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安见有空子可钻,便钻到外套里边去了。
进去了他也不安分,只顾着拿脑袋到处乱蹭,碰着祁温良的痒痒肉,祁温良便一边伸手拦他一边叫他别闹。
“你怕冷好好捂着就是了,别乱动!”
可惜一只手根本不被祁子安放在眼里,他不仅没停,还越发闹得欢了。
他想法子抱住了祁温良伸进来的手,又咬又添,让祁温良又恼又没法,只得再伸进一只手。
恰逢车轮碰上一块突出的石头,狠狠颠了一下,祁温良一时间挪不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矮桌上的东西掉下去,自己也倒在了车内小床上。
车夫听见东西砸了的声响,连忙请罪。
祁温良觉得自己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实在不宜让人看见,连忙回道:“无碍,你只管驾车,里面我自己收拾收拾。”
祁子安知道闹腾自己闯了祸,赶紧安静下来了,假装自己瞬间入睡了,免得被祁温良撵下去。
这一招果真奏效。
祁温良舍不得将他弄醒,只是小心地将近旁的几件东西捡起来,看到已经封好的信,他撩开车帘望了望。
那鹰过会儿就该到了。
这信也能很快送到祁子安手里。
想到这里,祁温良嘴角带笑地继续看了看傍晚的天。
红霞彩云如织如锦,艳丽的颜色铺满半边天。
太阳倒是已经落下了,但还有隐隐的金光冲山那边透出来,煞是好看。
“红楼鼓歇乌轮坠,浅水摇舟弄渔火。”祁温良随口吟了一句,“当真是好景色,别致。”
说罢他又低低念叨,“峰下乌阳,林生阴兔。”
“天色暗了。”
汤圆白天老是闹,这会儿累了,似乎真睡熟了,祁温良压低了声音问:“现下到哪儿了?”
车夫也稍稍降低了声音,“不过百步就进树林了,那处险峻的地方就在里边。”
祁温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吩咐车夫稍微稳一些。
一则怕吵醒了熟睡的汤圆,二则,车稳些也更不容易掉下悬崖。
他之前稍稍了解了一下。
前边的树林本就在悬崖边,路倒是特地修在了树林中间。
种树就是为了固土,且种树固土的法子颇有成效,这片地方已经很扎实了。
可惜林间车道修起来的时候,不知怎的,这片山崖又垮了一次,导致有一小截路就在崖边。
那儿也就是县令所说的险峻之处了。
刚刚车夫打听过,那条路不窄,虽然在崖边,但也没几个出事的人,所以能放心去。
此时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并不怕什么贼人藏在树林里,祁温良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所以他只是叫车夫慢些稳些,别出了岔子。
祁子安此时真的睡着了,整个身子都软软的,祁温良隔着衣裳托着他,暗自猜测他现在是什么姿势。
渐渐地,自己也有些困了。
车夫本就是驾车的老手,今天又被祁温良嘱咐过,所以这会儿马车极稳,祁温良坐在里边,昏昏欲睡。
忽然,马车抖了一下。
祁温良慢慢睁开眼睛,还没问,便觉得车又抖了一下。
“怎么了?”他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树林。
他人还有点迷糊,也没仔细看,就放下帘子去掀另一边,顺便问道:“到哪儿了?可过了那处悬崖?”
车夫大声回了句什么,可刚好马儿嘶鸣,他没听见。
马儿似乎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变得不安起来,又叫又跳,马车抖得不成样子。
祁温良根本没办法坐稳,被甩到窗边上撞了一下,疼痛感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终于觉得不太正常,赶紧摇了摇汤圆,看它还睡着,只好抱着它钻出了车厢。
这下他知道车夫在说什么了。
车夫说:“不是车不稳,是地在动!”
地在动,马又惊,这车自然稳不了。
祁温良往左边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正好在断崖边,往右边一看,却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他撩车帘的时候不太清醒,没看清,所以什么都没发现。
可他现在分明看见,树林那边,枝枝丫丫上挂满了蛇!
“什么会有这么多蛇?”他心里吃惊,话却并未说出口。
他拍拍车夫,用相当平和的声音吩咐道:“控制好马,慢慢过去,那蛇未必会攻击我们,不会出现意外的。”
车夫得了太子的安慰,心里也安定不少,赶紧伸手拉好缰绳,想要叫马儿也安静下来。
祁温良又抬着汤圆的头摇了摇,见他还是不醒,不禁有些着急。
他问车夫:“你困吗?”
