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瑞一走,王大夫喝了两口茶,就要离开。
景行之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留下来照看他的书童小文道:“我也该回书院了,就不打扰明瑞兄了。”
书童小文有些无措地道:“景公子,您不是和少爷约好,明日一道回书院的吗?”
景行之摇头:“你家少爷明日应该要留在家照看你家夫人。”
王大夫笑呵呵地冲书童招手:“送老夫和这位公子一块出去吧,你们家后院路绕得很,老夫记不住。”
小文急得不行:“王大夫,你别逗我玩了。”又看向景行之,“景公子,你容我同少爷说一声。”
“那我等你回来。”景行之想想要走,和主人家说一声也在理,于是又坐了下来。
那位王大夫忙着走,招了另外一个小丫头,让人送出去。
景行之独自坐下,等了没一下,就见吴明瑞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吴明瑞气息急促,显然是跑过来的。他刚一站定,喘着气就弯腰向景行之行谢礼:“多谢行之救母之恩,明瑞感激不尽!”
小文见状弯着腰擦擦汗,庆幸还好自己没让景公子直接跑了。
景行之侧过身子,伸手抓住吴明瑞的手臂让他挺直背:“明瑞兄客气了,那位大夫才是救命人,行之只是出手帮了一下。”
吴明瑞看看舍友,摇头道:“王大夫可说了,口鼻被堵住后绝等不到他来,所以必须得谢过行之。”
“我听小文说你想回去,如今家中虽有些乱,可行之现在回书院肯定晚了,不如在我家住一晚,明日我让小文送你回去可好。”吴明瑞说完,不等景行之说话,吩咐书童,“小文,你等会带行之去我的藏书院,然后再去订一桌太白楼的夜宵,让他们晚些送过来。”
先把事安排了,吴明瑞又笑中带疲地看向景行之:“行之,藏书院里藏书不少,你就当换个地方看书了。”
“好吧,叨扰了。明瑞兄你不用管我,照看你母亲就行。”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景行之也不好再拒绝。再者天色也是真的不早了,他们回吴家之前就吃过晚饭,这会儿天色已黑。
吴明瑞表情动容,道:“好,多谢行之好意。回头等我母亲好了,再宴请行之来做客。”
***
话虽这么说,这天晚上吴明瑞还是来找景行之喝酒了,还是景行之让小文把喝醉的吴明瑞安置了。
***
第二日上午。
景行之吃过早饭,然后自己看了会书,再等到吴明瑞酒后醒来就和他道别一声,坐着吴家的马车回书院。
上午日头正好,景行之一边撩开帘子看路边上人情风物,一边拿着本书嘀嘀咕咕地背书。
马车嘚嘚嘚跑得很快,但慢慢地到了书院山下的小道,速度就慢了下来。
临近山侧,景色更好,景行之就放下书,四处看看放松眼睛。
他眼睛随意瞥着,望见马车前面不远处三个背影。
那三个背影一高一中一矮。高的背宽阔,应当是个成年男子;中间个头的身材纤瘦,看身材发式是小个头的母亲;小个头就像是被母亲拉着手的孩童。
景行之听到一声脆脆的童声。
那矮个头的小孩吸溜着口水讲:“哥哥,娘,我不饿。”
做母亲的摸摸小孩的头,但因为一弯腰,背显得有些微的佝偻。
那高个儿却从怀里拿出一样吃食,给那小孩:“吃吧。”他又拿出一块给中间的女人,小声道,“娘,你也吃。”
这声音景行之可熟悉得很,正是初来那日咄咄逼他的李华穗的声音!
景行之记得吴明瑞说过,李华穗被山长逐出了书院,怎么还拖家带口地跑来书院了?
景行之正疑惑,又听见那女人生气的质问。
“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你到底背着娘干了什么。学也不来上,娘从没听说你们学院无缘无故放四五天假的!”
李华穗低下脑袋,没敢把自己被书院敢出去的事告诉他娘。
可眼看着书院越来越近,李华穗也有些着急。到了书院,他就瞒不住他娘了啊!
李华穗拦住他娘:“娘,你别折腾了行吗?回头打扰了书院的先生们,你让我还怎么读书!”
“啪——”女人使劲一拍李华穗的手:“你不说,我才来书院看看。放假没人的书院,你拦着我干什么?一路上,你拦了几回了?”
