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古代架空]——BY:放鸽子

作者:放鸽子  录入:07-08

  部分功劳,也得归到他那封奏疏所勾勒出的美好愿景的头上。
  在奏疏之中,郑戩先是点出环绕水洛旧城的二水西侧,有百里肥沃田地,更有十数西蕃、羌人部落、互不为属,亦未归顺于唃厮啰。
  而他先前所遣使者,已成功说服酋长数人,他们皆愿献出质子,归顺朝廷——只要朝廷肯补官身、并派出宋人在此地筑城。
  如此一来,岂不拥有了无需朝廷俸养、甚至不必提供马匹等珍贵物资,就可白得数万外族生员为兵?
  更别提修筑水洛一城,不仅有利于周边家族,更有利于宋兵日后远或守备!
  毕竟郑戩已先行一步,说服了数位酋长,这确凿证据摆着,加上那慷慨激昂的文字,顺利让包括官家在内的朝臣们点了头。
  有外族主动归顺臣服,足彰天家威严、恩泽兼具,更可淡去不久前那场地动带来的不良影响。
  他们需作的,不过是许诺一些不痛不痒的官位出去,再修上一座城罢了。
  在这一片狂热赞美中,唯有寇准与王曾始终冷静。
  寇准对此提议,终究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若水洛城当真如郑戩说的那般好修,为何一直迟迟未有人提过?
  只是他更清楚,自己已多年未去边关为官,于当地战况局势一无所知,而身为该路长官的郑戩极力推行,他倘若贸然反对,不仅难以阻止此事,更称得上毫无凭据。
  王曾亦抱持相似想法。
  见官家还处于兴头上,急匆匆地就批示了郑戩的文书,一切被迅速推行下去……
  王曾耐心等了几天,终于在一日都堂议事时,他宛如无意地提起了陆辞的名字。
  这简单的一句话,还真提醒了赵祯。
  赵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问询小夫子的意见!
  水洛城位置敏感,处于秦凤路与泾原路交接处,若论具体归属,怕是各人有各人看法,皆需费上一番唇舌争辩。
  而秦州为秦凤路开府之州,陆辞曾在此任职三年有余,对此片区域的底细,应该是极为了解的。
  他的意见,当需好好参详。
  赵祯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但很快又安慰着说服了自己:由小夫子不惜以官职担保、也要大力推动种世衡兴修清涧城之事,就可看出其好筑城坚守、多布据点的战略方针。
  照这么看,小夫子应也会赞同此事才对。
  且兵贵神速,等信使往延州一来一去,早已错过了郑戩所言的最好修建时机,事后再问,也无不可。
  当陆辞得知此事时,批复通过的诏书已先几日抵达了渭州,跃跃欲试的刘董二人,也已分秒必争地准备修建工事。
  狄青本要今夜出发,回清涧城整顿彻底修养好了的军队,继续北伐。
  陆辞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将他从城门处拦下,带回来共同研判此事。
  狄青听完,不由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此事不妥!”
  水洛城与清涧城的情况,乍看相似,可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
  说白了,水洛城非是修不得,但却挑了个最不好的时机。
  宋蕃合盟与夏辽拉锯,战线一东一西,已然拉得太过广大了。
  因延州势头始终锋锐,屡挫夏兵,已连下夏寨十数处、城池二所,成功逼得契丹朝夏境增兵,才终于勉强抑制住狄青的横冲直撞。
  并且这么一来,辽主也褪去最后伪装,让军队公然穿着辽兵服饰与他们对抗。
  既然契丹已光明正大地加入了战局,那表面上的兵力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在东西两线已足够吃紧的情况下,于位处敏感、却还算平静的水洛徒增一据点,夏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不论是夏辽对水洛城的扩建进行阻挠,或是对新城屯兵攻击,都势必会扰乱当今局势,带来毫无必要的变数。
  狄青还极不信任,会选这破时机修成的该路长官的军略眼光,以及应对本领:如今渭州主掌兵的刘沪虽是将门虎子,却还未在疆场中建过亮眼功绩,实力未定;在王韶尚在关中时,一旦夏辽增兵泾原与秦风路,郑戩是否有充足准备,进行反击或应对?