车夫摇摇头,“奴才驾着马,又要经过这种地方,自然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哪里会困。”
祁温良却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他觉得自己和汤圆被什么东西针对了。
这东西尤其针对汤圆,且能让它睡过去,想必有几分本事。
祁温良自己遇险都能保持心态平和,还能和敌人聊上两句,但汤圆不醒,他止不住地心慌。
好在地突然不动了,马也不再惊叫,似乎没事了。
车夫抓紧机会,驾马赶紧冲过去,祁温良却在电光火石只敢感受到了什么,赶紧拉住他叫他停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猛地蹿出来,马车撞在它巨大的身躯上,一下子碎了。
祁温良抱紧怀中的汤圆,不想让它受伤,可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东西时,却被另一个东西勾住了。
那东西在他身上缠了两圈,将他举得高高的,他这才发现,从地理钻出来并挡了路的,是一条巨大的黑蟒。
而他此刻正被蟒蛇灵活的蛇尾缠住了。
见他被抓了,树林中的谁陆陆续续往这边游,祁温良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兴奋。
可越是危险,祁温良就越是冷静,他猜测这黑蟒已经妖,且听得懂人话,便开口询问道:“不知阁下为何拦路?”
“拦路自然是有所图。”黑蟒开口了。
很难得的,他的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玉如一般温润,颇能蛊惑人心。
可惜温润中夹杂了些许冷血动物的凉薄,是块冷玉而不是暖玉,祁温良并不吃这套。
他问:“不知阁下所求何物,我若有,必当奉出。”
这话说得毕恭毕敬,但语气清醒,所以没达到黑蟒的期望。
他稍稍收紧了蛇尾,祁温良被勒得喘不过气,这才真的觉得头脑发昏有些不清醒。
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叫醒汤圆。
不过他只是悄悄摇晃着汤圆,还狠心掐了他两下,可汤圆就是睡得很沉,怎么都醒不过来。
这样隐秘地动作却被黑蟒看见了。
它轻轻笑起来,声音好听极了,连不是声控的祁温良也不能否认这声音极具魅惑力。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祁温良不快。
“你怀里那只丁点大点的……是天狐?”他凑近看了看,“血统极纯,大补啊!”
说罢他想起了祁温良的询问,答道:“我拦路就是饿了,想吃些好的,你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很不错,愿意给我吃吗?”
“我听过以身饲虎和割肉喂鹰的典故,很是神往,你这么大只,想必比那鹰啊虎啊的厉害多了,我就是给你填肚子也不亏。”祁温良挂起惯有的微笑,“说不定回头也能变成典故,代代相传呢。”
黑蟒的腰身就比路还宽,身长至少百来丈,当得起祁温良的“大只”二字。
他见祁温良不慌不乱还语调轻松,觉得这人有意思极了,便微微放松了尾巴,与他闲聊,“人间有意思的人不多了,他们多半胆小又吵闹。”
说着,他回忆往昔,“我还年轻的时候,妖怪们常常去帮人类做事,可人类太烦了,贪得无厌,我便不想掺和了。”
“后来倒是听说有人出了规定,不许妖怪帮人办过分的事了,想必情况好些。不过……”
“不过什么?”祁温良追问。
好像自己就是来听故事的,好像自己坐得稳当还品着茶,而不是悬于蛇口,性命危矣。
黑蟒相当自信,根本不怕他跑,便真的回答了他。
“不过堂堂妖族却要受人类摆布,听他们的规矩,实在可笑!那时狐一族帮了人类不少忙吧?人类弱小且短寿,有什么值得帮的。”
祁温良见它说着就向汤圆看过来,连忙用袖子遮了遮,也不怕黑蟒生气,就是不想让它看见。
“说是帮人类,其实也是帮自己。我听说那时的妖都要攒功德飞升,你怎么不去?”他尝试转移黑蟒的注意。
“蛇化蛟,蛟化龙,我们一族有自己认定的飞升之道。”它冷笑一声,“不过我在这里一趟即使几千年,倒是悟出了一个道理。”
“光等着是成不了龙的,不如吃些血脉特殊的东西进补,也能少耗些时日。”
说来说去,话题还是绕回来了。
祁温良又开始带话题,“刚刚你说人类无趣,什么个无趣法?”
