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住手!”
“将军!”
两人互不退让地看向对方,最后还是卫兵看不下去,上前将自家上官给拉了回来,除了身后的骂声,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李牧看着自己曾经醉醺醺的部下皱起眉,他习惯性地下令道:“回去领三十军棍。”
“我不,”小将领沉默片刻,断声拒绝,他倔强而固执地看向李牧,“你不是将军,无权责令我。”
后面的醉鬼还在骂着他,前面的部下当面违抗他,如此一来,即便是李牧心中也冒起了火,他沉声道:“那便回去向赵葱请罪!还有,让他关了这些破酒馆!”
然而,回应他的是片刻的安静,小将领垂眼轻声道:“赵葱将军忙于调查秦军的木架子,不会有空理这些小事的。”
木架子?
李牧眉头皱地愈发地深,他问:“什么木架子?”
小将领看了看李牧,也不管什么军事机密,他刚要张口回答,然而从天空传来的一道呼啸声来盖住了他的声音,李牧只看见了对方张张合合的嘴巴,然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留在他面前的仅剩下一个破碎的身体……
“天……天罚!”
害怕到破音的尖叫声震断了所有人的神经,刚刚还完好的酒肆此刻被砸得七零八落,不少人被压在大大小小的石块下痛声呼号,幸存下来的人本能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苦苦向上天哀求。
不……这不是天罚……应该是石机,但若是石机,又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投这么大的石头……
唯一还站在地上的李牧咬牙回神,他一把扯过趴伏在地上的士兵,发了狠地问:“什么木架子!”
士兵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
李牧将士兵甩到一边,转身向赵营大步前进,但他的侍从却立刻挡在了他的面前:“不知武安君要去哪儿?”
李牧停下脚步,眼睛缓缓扫视他的侍从,不对劲,为什么这些侍从不像常人一样害怕?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
他将手按到剑柄上,低沉着声音:“让开。”
“武安君可是要去赵营?”即便面对发怒的李牧,侍从依然不慌不忙,他低眉顺眼道,“但大王已经下令革了您的职,军中之事与您无关。”
李牧看了一眼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已被空场,只剩下他一人和一群不知从哪来冒出来的不速之客,自知中计的李牧不再说话,而是缓缓拔出手里的剑。一个月未动过的将军剑啸鸣出鞘,光剑依然寒气逼人,侍从躬身后退,将最后的战场留给这位赵国的将军……
秦营。
投石机的制作很成功,墨斗原本是准备试好几次的,但阿基米德的杠杆定理实在给力,再加上木头的助力,没有想到竟然能够一次成功。
墨斗开开心心地指挥着士兵将投石机拆卸下来,这几日赵军刺探不断,再不拆了,估计这秘密武器就要保不住了。
不过就算是拆了假装没事发生过,估计赵国迟早也能知道消息,所以最好是乘其不备,尽快攻打赵国。
墨斗这么想着,刚走秦营打算告诉嬴政投石机制作成功了,结果就看见嬴政正拿着一份军报注目含笑,仿若世间万物都掌控在他的手心之中,眉眼间全是独属于帝王的意气风发。
悄悄地倒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少男心,墨斗直直地走向嬴政的身边,然后坐下,冷静地欣赏此等男色。
嬴政懒洋洋地问:“看够了没?”
墨斗淡定否认:“没有。”
“呵,”嬴政轻笑一声,收起手中的军报,回看向墨斗,歪头问,“那……亲一个?”
……
墨斗狼狈地撇开头,他承认,他一个现代人调情确实比不上古人,这绝对不是他的错,绝对是皇帝属性加成的原因。
将注意力回到工作上,墨斗严肃道:“大王,投石机做好了。”
嬴政挑起眉看来墨斗一眼,收回视线,点点头:“寡人知道了。”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嬴政也相当认真严肃地开始工作起来,说起实话,墨斗有点后悔……
终于还是忍不住,墨斗磨蹭了一下,将头往嬴政方向靠近了一点:“大王,你刚才在笑什么?”
嬴政撇头,明知故问:“嗯?什么笑?”
墨斗眨了一下眼睛:“我刚才进来时,大王看见什么好消息了?”