李华穗正着急得不知如何解释,从后面上来的马车缓缓地靠近,车夫提醒的声音响起。李华穗立马拉着娘和弟弟避开,免得被马车撞上。
马车和人擦肩而过,李华穗从马车的窗户里,却瞥见了自己最近深恨入骨的人——景行之!
只是景行之怎么会坐在马车上,他哪里坐得起马车?李华穗这么一想,接着就扫见了马车后挂着的“吴”字。
李华穗一愣,心里先是猜测景行之是不是抱上了吴明瑞的大腿。可又一想景行之的清高脾气,就明白只怕两人结实也不会是巴结的关系……
而李华穗的表情也落尽了他身边李母的眼里。
李母上前一步,拉住缓慢前行车里景行之的衣袖,讨好地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你们书院可是在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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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山长选弟子
李华穗见他娘拉住了景行之,立时满脸赧色,脸上咻地涨得通红。
李华穗这会儿比想到母亲知道他被赶出书院还堵心,他使劲想要拉回母亲,不耐烦道:“娘,你别乱拉人!”
李华穗喊了一声,可李母却没回头,盯着景行之没放,拉住景行之袖子的手缓缓地放开了。
景行之看了一眼李华穗,想了想,回答李母道:“婶子,今日是放假了。”
听见景行之这么说,李母表情像松了一口大气。
李母其实没什么见识,最大的见识就是嫁了个秀才公。可不知道是读书人体弱,还是什么缘故,李父在八年前就去了,给李母留下两个孩子。
有些类似的家庭背景,是李华穗会陷入和景行之斤斤计较的泥潭的原因之一。
李母来的时候其实很担心,大儿子一般只放假三天,这回却在家一连待了四五天,还不见去书院。李母问起来,大儿也只说书院放长假,让他在家自行温习。
但李母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有没有说真话,她把李华穗的东西一翻,结果找出来好些银子,把她吓了一大跳。
李华穗被翻出了银子,于是又不得不编了个理由骗李母。虽然这回演得更像了,但李母坚决不肯信,直接拉着李华穗来书院了。
李华穗推脱弟弟在家没人照顾,李母想了想,干脆把小儿子也带上了。
李母隐隐猜到一点儿,但她害怕,不肯信自己瞎猜到的是真的。眼下听到马车里的人说今天放假,李母才舒服了,眉眼温和起来,好似只要听到这个答案,她怀疑的那些都不存在了一样。
李华穗也诧异地看了景行之一眼,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可转念想到母亲的固执,李华穗知道自己得跟母亲说清楚了,让母亲跟他回去。
李母得到了答案,客客气气地让开,同时在心里庆幸这小公子脾气挺好,没因为她乱拉人生气。
马车载着景行之,越过李家三人,向前行去。
***
马车后方。
李华穗跟李母道:“娘,你看真是放假,我们回去吧!”
李母表情和缓,但还是不想现在就回去。她道:“你是不是记错哪日开课了?你看人家小公子,今天就来书院了!要是放假了,他为什么还过来?”
李母说着,低头望向小儿子,一手攥着粗布的裙摆,一手便摸着小儿的头笑着道:“你弟弟还没来过你们学院呢,带他去看看涨涨见识。华穗你既然挣到了银子,就匀出一些送华敏也一道进学,以后他也来你们书院读书!”
李母摸着小儿子李华敏的手很温柔,她为了送大儿进学,可花了不少银子。何况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撑着,事总是要做的,小儿就没进学,在家帮她干活。从这点说,李母总觉得自己亏待了小儿子,幸好大儿疼这个弟弟,才叫李母放下心来。
李母这么一说,小小个头的李华敏抬起脸看李华穗,脸上带着希冀道:“哥……我想看看,我们看完再回去吧!”
一双小手拉上李华穗的衣袖,李华穗看着弟弟那双手,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李华敏才九岁,可那双手手心已经布上了茧子,手背上也有农作弄出来的浅疤痕。
何况李华敏从小就懂事,很少向娘或者他这个哥哥提什么要求,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但去书院,看守书院的门人也不会让自己带着娘和弟弟进去啊!还要暴露自己不想让母亲弟弟知道的事,李华穗陷入了两难,一时没说话。
李母有些生气,想不通一向懂事的大儿怎么怪怪的:“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我们都快到书院门口了,是嫌弃我们娘两会给你大秀才丢人不成!”
