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变得沉默寡言和高冷面瘫,其实是因为后来遭遇了一场刺杀。
二皇兄高栎的十岁生辰宴上,刺客混进了表演的队伍,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发难,那天状况乱七八糟的,朕被母后拉着躲在房间的暗格下面,母后让朕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接着母后让她身边得力的宫人陪着朕,她跑出去找父皇了。
宫人听从母后的吩咐,叮嘱朕不要出声。
然后躲在暗格的朕和宫人就被发现了,宫人站出去让人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刺客手起刀落结果了宫人的性命,朕还不太记得名字的宫人,那人就这么死在朕的眼前,血流了一地。
死前她还在用口型提醒,殿下不要出声。
后来朕被大皇兄找出来的时候,朕还没回过神来,自此以后就变得异常沉默和自闭,太医们都说朕被吓傻了。
所有人都对朕的沉默寡言表示同情,尤其是主持这次生辰宴会的二皇兄母妃。当然二皇兄母妃淑妃娘娘其实是偷着乐看笑话的。
朕的母妃丢下朕去找父皇,危机关头赢得了父皇的欢心,但是朕好好一个活泼有趣的娃,变成自闭儿童,也不知道母妃有没有后悔过?
也有人是真的关心朕,比如大皇兄就相当着急。
每天都来换着花样来逗朕开心,还纵容朕做了许多以前不敢想的事情。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朕发现沉默寡言也挺好的,所有人都会让着朕,却不会因此不耐。朕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朕想做的事情,可以有属于朕的走神时间,就算是人在站着听母后说话,也可以随便的嗯嗯嗯来应付。
不过朕当皇帝以后,能随便嗯的机会就少了,毕竟君王一言九鼎,以前就被母后这么坑过。现在母后说什么朕都会认真听。
太后娘娘从朕的功课,说到家国天下,看朕等的不耐烦了,才终于点题。告诉朕,明天会有个大臣上表,请修河道,预防开春的洪汛,太后娘娘看好陆衡去做,需要朕推波助澜。
要说太后娘娘没有显赫的娘家,是凭什么在朝堂上垂帘听政这么多年,是凭什么和熠皇叔斗个旗鼓相当。当然就是凭借太后娘娘是朕的生母,而朕是大齐名正言顺的皇帝。
只要朕开口支持,别管最后怎么落实,那都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太后娘娘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就会先和朕通通气,第二天王喜福的台词就不止“皇上驾到”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这两句话了。
虽然,压根儿没有主动权。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
但这是朕为数不多能参与到国家大事里头的情况之一,也是熠皇叔一般不会强烈反对的事情。
皇帝,还是很有权利的。
吧?
要说修河道这事,没什么特别的,年年都修,年年都垮,鬼知道朝堂的银子花到哪里去了。不过太后娘娘倒是第一次掺和到这个事情里面,太后娘娘缺钱了?不至于吧。
心里头狐疑,但朕依然应了下来,“知道了。”
太后娘娘见此满意点头,放朕离开寝宫,丝毫没有留饭的意思。皇帝的确孤家寡人,朕当皇帝以后,母子俩感情淡了许多。
站在寝宫的大殿廊下等御辇,陈敬红给朕塞了个新的暖炉,朕感激的笑笑——
前一个已经在等太后娘娘的过程中,凉了。
第9章
☆·9以前朕有个大厨,现在没了。
朕乘着御辇回宫,丢下大氅和手炉,瘫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才松一口气似的翻个身,每次去太后娘娘寝宫都是个考验,身体和心灵的考验。
王喜福看朕动了一下,小声的在旁边问:“皇上要传膳吗?”
