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平芜没说话,视线移开。
曦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内咯噔一声。
我去——怎么还是那个宫女啊!宫里道路千万条,你为什么总是往我这里撞!而且你刚刚走的明明不是这个方向!
大约因为足够偏僻了,宫女和小伙伴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里面用的药材是皇后娘娘特意找的,很珍贵,保胎效果比以往的方子都好,还很温和,不伤母亲身体,是只有宫里太医才会开的方子!”
曦太子眼泪掉下来,我这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你就都说完了?果然这种事是藏不住的,就像纸里的火,永远包不住,早晚要烧出来。
解平芜:“保胎药?嗯?”
曦太子退后两步,喉头有些抖:“你,你要干什么?”
解平芜往前一步:“你殿里的保胎药,给安公公熬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曦太子心一横:“就,就不兴人家研究吗!”
解平芜又往前一步:“嗯?”
曦太子心里愧疚了一秒,睁着眼睛编瞎话:“安公公在宫外有个失散多年的侄孙女,有,有喜了,身体一直不好,安公公闲暇之下就顺便研究一下……都是为了家人!你教过我的,水至清则无鱼,下人们各有各的烦恼,偶尔出个小差没什么,现在你这么较真干什么,别人被吓到了,流产了怎么办! ”
解平芜面无表情:“流产又流产,又不是你的。”
曦太子:……
就是老子的啊!老子和你这个狗有的!不对,不能这么说,他不能贬低自己啊啊啊——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曦太子心内憋屈,又没办法泄火,‘啪’的打了下解平芜一下。
解平芜抓住他的手腕:“又无理取闹。”
曦太子欲哭无泪,孤也不想,还不是被你逼的!
第47章 不许撒娇
曦太子回到东宫就和安公公串词:“你有个侄孙女…… ”
今日安公公走不开, 没和曦太子去坤宁宫, 反正有摄政王在, 太子也吃不了亏,正忙着,听到这话就愣住了, 侄孙女是什么东西?
“殿下想是记岔了,老奴并无亲人在世……”
“不, 你有, ”曦太子面色严肃,“必须有, 这个侄孙女还身体不好, 嫁了人,如今正好怀有身孕,你要为她各种操心, 保胎药都要亲自捡药材盯着……”
安公公一头雾水:“殿下这是——”
曦太子悲伤的捂了脸。
别问, 问就是车翻的很彻底,不想说话, 甚至想倒个立, 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安公公何等精乖, 太子话说的太突然,他一时没领会到, 到现在脑子里转几个弯,已然明白,小心翼翼的问:“王爷……发现了?”
曦太子颌首, 目光沉痛。
安公公:……
自己的主子不护,这还能怎么办呢?帮忙装呗。
安公公立刻行动起来,做为宫里老人,各种潜规则不要太明白,宫外找个人做个假没难度,难的是怎么做像点,不让摄政王怀疑。
手边事情处理完,江太子身边的事安排清楚,见今日没什么大事,安公公就领了牌子,往宫外走,结果还没走到宫门,就吓了一跳。
“安公公这是要出宫,看望侄孙女?”是摄政王正好经过,顺便打了个招呼。
安公公:……
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他立刻垂头束手,硬着头皮点头:“也是太子殿下体恤……”
解平芜:“听说你那侄孙女身体不好,保胎不易,需要用到宫中药材?”
安公公立刻跪下了:“老奴万死!”
宫中东西都是供应主子的,内侍只能用自己的份例,胆敢多贪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行了,起来吧,”解平芜声音淡淡,“没什么死不死的,既然太子允了你,赏了你,不合规矩也是规矩,你只要记得知恩图报,照顾好太子就行。”
安公公心惊胆战的爬起来:“是。”
解平芜状似随意问道:“近日天气渐冷,太子起居可还平顺,睡的可好?”
“回王爷,太子一切都好。”安公公差点翻个白眼,您老人家几乎每天半夜都过来盯着,会不知道?
解平芜:“胃口呢,吃的可香?”
安公公:“许是这几日御膳房的菜做的不错,殿下吃的还不错。”
解平芜点了点头,决定稍后就赏一赏御膳房的厨子:“你自去吧,本王去东宫看看。”
安公公迅速走出宫门,擦了把汗,感觉太子这招有点不靠谱,迟早会被发现啊!
