶逛过庙会,在庙会上算卦的那套话听多了也会说几句。现在生活所迫,就照着那些道士的说辞,假模假式儿的瞎说一通。而且柳重山嘱咐他,年轻的小姐基本上都是要算姻缘的,要他挑好听的说,打赏给的就多。
沈月楼毕竟是年轻女子,算卦也是看姻缘。陆语迟一通瞎掰,说得沈月楼眉开眼笑,给了钱就开心的回戏楼了。
万事都是开头难!陆语迟这就算是开张了。这一开了张,生意陆陆续续的都来了。陆语迟就带着陈湘每日摆摊儿给人算卦。
眼瞅着到京城也好几个月了,家里边的事儿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陆语迟晚间实在辗转反侧,看到身边的陈湘睡熟了。他起身走出了房间,他决定今晚要去舒家的大宅看一看。他从角门进入舒宅,看到家宅荒废,物是人非。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儿能让舒家一夜间倾塌?
走到父亲的书房,点亮了煤油灯。伴着昏暗的火光走到父亲的书架前。上下翻找一番,看到右边的书架上有一本《舒府轶事》,应该是父亲的手记,旁边还放着家谱。拍拍书上的土,陆语迟将两本书塞进怀中。
回到客栈,翻了翻《舒府轶事》。看到当中记载着当年父亲曾在爷爷的寿宴上,送给爷爷一对上等独山玉制成的玉如意,又就将剩余的角料制成了玉璧,分别给了大姐和大哥。还曾向在场的宾客展示,此玉璧为舒家子孙的传家之物。往后各商号也可将此玉璧视为舒家商号的传令符。
陆语迟将玉璧在手里摸索了几下,既然当年有人知道这玉璧是舒家的传家之物,那一定也会有人因为这块玉璧而知道他和舒家有关联。现在他在着京里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到不如将这个玉璧展示在人前!看看会不会有人对他家的这块玉璧感兴趣,而主动找上门来!
玉璧示人
一日黄昏,街面上人流攒动很是热闹。
柳重山说完了书,带着陆语迟和陈湘去隔壁戏楼捧沈月楼的场。他们到戏楼的时候台上的好戏刚开场。园子里几乎座无虚席了,戏到精彩处台下便纷纷叫好,还有些人扔上去好多彩头。
柳重山摇头晃脑的听着。陆语迟见园子越发热闹了,就开口跟柳重山说:“柳先生,这园子每天都这么多人捧沈先生来吗?”
柳重山点点头,“自大前年沈先生□□了,几乎天天座无虚席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前面正中央的一桌,那是曹大帅的三姨太。他们旁边的一桌是京里最大布庄悦亭轩当家的关大少。”
陆语迟听见悦亭轩的关大少,这不就是老师那门娃娃亲的关家吗?他就问了一句:“那个关大少叫什么名字?”
“关裕,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关祺。那可是个大美人儿!就是这家的两兄妹脾气都怪得很!他们父母都过世好些年了,这两兄妹谁也不结婚。关祺年纪还小暂且不说,这关裕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从不近女色!”说到这儿,柳重山冲着陆语迟挑眉,笑了一下说:“这京城的富贵人家有些特殊的嗜好也不奇怪!”
汉中相较京城,民风要淳朴很多。陆语迟从小在西安长大,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很陌生的!他万万没想到关家大哥怎么是这样的人?
一折戏唱完,台下的人纷纷叫好,继续往台上扔着彩头。
“那这彩头都是些宝贝物件儿了?”陆语迟见那些彩头当中也不乏一些值钱的宝贝物件,忍不住问柳重山。
“可不是吗!有的人听得高兴了,就随手摘下自己身上带的物件仍上去了。那些夫人小姐们带的什么扳指、金货、玉镯玉佩,还有直接往台上扔票子的。”
陆语迟听他说到这儿,赶忙问了一句,“先生对玉器也有了解吗?”
柳重山笑盈盈地回了一句,“我略知一二,祖上也有在玉器行做过工。”
“我这儿也有一块儿玉,柳先生能给看看吗?”陆语迟略带试探地开口说道。
柳重山不免吃惊,“那陆老弟可得让我开开眼!”