朕没有应声,王喜福却意会到了,叮嘱小宫人去御膳房传膳。
朕其实对怎么用膳没太大兴致。
不是因为菜不好吃,也不是因为没自主权。
很久以前,决定朕吃什么的,不是朕,而是太后娘娘。御膳房每日要给朕准备什么菜式,都需要先给太后娘娘报备,等太后娘娘许可,朕才能在餐桌上看见。
这种压迫之下,朕对吃点逾越规矩的食物,非常有挑战精神。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御膳房的崔领班是朕的老熟人,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经常得到投喂,两人很熟。朕当了皇帝以后,就给他升了职,为了挑战太后娘娘的权威,朕想吃什么,就让戚风给他带个话,晚上偷摸去御膳房吃就行。
毕竟按流程来说,带话的戚风不归太后娘娘管,归太后娘娘管的崔领班没什么错。
崔领班在御膳房做了某种没给太后报备的食物,可又没给朕送过来,只是研究一下新菜式而已;朕晚上饿了想吃东西,自然会去御膳房,普天之下,还有皇上不能去的地方吗?当然没有。
所以有什么问题吗?显然也没有。
朕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崔领班,眼看着他从一个翩翩帅大厨,长成憨厚可掬的御膳房食神。朕小时候他会给朕塞甜食,朕稍微大点,他就开始‘夹带私货’了。
比如夏天时候给各宫送冰碗,本应该是普通的冰镇瓜果,但崔领班直接给朕送上了这个时代的冰淇淋,很原始的口感,也只有巴掌大的小碗装了一坨。
就那么一小口,朕吃完以后偷溜过去找崔领班要,他偷摸拿出来一桶,告诉朕:“不能吃多了,这东西吃多了坏肚子。”
朕堂堂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被土法冰淇淋征服。
嗯……
事后朕闹了三天肚子,起初朕还让王喜福瞒着,害怕牵连到崔领班,结果朕直接脱水昏过去,搞得太医院的华院判都来了,把脉过后说朕风寒入体,定是吃了什么生冷之物。
朕虚弱地瞪了一眼华院判。
华院判不知从哪儿意会到朕的意思,立马丢掉刚才写了几个字的药方,改口道:“圣上这是夏日早晚冷热变化,导致的脾胃有失……多多活动筋骨,吃些汤药就好。”
华院判拽完词儿,给朕开了三天的苦汤药。
朕想想崔领班没事,保住御膳房,将来还能再把东西吃回来,三天苦汤药也就闷不吭声地喝完了。
其实宫里御膳房的食物,汇集大齐上下名厨,味道是顶顶好吃的。
朕为什么非要在吃食上搞事呢?源自于御膳房的局限性,一年四季就那么几样菜,来来回回不做新鲜的,还都是滋补温和的汤汤水水。
一看就能活到九十九的那种菜式。朕年纪小的时候,小孩子吃不了别的,天天温和滋补没什么奇怪的,长大了还是各种汤。这导致朕一度怀疑是不是朕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花椒什么的,餐饮文化还没有进化到N个菜系……
后来朕和戚风偷溜出宫,路过一家西南菜馆,这才明白,不是这个时代没有,而是皇宫里没有。
想想也理解,御膳房想的和造物处是一样的,新奇稀罕的东西,给朕吃了,怕朕换个时间想吃,他们拿不出来。
最后搞得朕不讲道理用皇权压他们,要他们小命。
至于辛辣的菜式不出现的原因,大约是因为辛辣会导致肠胃不适,要是把一国之君娇嫩的胃吃坏了,御膳房担不起这个责任。但御膳房也不大一样,他们有个胆大包天又和朕相熟的崔领班。
朕和崔领班天天‘暗度陈仓’,竟然一直没有翻过车。后来想想,王喜福天天跟在朕的身边,怎么可能瞒的过去,这事太后娘娘八成是知道的。
太后娘娘没提出来教训朕,其实是默许朕在这事儿上任性。
不过吧,大约朕是什么天煞孤星。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和今天一样大,朕白天没吃饱,晚上没睡着,轻车熟路的摸到御膳房,打算自己找点东西吃。结果朕正好和崔领班撞个照面,崔领班看朕嘴馋,就起了个小汤锅,椒香麻辣的红青椒牛油放进去,御膳房常年煨着的高汤一煮,香的朕大吃一斤牛肉。
这是夸张的说法,朕还卷了羊肉和小青菜。
朕欢乐的吃完,跟崔领班说会奖赏他。
崔领班说:“奴才不需要圣上奖赏,奴才只想出宫看看。”
朕想了想从衣襟里摸出一块儿随身的令牌,跟他说拿着这令牌就能随意进出皇宫。现在想想,崔领班接牌子的时候,眼神就很奇怪,只是当时朕毫无戒心,注意力也都在汤锅上。
后来崔领班拿着朕给出去的令牌,搞了一批土豆进宫,又用这批土豆催芽,不知怎么办到的,提取出指甲盖大小的毒药,找了个机会,掺到朕每日都吃的点心里头。
朕现在还活着,自然是没事,但是朕心爱的小奶喵死了。
时隔多年,朕还是不明白,崔领班为什么要畏罪自杀。这么多年相熟的情分,不管下毒这事儿是不是他做的,他要是有什么困难,说清楚,朕也不见得会不帮,不见得会要他性命。