解平芜走到东宫,本来是想看看曦太子,想想今日小东西跟他闹别扭,狠狠踢了他一脚跑了,现在心气未必顺,还是给点空间,在东宫巡视了一圈,突击检查了一下宫人伺候的怎么样,护卫有没有认真工作,就回去了。
反正以后日日都要见面的。
接下来的日子,摄政王比以前更加工作狂,将所有繁忙政务全部都揽过去了,对曦太子也越来越关注。他表现的很不明显,可能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曦太子却警惕性非常高,很快觉得这狗不对劲!批折子就批折子,你总是看孤干什么?说好的专心致志不分心呢?为什么要给孤倒茶?孤虽然嘴皮干了但不渴!为什么要给孤塞小点心,孤没有馋,也没有觉得周边小点心太精致!为什么要孤整理衣角,反正坐在这里都要起褶子的,有什么关系,孤都没在意!
曦太子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狗再这么关注他,肚子迟早藏不住,就想各种办法转移解平芜的注意力。
最开始是说政务,一旦解平芜分心,眼神往他身上飘,他就迅速拽一本折子:“这个孤不懂,你讲!”解平芜如果讲完一道题又来劲了,似笑非笑看他,他就继续拽折子,“还有这里!”
解平芜要是回过神再看他,手边问题都问完了,他也能有办法,指着解平芜批过的折子,理直气壮:“你这里是不是批错了!”
他用这办法分散了不少解平芜的注意力和时间,可是后来不行了,故意的捣乱,突然加大的音量惊吓都不再有效果,解平芜总是在看他,总是在看他,眼神还越来越不一样,似笑非笑,偶尔有些纵容,有些柔软,好像他是个什么毛茸茸的居家宠物……看看看,看个屁啊!冰块脸崩了知不知道,偷看孤也逮到了好不好!
曦太子叹解狗流氓的同时,不止一次的后悔。当时他就不应该随便放纵,如果不放纵就不会那一夜,没有那一夜就不会揣崽,不揣崽在这里没有羁绊没有牵挂,没准早就回去做他的浪子富二代了,怎么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图什么啊!明明可以冲浪游戏,美人美酒混吃等死的,结果一步一步,竟然必须要奋起……嘤,孤可真是太难了。
曦太子实在想不出别的招,情绪上也有点失控,只能无理取闹了。把这狗气跑,就不能总看他对着他笑让他浑身发毛了吧!他开始挑刺——
“你今天在衣服上熏了什么鬼东西,好臭,离孤远一点!”
“为什么坐这么近,孤的案几都被你占完了,滚远点啊啊! ”
“茶呢?孤的茶被你喝光了!你胆大包天,不敬君上! ”
“滚啊啊啊啊——说多少遍你才会记住,又压到了孤的衣角了!”
总之就又是拍桌又是踹人,任何小事都能起头,所有事都能吵,每一回都能吵的对方头疼气恼,拂袖离开。
曦太子抱着自己的肚子,心有余悸,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啊!
折腾的这么厉害,解平芜不可能没情绪,小东西越来越任性了,什么都要同他吵,不让靠近不让照顾不让他看,可他真不照顾假装不看了小东西又闹,该要好好打顿屁股,收拾收拾,一想到收拾……又舍不得。
小东西对别人态度都很平和,跟以往一样,独独对他这般任性,是不是……他在小东西眼里,是特殊的?小东西跟他闹,是因为只跟他亲近,只愿意依赖他……只有他是特殊的。且不管怎么闹,怎么不讲理,小东西也没有拿朝廷大事开玩笑,只是揪着一些不起眼的小事轴,就像家养小奶猫亮出嫩嫩爪子拍你的脸,不像吵架,反倒像撒娇。
遂又一次,曦太子又无理取闹时,解平芜直接把人摁住:“不准撒娇了。”
曦太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撒娇?谁撒娇?我吗?孤这个太子吗?对你撒娇?你怕不是失心疯了,对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气的头疼,曦太子随手抓了一本折子,狠狠扔向了解平芜!
解平芜并没有躲,曦太子却也没有得逞。
折子中途散开,突然就改了方向,没扔到解平芜身上不说,在脱手的那一瞬间,还划到了曦太子的手指,纸页很新,就有点利,划到就是一道血线。
曦太子:……
这就尴尬了。伤人不成反伤己,他这么菜的吗!