黑蟒想了想,答:“比如在我的窝上修路。”
“修路倒也罢了,偏偏还要在修成只是大肆庆祝,锣鼓翻天,喇叭也吹得震天响,硬是把我闹醒了。”
“所以你翻了个身,半边悬崖就塌了?”祁温良笑了。
遭到嘲笑的黑蟒怒了:“哼,少想着拖延时间,那只小不点天狐醒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出自李清照的声声慢。
峰下乌阳,林生阴兔。——出自南北朝萧绎《郢州晋安寺碑铭》
红楼鼓歇乌轮坠,浅水摇舟弄渔火。——出自元许谦《春城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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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大黑
黑蟒这么说,那……汤圆睡不醒的原因必定和它脱不了干系。
但祁温良知道,直接问它,它未必肯细说。
所以祁温良便故意不慌不忙地解释:“毛茸茸的小狐狸最好睡,汤圆犯懒也不是这一回。待它睡足了,自然就醒了。”
“呵,”黑蟒轻笑,“你是死鸭子嘴硬。那我就说了好让你死心。”
它朝地下吐了吐信子,一条红蛇便邀功似的游到它面前,祁温良看见红蛇嘴里似乎吐出了淡粉色的烟雾,一飘上来就让祁温良犯晕。
刚刚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原来不是困了。
黑蟒解释道:“我虽不知这天狐为何生得短胳膊短腿,看起来很是弱小,但天狐就是天狐,我不得不防。”
“哦~原是有备而来。”祁温良扯了扯嘴角。
黑蟒继续得意道:“蛇族擅长隐匿,跟了你们几十里你也不知道,小红的烟刚好能让妖昏睡,拿来对付天狐最好,它血脉越纯,就睡得越死,被活活吞了也不会知晓。”
祁温良听了,角度刁钻地问道:“敢问阁下是否叫小黑?”
说完他又摇头,“这底下黑蛇不少,若都叫小黑,怕是不好认。阁下身躯巨大,想必应该叫大黑!”
本来叫小黑的黑蟒觉得此言有理,默默在心底给自己改了名字。
“说得不错,就是叫大黑。如何?”
“好!”祁温良应声答道:“一个大字气势磅礴,一个黑字贴合您的相貌,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当真是天/衣无缝,又简洁明了。光是听见这两个字,脑海中就能浮现出您巍硕的身形。这世间再找不出一个更适合您的名字了。”
这波马屁来得触不及防,大黑听后,忍不住想细细品。
祁温良说这话还真不是拍马屁,他就是料定这大黑听不出话中的嘲笑。
要是条件允许,他甚至想拍手称赞一下,可惜此时腾不出手,所以他只是称赞没有拍手。
下面的小蛇也有开了灵智的,都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确实都是夸奖吹捧的话,挑不出毛病。
名字跟狗一样的大黑暗自得意了一小阵,然后也反应过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咳咳,”大黑假意咳嗽了两声,压住自己的情绪,“会拍马屁也没用,还是得吃了你。早点吃也能早点消化吸收,所以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祁温良知道此时顺着它说好话已经无用,便故意激怒它,“都说是龙就上天,是蛇就钻草,你这么肥硕,寻常草丛容不下你吧。”
“春日正是蛇类冬眠结束的时候,你刚睡醒就吃,更容易长胖了。你就不怕什么东西觉得你肉质肥嫩,也将你捉去炖了吗?”
“那可是好大一锅蛇羹!”
大黑果然气了,张大的嘴也闭上了,看样子是要同祁温良理论两句。
不过它没说自己的身材问题,也没提被捉去烹了的事,只是大怒着把祁温良往地上一送,并骂道:“你是不是瞎?眼神不好就乱开口!我修炼几千年,早就不是蛇了!”
祁温良定睛一看,这才在它黑梭梭的庞大身躯上找出两对漆黑的小脚丫。
身长百丈的巨蟒身上,长着比人脚还小的爪爪,且都是黑色。
二者混为一体,看不见也不能怪眼神不好。
“阁下的脚确实精巧,是我眼拙。”祁温良忍不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