后来御膳房进了许多大厨,朕让他们做牛油汤锅,始终吃不到原先的味道了,让他们研究土法冰淇淋,也一直没有成功。
不过经过崔领班的事情,太后娘娘就不管朕的膳食了,每日随意朕想吃什么,只是会叮嘱朕,别管什么吃食,都要先让小太监试菜。
朕明白太后的意思是为朕小命考虑,但这种自由之下,朕对用膳开始的兴致缺缺。吃到好吃的点心,会欣喜,吃到不好的东西,也不会太难过,大约都是为了活着。
毒药的事情,戚风帮朕调查的结果,源头指向熠皇叔。
然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朕对膳房已经没啥要求了,别毒死朕就好。
第10章
☆·10有的事儿朕不敢问
王喜福已经传膳了。
但朕还是瘫坐在里间的榻上没有动,静静的等待王喜福过来投喂,反正也是一个人吃,朕懒得去大桌。现在朕的仪态相当不好,但是朕有什么办法,起的太早,还不给饭吃,又去上了一早上的课……
朕可是一个正值长个子的精神小伙啊。
朕给自己找补完毕,王喜福还是没把吃食端进来。
朕感觉精神有点虚脱,伸手从榻上四方矮几的碗碟里摸出一个橘子,囫囵地剥皮吃掉一个。能进到皇宫里,还送到朕面前的水果,都很普通,橘子算是里头味道不错的,朕平时就蛮喜欢。
但现在,橘子的缺点就是,吃完让朕更饿了。
还在等小太监试菜——所有的吃食,进朕嘴巴以前,都会先试毒。
试菜的参与人员,一般来说是两个或者三个小太监再配一个主薄级别以上的太医。试菜前把个脉,确认小太监的身体状况,然后所有御膳吃一遍,静等一炷香的时间,太医再把个脉,都没问题了,太医会再拿银针试毒。
这些流程走完,王喜福亲自端进来,在朕眼前再用银针挨个试一遍。
试菜的小太监里头,有一个是常备,朕吃什么他都一样的吃,分量种类都要一样,另外两个是随便选,经常换的。这里头的区别就是,常备的是朕万一中了无法察觉慢性毒以后的用药试验品,另外两个是急性毒的备份。
说出来还怪残忍的。
但是再想想朕的皇祖父中毒猝死,朕的父皇无缘无故猝死,朕三番五次差点被人毒死,这个试菜流程还真是太后娘娘为了保朕小命想出来的法子。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种试菜制度进行着,朕一年到头就没吃过几次热乎菜。
闻着外间试菜的味道,朕更感饥肠辘辘。就算崔领班死了之后,朕御膳房的菜翻来覆去就那些花样,可要是饿起来,桌子腿儿都能吃。
朕翻了个身,从矮几下面的小柜子里翻出个话本子转移注意力,话本子还是老一套——《探花郎君入我怀》。
说起来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从某一年开始,民间就流传着朕喜欢看话本子的谣言,哦,这也不是谣言,就是朕喜欢看话本子的事情被民间知道了。
随即导致各类话本子盛行,水平参差不齐,三五年过去,话本子的取名方式已经从风花雪月有逼格的卖方市场,变成现在这种单刀直入点名主题来吸引受众的买方市场。
名字越来越羞耻,导致朕看话本子也越来越提不起兴致。
明明是非常好的作品,如果是以前,朕肯定能感同身受的哈哈哈,或者看见虐了嘤嘤嘤,再或者看见面红耳赤的场景心生旖旎。结果现在面无表情的看着画本子里的主人公和小情郎夜半调情,雨夜分别,生死相隔……
对于这个问题,朕和朕看话本子最大的中间商王喜福进行过探讨,王喜福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个中间商,他就负责赚差价,给皇上和写话本子的人搭建平台。
后来王喜福看朕实在是纠结,试探性的跟朕说。
“奴才听说,由于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后会有一段不应期,就是那种,明明应该有反应,但是提不起劲儿,皇上现在的状态就有点像。”
朕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太监要用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来给朕举例看话本子没反应的事儿。明明朕也没有体会过这种不可描述。
不过王喜福说完,朕和王喜福却都有种明悟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想象的魅力?
在朕面无表情又胡思乱想中,王喜福终于捧着膳食进来了!御膳房给朕准备了一大锅养生汤,里头甚至还有太医院开的几个药膳。
朕看着王喜福拿银针试毒,却无端觉得王喜福现在的表情特别像潘金莲,他对朕说:“皇上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