陆语迟取出自己的玉璧,举到柳重山面前。
柳重山的父亲曾在玉器行做过掌柜的。后来朝廷完了,主家也不干了,才回老家养老去了。从小给柳重山说过不少这玉器的门道。
他接过陆语迟的玉璧,打眼一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喊出声来:“哎呦喂!这可是块儿上等的独山玉!”抬眼惊讶地看着陆语迟。
他这一喊不要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望过来瞧。
陆语迟见他这反应很是满意。他向周围扫了一眼,果然有人向他们这桌望过来。他提高嗓门,笑吟吟地对柳重山说:“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啊!”
柳重山瞪着眼睛打量着陆语迟,想他平时为人低调,万没有想到他能拿得出这么名贵的玉璧。此刻他手里摩挲着玉璧,看见中间的镂雕的一个“舒”字,眼睛紧盯着陆语迟,“这是你家的传家宝?你……你祖上是做什么的?”
对柳重山的反应,陆语迟还是非常满意的,“祖上也做玉器生意,奈何后来不济了。”
柳重山可不是傻子,这玉的成色可不是一般的玉器商人能用得上的,赶忙压低了声音问:“你……祖上是……皇商?”柳重山突然想到了,初次见陆语迟他就跟自己打听过舒家的事儿,难不成他还真跟着舒家有什么关系吗?
陆语迟还真是没有想到柳重山这么识货,一眼就看出这玉璧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今天本来也是打算豁出去了,他就直说了,“我只知道祖上是在京里做玉器买卖的,但我从小不在家里养着。”
他们俩谈话之际,陆语迟瞥见远处的关裕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就带着小厮转身出了园子。
周围的几桌人都围过来了,有一位大哥开口说道:“独山玉?小兄弟能赏脸让我瞅瞅吗?”
柳重山刚想替陆语迟回绝,没想到陆语迟先开口了,“请吧!您要是懂行,麻烦您给我估个价!”
那人接过玉璧,仔细打量一番,“好东西,这我可给您估不上价了。您想出的话,恐怕只能去沈记当铺了。其他地方可收不了这种成色的物件儿。”
陆语迟接过了玉璧,“这个东西是家里传的,我也不是真心要当。”
那人点点头,坐回去继续看戏了。周围的人纷纷低头议论着。
柳重山低声对陆语迟说:“你这可是个值钱的宝贝啊,千万收好了!”
陆语迟点头应和着。
关祺
自打那日起,市井间对舒家的的谜案又开始议论纷纷,一时流言四起。
柳重山就内心忐忑,特地来找陆语迟说当日他自己太大意了,让他的玉璧不小心被人瞧见了,现在怕是要给他惹麻烦了。
陆语迟倒觉得也没什么,还宽慰柳先生别放在心上。
柳重山看他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更加好奇,他到底和舒家有什么关系?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陆老弟啊,你……和舒家到底什么关系啊?坊间现在都在传,说这独山玉璧是舒家的传家之物啊。你该不会是舒家的人吧?”
陆语迟其实没想着隐瞒,毕竟还打算靠柳重山帮他打探打探当年的事儿。于是,他低声对柳重山说:“柳先生,其实……我是跟舒家有点渊源。舒家是我本家,但是我幼年母亲就过世了,我就被父亲送到西安的书院去了。”
柳重山大吃一惊,“你还真是舒家人啊?这……真是坏了!你家的玉璧暴露了,怕是要给你惹来麻烦了?”
陆语迟见他如此自责就安慰道:“不瞒您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找家里还有没有人来。进京这段日子,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有心想查我家的事儿,也无从下手啊!如果这玉璧真能牵扯出跟我家相关的人来,这反而省去我的麻烦了。”
柳重山这才算明白他的用意了,原来那天在戏楼他是故意的!于是对他说:“既然如此,我在茶馆和戏楼也帮你打探一二。”
陆语迟连忙拱手道谢。
又过来几日,一个晌午时分。路边缓缓行来一辆汽车,汽车行至卦摊儿便停了下来。
陆语迟见车上下来一个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走到卦摊边上。他赶忙起身问:“您是算命还是测字?”