嬴政扯开嘴角,身体微微前倾,低哑的声音在墨斗耳边炸开:“猜啊。”
墨斗瞅瞅嬴政,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墨斗甚至能看见嬴政下巴上新长出来的小胡须——之前嬴政的胡子只长在嘴唇上面的。
这么想着,墨斗抬起头,啪叽往嬴政下巴上亲一口,还蹭了蹭这上面的毛茸茸,然后开口道:“猜不出。”
嬴政的身体不动声色地一僵,然后淡定自如地将墨斗抱到怀里,环着墨斗将刚刚的情报打开给墨斗看,他开口总结四个字:“李牧已亡。”
墨斗心头一跳,李牧死了,这也意味着赵国可以拿下了……
不再注意嬴政的环抱,墨斗全神贯注的将视线放到了嬴政手上的纸上。
纸上的内容要比嬴政总结地要丰富地多,不仅说明了如何害死李牧的,还将后续处理也一一禀明:侍从乘机害死李牧后,首先往赵王那里宣称是李牧抗令不从霂洛,是赵葱拿下的李牧。而往赵葱那里则是准备将锅都推到了秦国的头上。
秦国什么时候准备开战,就什么时候告诉赵葱李牧的死亡。
如此一来,赵葱定然按捺不住,定会出兵攻打秦军,而这,正是秦国求之不得的。
墨斗心中叹气,李牧是个好将军,可惜了……
“大王,”墨斗将心底的惋惜收了起来,将立场重新换到了秦国的立场上,“获胜之后,再换个说法吧。”
嬴政收起情报:“你说。”
“就说是赵王不满李牧设计杀害的他,最好再加上赵葱,总而言之。李牧之死无关秦国。”
贿赂郭开的事传出去差了也是昏君和奸臣的名声,但李牧的死就不同了,传出去绝对会有人因为李牧的忠肝义胆而斥责秦国,最好还是将祸根掐死在苗根上。
嬴政笑了笑:“好。”
第 102 章
跟王翦想的一样, 没有了李牧的赵国就是一只没了刺的刺猬,肉质软糯嫩滑, 尤其是当秦军吼李牧的坏话的时候, 这只嫩红嫩红的小刺猬还会呲牙咧嘴地送上门来,把秦军上下喂了个饱。
而就在秦国吃了个肚圆的时候,愤怒过后的赵军终于有人开始冷静下来。
城墙前, 王翦带着他的士兵以他独特的大嗓门列阵骂娘, 站在城墙上的赵葱被骂得忍无可忍,刚要下令出城击敌, 一旁的司马尚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阻拦道:“将军,不可再出城迎敌了!”
赵葱猛地转头查看是何人阻拦他,头盔哗啦啦地作响, 直到他对准一个守城小兵:“你是……司马将军?”
司马尚苦笑点头, 想当初,他还是李牧的副手,结果就被一道诏令给革了职,但实在放心不下赵国安危,才偷偷跑来当个小兵……
想到这里,司马尚旋即正色道:“将军可忘记了李牧将军的吩咐?不可轻易出城迎敌啊!”
赵葱冷下声道:“难道就随着他们骂吗!”
“将军当以赵国安危为重。”司马尚摇头, 他向赵葱俯身鞠躬,“莫要辜负了李牧将军的期望。”
当初李牧的嘱托的场景依然还历历在目, 赵葱看看司马尚,又看看城墙底下的秦军, 咬牙转身,假装听不见底下的漫漫骂声。
而底下的秦军似乎也骂累了想要喘口气一般,暂时没动静,战场暂时安宁了下来,司马尚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微微松下一口气。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哪怕他们学习李牧的固守,也抵挡不了秦国前进的步伐,当嬴政下令动用墨斗制造的投石机时,又或者是当嬴政成为秦王的那一刻起,赵国与秦国的胜负之数已然定下。
壮丽雄伟的城池之下,几个不起眼的骑手灵活地穿梭在黑压压的大阵列之中,将嬴政的口令抵达至各个角落,单独成块的将军阵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王翦听到消息后了然一笑,他等待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好久了,他抬手傲身立于车马之上,借着军旗与战鼓号令着重重叠叠的大军。
原本应该因为人数众多而笨重的军队此刻却以惊人的效率变幻移动开来,在大军中心偏前的一点位置,一块矩形空地被腾了出来,一旁等待良久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地上前,极其熟练地用十几根木条拼搭出一个硕大的木架子,一头的弯勺以抛物线的角度直直地对准赵城蓄势待发。
与投石机一起看向赵城的还有王翦,他在这里耗费的耗时间太多了。
“那赵军兵力损耗地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攻城了。”
喃喃自语间,战旗猛然挥下,硕大的石头猛然甩出,从高处呼啸着砸向赵国子民以血泪和泥土垒成的高墙,滚出一道道血痕。
“攻下这座城!”