  如若郑戩无力应对,便是自灭士气、大涨敌势,还将迫使东西线分兵增援。
  并且,郑戩对建城将产生的巨大损耗,还一昧轻描淡写。
  六盘山外驻地皆为生民居住,历来不曾向夏宋交粮纳税;可想而知的是,在真正招抚之后,圣上为示恩荣,定然也是要宽其税赋,稳定民心的。
  如此一来,本就因大宋驻军猛增、而粮食供给吃力的当地库府,必然会因这笔忽然产生的庞大开销而宣布告罄,匆忙调拨其他郡县的税粟,也只能应付一时之需,绝非长久之计。
  关中突发祸乱,足以证明百姓日渐穷弱困顿,哪怕城池建城后无需供养蕃兵,也得对其中宋军进行给养输送,既劳苦,还惧强盗,怎称得上是桩‘不劳而得兵’的美事?
  陆辞点点头,叹息道:“你还忘了唃厮啰那头。”
  宋蕃新盟,本就谈不上多坚固,如今靠的是对李元昊的共同仇恨、以及之后瓜分利益的远景,才得以如此和睦。
  在西线战事未了、联盟还需维持稳固的节骨眼上,贸然收纳不服唃厮啰统治的西蕃部落,岂不等同于公然挖了盟友的墙角,生出无谓的嫌隙?
  水洛城再扩建,也得受地势限制,规模至多不过够屯数千兵马。若依靠外头的蕃兵支援,便添反客为主的风险。
  而到了水洛真正有难的时刻,秦渭二州还需派兵去救——沿途的层峦叠嶂,不仅会让夏军攻寨困难,宋军增援亦是不易,着实是鸡肋一块。
  狄青怒道:“不知此人是当真不知,还是急功近利,有意所为!”
  若是前者,便是鼠目寸光,只看重水洛局限当地的影响,堪称才不配位。
  若是后者,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闹出这事来,真是自私妄为,其心可诛!
  怕是两者皆有吧。
  陆辞心里回答道,面上却平静如水,甚至还笑着安抚狄青:“秦州如今有希文在,而关中一旦平定,王渭州也将归位,届时自有对策,你不必过于忧虑,专心作战即可。”
  话虽如此,陆辞却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不为其他,就为时机——信息在各地传递得,实在是太慢了。
  小皇帝的诏令已下,工事多半已然开启,不论是立功心切的刘沪等人,还是大力主张此事、不惜只言利不言弊的郑戩,都是铁了心要达成这事的。
  他为临路主帅,哪怕勉强腾出几分精力来,也充其量是在圣上问询时发表一番意见,却无论如何都无权对其进行直接干涉的。
  真正有能力进行反抗的,只有渭州知州王韶的及时回返,或是属秦风路的秦州知州范仲淹,利用水洛城位处两路交界处这一点做些文章,进行拖延。
  最叫陆辞为难的,还是到底当不当说,该不该博。
  若他直接将真实想法道出,小皇帝许会愿意采信,结果不外乎是紧急召回诏令,命令停筑洛水。
  但倘若洛水共事已然开启,对此翘首以盼的蕃人希望一旦落空,届时怕是要翻脸无情、无端掀起众怒。
  而朝令夕改,出尔反尔,也会让朝廷的威信大受损伤。
  那他若是模棱两可,任由水洛城成呢?
  假使范仲淹与王韶对其进行了及时阻挠,那他的这篇和稀泥的回应,就无法对与他意见相同的两位友人进行声援,让他们陷入尴尬的境地。
  并且两派相争,持续拉锯下去,极可能让区域战局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从而叫夏国有机可乘。
  狄青不知陆辞心中的百般斟酌,却是对恋人一向极为信服的。
  闻言老实地点了点头,真就不再对此发表意见了。
  待思路冷静下来,原本就一直徘徊不去的浓烈不舍,就重新蔓延开来了。
  他喃喃念道:“公祖。”
  陆辞微笑看他:“嗯。”
  狄青抿了抿唇,不敢再看,一边向外行去,一边低声说道:“那……我先走了。”
  陆辞明知他看不到,还是轻轻颔首,笑着回应道:“早去早回。”
  狄青听力绝佳,即使已离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还是将这话听了个清楚。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朝上扬起,心里那点苦,瞬间就被更多的甜给盖去了。
  他得再加把劲!