“娘……”李华穗语气无奈,他低着头,下巴几乎要低到胸口去,觉得将要说出口的话难以启齿。
可李母目光里尽是固执,明显不说不行,李华穗蚊子嗡嗡一般说了出来。
“我、书院赶我出来了。”李华穗说完,已经不敢抬眼。
“啪——”
一巴掌打在了李华穗脸上,李华穗捂着脸羞愧地抬头,却看见母亲满脸泪。
“是不是因为那些银子?”
***
景行之坐着马车进了书院,然后步行回学舍。
回了屋子里,取下书袋放在一边,景行之倒了杯茶给自己喝。
喝过了茶,景行之拿起马车上没看完的书看了起来。景行之有点儿着急,因为他没赶上上午的课,但下午肯定是要去上课了。书院的夫子一边讲课还会一边提问,可怕得很。
茶壶里的茶被喝了两杯后,门被敲醒。
“咚咚——”
“行之,我是张夫子,你在吗?”张启文的声音响起,门外的他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景行之心道还是来了,他在路上遇见李华穗一家人的时候,就知道大概会有人找自己一趟。
“在的。”景行之打开门,青松般立在门边,问道“张夫子,怎么了?”
张启忍住那一丝丝尴尬,笑着道:“山长唤你去他的草庐一趟,副山长也在。听说是李华穗他娘跑来书院了。”
说到最后这句,张启文觉得有些心虚。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是被李华穗玩弄了,可后面知道李华穗身后有个朱达,直到昨日朱达又爆出了身后的张凯威。
如果一切真是张凯威布置的局,差点做了帮凶的张启文觉得自己挺对不住景行之的。他可是因为张凯威的缘故,才相信了朱达和李华穗等人的鬼话,差点冤枉了景行之。
景行之回身带上门,扣住了锁,转头道:“好了,张夫子,我们走吧。”
张启文怔了一下:“这么快啊,你好了我们走吧。”张启文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道:“对了,山长还叫了张凯威和朱达,我觉得和山长收徒之事有关,行之你仔细一些。”
张启文释放出来的好意满满,让景行之一愣。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夫子。”
张启文笑笑,摆摆手,一副很满足的样子道:“不谢,不谢。”
***
出了学舍,路上遇到了另外一位夫子,那位夫子带着张凯威和朱达两人。
既然遇到了张启文,那位夫子自然和张启文一道走,留下三个学子在后排并行。
朱达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他哼了一声,对张凯威示威道:“我也在,张凯威你失望了吧!”
张凯威,他还真的很失望,感觉自己折腾一圈白费力气了。他叔叔说山长最近一年在病中,并未太关注近一年的学子们,所以让他在这个月好好表现,他没想到这回朱达都考第五了,竟然还有朱达的份。
但输人不输阵,张凯威面上功夫可比朱达好,笑着道:“朱兄与我一道,凯威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你小看凯威了。”
朱达放低了声音,但声量保证后排并行的张凯威听得见:“那你知道,我大表姐封妃了吗?”语气嘲讽。
张凯威听见这话,脑海里闪过他父亲送来的官场消息,顿时心里后悔不已。如果新封的娴妃是朱达的大表姐,那朱家可就不是他能得罪的了!娴妃新上位,肚子可还揣着龙种呢。
看着张威凯变了脸,朱达嗤笑一声,晃着身子故意离张凯威远远的,表达自己嫌恶的心情。
朱达十分嫌弃地避开张凯威,但路就那么大,所以他莫名其妙和景行之挨得很近。
被碰到了肩膀,景行之忍不住皱着眉看向朱达。
朱达发现自己撞到了景行之,立马往旁边搁了两步,生疏地道歉:“那个景行之,对不住。”
景行之豁达淡然,心胸开阔的传闻,朱达也听到学院里学子说了。如果说之前景行之在朱达眼里是个书呆子,可这回的景行之倒真叫朱达开眼了。且因为张凯威的事,让体会到被坑难受的朱达生出几分歉意来,所以种种原因之下,朱达开口说了含含糊糊的道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