“守住赵国!”
不同的指令在交战双方同时发出,云梯与滚石再一次相会于城墙上,生命的你来我往如果大型歌舞剧一般在生死的舞台上出演。
最先扛不住的是赵国。
李牧的死去本就造成了士气的低落,而前几次赵军的频繁出战更是损耗了大量的士兵,现在又加上投石机的出场,即便廉颇李牧在场也挽救不回如此战局。
城门破了……
赵葱面无表情地往下看了一眼,用力从敌方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剑,然后拨开围挡在他身边的士兵下楼——他必须要守住这道门,哪怕是用身体……
有一种险障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城门口便是如此人工的关卡,秦军虽然人多,然后小小的城门口根本发挥不了人数的优势,赵葱愣是带着亲兵守住这道残破的城门。
王翦手持望远镜,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即刻跳下马车,单乘一骑,亲率士兵披着剑雨冲往城门口。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葱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梦见那个夜晚,那个放跑王翦的晚上,他无数次设想,若是那一夜斩杀了王翦该有多好……
他怒吼着上前,想要王翦下马与他一战,随着王翦的接近,他的心脏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然后……王翦驱马在他身边飞驰而过,只是抬头随意地往下一挥刀,便直接便冲进了邯郸城内。
胆小鬼!
感觉被戏耍了的赵葱恼怒地想要追赶王翦,但他只是往前迈了一步便顷刻倒下——以上身与下身分离的姿势。
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分明立现,王翦借着马身冲刺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将赵葱砍成了两半。
城门一破,将军一死,邯郸彻底变成了无底洞,便是填补再多的士兵也无用了,秦军大军入,来不及逃跑的百姓们纷纷躲在屋内,祈祷着上天的庇佑。
不同于后世的军队,或者说是不同于某党的军队,几乎世界上大部分的士兵都是粗野的,他们每天都在生死间的刀锋上行走,所以在战胜之后,需要大量的东西来安抚他们,比如说荣誉,金钱,或是女人。
当墨斗和嬴政跟随着大军进城后,看到的便是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墨斗仓惶地站在嬴政身边,他有想过战场的血腥,却未曾想过此刻的人性泯灭。
王翦已经赶马回来,他的脸上还粘着一条模糊的肉条,浑身煞气:“大王,王宫已经围住。”
嬴政点头,他沉思片刻,问:“寡人曾应过旁人要善待赵国子民,将军可否制止此等行径?”
“大王,这……”王翦欲言又止,有些为难,“若是要善待他们,日后免役免税便是,何必此刻强求士兵?”
破城之后便可抢掠,这几乎是不成文的守则了,不烧杀就不错了。
王翦想了想,说:“大王之后攻打王宫,还得靠这些士兵。”
虽然王宫里的人少,但是城墙又厚又坚实,说不定比外面的城墙还要难攻,这个时候不给士兵点好处,人家还怎么卖命?
“那我若是说有办法攻下王宫呢?”墨斗突然道,他抬头直视杀气腾腾的王翦,“不需太多人,只要少量精兵就行。”
这样,总不用靠犒赏三军来攻打王宫了吧。
王翦依然固执拒绝:“便是即刻下令不允抢掠,那也来不及了。”
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嬴政下令不许抢劫,恐怕也不会不会又多少人听……
“那便直接下令退出邯郸,只留精兵在城内,之后士兵犒赏寡人自会准备”嬴政断声道,他看着墨斗,“但三天时间内,若是攻不进王宫……”
那便别怪寡人狠心了,毕竟秦军才是他立命的根本。
墨斗欣然同意:“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