姑娘缓缓做过去,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了一个“关”字。
陆语迟如今生意做得越来越溜了,这嘴巴里面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他拿起纸,见着姑娘的字写得是实在好,就开口夸赞:“姑娘这字儿写的颜筋柳骨,入木三分!好字!不知您是想测什么呢?”
姑娘开口说:“姻缘。”
陆语迟也猜到了,这些日子来找他算卦的姑娘十个有十个都是测姻缘的。于是他打算按照往常的套路来,开口就是一通夸,什么姻缘早定,命定之人乃是人中龙凤贵不可言之类的词,胡沁了一大通。
正常情况下,这姑娘听了这些话应该开心地不得了,然后给钱打赏了。但是今天这位姑娘就这么巴巴地盯着他,也没什么表情。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就要词穷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于是他咳嗽一声,问:“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姑娘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这是我未婚夫的八字,你看看他是不是人中龙凤。”
陆语迟接过那人的八字,仔细一看,顿时有点懵了。这人的八字怎么和自己一样啊?在抬眼看看眼前的姑娘,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陆语迟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可为了挣这份儿卦钱,又开口胡说了一番。最后说道:“此人出身名门,贵不可言啊!若是成就此姻缘,姑娘日后必定荣华富贵,儿孙满堂!”说完冲着姑娘客气的笑着。他心想这次总可以了吧,好话可真的是说尽了。
那姑娘听了这些胡话后,嗤笑一声。招呼身边的下人过来给了他钱,转身要走。
陆语迟接过银钱,望着那姑娘转身要走,想到刚才姑娘的嗤笑,不由的心里一慌。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姑娘您怎么称呼?”
这鬼使神差的一问,陆语迟说出口就后悔了!平白无故地问人家姑娘的名字,也是大大的不应该!现在有点担心怕是要挨骂了。
姑娘听他问话,转身看了他一眼,“我叫关祺!”说完转身上车了。
陆语迟听见着两个字,瞬间僵在原地。关祺!这名字……
这不就是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娃娃亲妈?陆语迟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车已经走远了。
他望着车行进的方向,不由地回想刚才关祺的样子。她神情冷冷淡淡的,不苟言笑的样子。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一双眼睛不大不小的,看得人直发毛。跟柳重山说的一样,挺漂亮的!
陆语迟低头看到关祺留下的银钱,嘟囔一句,“她这是干嘛来了?”心里这个窝火啊!
想到刚才自己的胡沁,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由得问自己,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儿吗?试问谁能拿着自己的八字一通猛夸,什么人中龙凤,贵不可言的!最可气的就是这个关祺,到底干什么来的?真不知道她是按的什么心!
不过仔细一想,关祺既然能找到自己,那当年跟舒家相识的人,怕也要陆陆续续就会找上门了!
沈月楼
转眼间,已经进京数月。
时逢清明,陆语迟带着陈湘到了城郊的西山,找了一棵槐树,点着了纸钱。多年都不曾回京,现在既然回来了,又赶上清明,祭拜一下先人也是应该。
陈湘见他一直也不言语,就问他:“陆叔,你这是给谁烧纸钱呢?”
“你还知道烧纸钱?以前你在家的时候见大人烧过吗?”小小年纪居然知道烧纸钱,估计是家里大人带他祭拜过先人。
“我娘给姥爷烧过,也是找一棵树下。后来爷爷奶奶过世,都是去坟上烧。”
“我给我爹娘、哥哥和姐姐烧。”母亲都过世多年了,当年的陆语迟年纪太小了,不曾好好祭奠过她。现如今连坟头都找不到了。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他和佟夫人还有姐姐被埋在哪了。
烧纸回来后,刚到茶楼前就下雨了。陆语迟就带着陈湘进茶楼避雨。雨越下越大,茶楼和对面的戏楼都没人捧场。柳重山就请他们去对面看戏,三个人到了的时候台上的沈月楼正唱《贵妃醉酒》,他们坐在了正中央的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