  朝中那些勾心斗角、暗潮涌动,他那点城府还太过稚嫩,几乎毫无办法。
  但有公祖在,就一定会稳稳看着,不出一点差错。
  而等到了沙场之上——
  狄青利落地翻身上马,远眺前方,眸中尽是高昂斗志。
  ——便是他的天下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赵祯原本满心以为,自己在朝野难得一片齐心的情况下,促成了于战局极有帮助的城水洛一事。
  却不料不出十日,反对此事的奏章便接踵而来,一封比一封激烈地撼动着他的心思。
  最先送达的,是比朝廷正式下达旨意、还要快上许多步便将关中之变平定于萌芽中的王韶的奏章。
  正因王韶亲身上阵、做了平定此乱的总指挥,更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因朝廷对夏用兵所对民力造成的沉重负荷,已渐渐接近人心怨嗟的地步。
  在寄希望于曹玮与陆辞这两路主帅上的同时,其他路长官需做的,便是竭尽所能地杜绝持续增加冗兵的可能,减轻徭役,控制物价,安抚民心,予以百姓休养的机会。
  结果在这节骨眼上,还分出人力物力,去修一座难以修成的城,就为讨那不知是否可信的数万蕃兵的欢心?
  王韶简直不敢相信,这异想天开得堪称荒谬的决定,竟是理应熟悉当地民生、堂堂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能做得出来的!
  在奏折之中,王韶哪管得上郑戩是他的顶头上司这点,愤怒至极地以关中此乱为据,引入民间已因差役频繁而怀劳苦之嗟的事实,言辞辛辣地直斥此事‘荒唐’‘不可行’。
  王韶的奏章读得不晓该路具体情形的朝中百官一愣,正半信半疑时,秦州知州范仲淹的奏折也到了。
  熟悉秦凤路情况的范仲淹亦是心急如焚,他顾不上水洛一带位处敏感、易有越权置喙之嫌,连发十问,对水洛城建设的必要性表示了强烈质疑。
  除了王韶与范仲淹外,听闻此事的狄青、张亢、种世衡、杨文广的等新秀,也陆续对此表达了反对的看法。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看出,反对此事的大多是在泾原及秦风路区域十分活跃的官员,所言无不令人信服。
  如此,更显得大力推行此事的郑戩‘孤零零’一人,那些在他们原先看来充满诱惑与希望的语句,也在一项项实证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最后彻底击垮了赵祯信心的,还是那封来得最迟、出自陆辞之手的奏疏。
  曾力排众议、举荐种世衡修成清涧城的陆辞,在众人眼中是不折不扣的‘筑守派’,他更曾久知秦州、数次远赴青唐、如今为东北战区的总使,极为熟稔该路情况。
  若连他都出面反对的话,那之前在朝中愈演愈烈的‘主战’与‘主和’之隙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陆辞在这封奏章之中,既未使用华丽辞藻,也未曾引经据典,只以最平实的文字,将不宜城水洛的六大缘由列得明明白白。
  “今朝廷与宗珂合盟,讨伐元昊未半,而差役频繁,已生民嗟,贸然增筑城堡、吸纳盟势之民,颇为未便……秦风泾原二路,城楼林立,寨堡互援不难,无需锦上添花……正兵吃紧,宜重守御……”
  他虽未直言郑戩的纸上谈兵、亦未曾指责其急功近利,但在明晰有力的诸多证据前,结论已是一目了然了。
  然而在阐明厉害后,陆辞却话锋一转,反复强调‘水洛城若已启建,绝不宜半途而止。’
  对于朝廷轻易听信郑戩之言,做出‘城水洛’的决议,陆辞纵然无奈,却也愿予以体谅。
  毕竟不论是赵祯还是其他宰执大臣们,皆身在京师多年,绝大多数不曾身涉陕西地带,更遑论了解此时的特殊形势了。
  会被郑戩那美好的愿景式分析蛊惑,急于拍板决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本该清楚此路情形、却急于立功、而刻意疏忽隐患的郑戩有多可恶,姑且不提。
  跟急修水洛城、让本就不堪重负的民情雪上加霜、略微搅乱战局相比,陆辞还是认为,倘若贸然让朝廷撤回决定、中止修建水洛所能带来的潜在危害,要更严重。
  比轻率拍板决策更能贻害根基的,自然是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不仅让正处于精神紧绷时期的将士们迷茫而不知所措,更是极大地损害了朝廷威信,叫百姓们对前后矛盾的诏令满怀质疑,也让甫一得到希望、又眼睁睁地看着它破灭的蕃民大为不满。
  换言之,郑戩已以城水洛为诱饵、招抚了数家生民大户,此事可谓势在必行——往好处想,现城水洛,虽是弊大于利,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只是为避免相似的‘建寨立城’之请层出不穷,对郑戩职权的变更与安置,就成了重中之重了:前有种世衡,后有郑戩,若是让其他边城官员错误地读出‘筑城即得嘉奖’的信号,那本就吃紧的财政便将急剧崩塌,朝廷也将烦不胜烦。
  即使陆辞写得含蓄,对有意误导了自己的郑戩已是一肚子火的赵祯,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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