解平芜那边已经立刻行动,动作熟练的帮他上药包扎——
“不许伤害自己。”
能不熟练吗!从小到大打着仗过来的,不知道给自己处理过多少次伤口!
曦太子看着对方修长手指稳稳抓着自己的手腕子,嘴唇微抿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差点吼出来,解狗你清醒一点!孤没有要伤害自己,只是想伤害你!
他下意识挣扎,又被解平芜摁的紧紧:“听话。”
曦太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到了晚上,解平芜仍然会悄无声息溜到东宫,以‘检查试验’禁卫军布防的原因。以前还有些低调,今日太子不是‘不慎受伤’了么,他来的大大方方,连通传都没等。
彼时曦太子正在更衣,虽然眼疾手快的迅速盖上了肚子,但衣服多穿两件和少穿两件效果是不一样的,‘小肚子’什么的,就有点藏不住。
解平芜眉心微蹙。
曦太子立刻机智的打了个嗝:“好烦哦,今晚吃的好撑。”
解平芜静静看着曦太子,就在曦太子后背发毛即将起冷汗的时候,他转过头,严肃的吩咐安公公:“让膳房煎些萝卜汁来。”
曦太子缓缓呼了口气。
还好还好,混过去了…… 可这次是糊弄过了,照解平芜这架式,以会定会经常来,一次能糊弄,两次能过去,三次四次无数次怎么过去?万一知道他揣了崽,解平芜改主意不走了怎么办?解平芜可是十分讨厌小孩子的!
好烦,孤好难。
第二天,他听到了坤宁宫的小话。
曹皇后抛出了祭礼的事,解平芜一力承担,非常忙,还总是需要进宫,亲手准备东西……朝野内外对此猜测不断,曹皇后心思也深,每一次都故意要让曦太子知道,摄政王什么时候来,都做了什么,如何如何让人艳羡,得人尊重。
曦太子眼珠一转,心说好啊,皇后娘娘干的妙,他这不就能顺势小气,难受发脾气了吗!他干脆用这个借口和解平芜闹别扭,不理会,不见面,摄政王一来东宫大门就紧紧关闭,就是三个字:不欢迎!
政事很好解决,每日朝会他肯定要上的,举凡大事,都要大朝会讨论的,出不了问题。肚子方面,他穿多一点,穿厚一点,坐在高高的位置,大臣们看不到,解平芜又没长鹰眼,自也看不到。总之主旨就是,人多的时候可以顺便见,有事就说事,没有别人想要单独相处,没门!私房话小话也绝对没有机会说!
至于每天源源不断的折子,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批,反正大部分也学会了,不会的……就勾出来,让安公公跑趟腿,送到摄政王府,纸上请教。解平芜愿意最好,不愿意,就直接大朝会见,他不教,有的是大臣愿意教!
解平芜如果请见,直接说不见,宫里这么多人,就不信他敢硬闯!至于晚上……你非要进来,孤早早睡了行不行?你不也是希望孤早点睡,注意身体?
计划实行的很顺利,曦太子却并没有很开心。他知道自己任性了,心里也很矛盾,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了?就因为别人纵着他由着他,什么都不计较,就活该被他这么欺负吗?他内心也很愧疚,可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局面该如何解开,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好像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不能委屈自己,只好委屈别人,自私又放不开。
怎么办?摆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路,他到底要怎么走,解平芜……又是怎么想的?偏偏这件事不能拿出来坦诚相对,恳切商谈……
解平芜也思绪万千,与曦太子不同的是,他似乎明白了自己所有情绪的来源,到底是为什么。
再一次吃了闭门羹,再一次曦太子对他避而不见,再再次,只能在偏殿处理折子,最多静静往寝宫看一眼,可他并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他只介意,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小太子,让太子那么不高兴?被他抓到,他一定……
梆子声落,烛火‘啪’的爆了个灯花,手中折子放下,解平芜听到了雪落下的声音。不放心寝殿里的人,他放轻脚步拐进内殿,帮床上人紧了紧被子。
小太子呼吸舒缓,睡颜像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手上的暖意,下意识伸手抱住,脸还轻轻蹭了蹭。
“解……流氓……”
解平芜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只是被抱着手,只是被蹭了下而已,为什么心里酸酸的,满满胀胀的?
他纵着小东西对他凶,对他伸爪子,舍不得让小东西吃一点苦,近不得,远不得,放不下,这不……就像话本里讲的情爱?他喜欢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