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岩城太瘦生

作者:岩城太瘦生  录入:07-09

  “嗯。”
  陈恨继续道:“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大碍,日后加了冠,在朝中军中任职,名声自然也就好起来了。就是不知道他喜欢做什么。”
  李砚拍了拍他的手背:“抬手。”
  “诶。”陈恨将纸张换了个位置对着李砚,好让他方便些,“等过几年,他那性子大约也就好了。”
  “离亭,不讲李释了,我……”
  他二人都低着头,专注地盯着那一叠纸看,身子愈躬愈下,李砚说着话时,两个人的头终于碰到了一起。
  原本磕得不怎么重,只是才一碰到,陈恨却轻呼一声,捂着额头直起身子来了。
  李砚大约是对他的反应有些恼了,小孩子赌气似的,非要撞他的额头,稍探身向前,隔着陈恨捂着额头的手,再轻轻碰了一下。
  榻前红烛影摇。
  陈恨笑了笑,低头去摆弄书页:“快弄吧,要这么弄,弄到明日晨起也弄不完。”
  李砚亦是垂眸,应了一声好。
  好久之后,陈恨用针线将书页缝起,随口问他:“方才皇爷想说什么来着?”
  “倘若没有你,朕也是那副模样。”
  哪副模样?自然是那副阴恻恻的模样。
  陈恨朝他笑了笑,道:“皇爷倒像西边的巨龙。”
  “怎么?”
  “有锋利的爪子,也有坚硬的鳞片,还有……”还有软乎乎的肚子。
  陈恨不敢再说,再说下去就又是亵渎天恩了。他按着麻线打了个结,再用剪子将多余的线剪去了:“好了。”
  他将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递给李砚,也叫他看了一遍。
  “皇爷,那明日我去一趟徐府,把东西给徐枕眠。”陈恨将那本书收在怀里,再把长榻上的东西都收拾好。
  李砚垂眸,将眸中不明意味掩去:“朕派人帮你送去,你不用亲自去了。”
  “奴一开始答应了苏元均嘛。”陈恨道,“徐枕眠又不知道这诗都是苏元均写的,要是别的人去,奴怕露馅。答应了别人的事儿,一定要做到的。”
  李砚半晌不语,似是斟酌着什么。
  陈恨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便试探着问他:“时候不早了,奴伺候皇爷睡下吧?”
  “不用,朕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不敢再问他,陈恨只应了一声,抱着诗集与装着工具的小箱子,悄悄退到了门外。
  他总觉得李砚今天不大对劲,才回来时的那副表情就不对劲,说话的时候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大概是与近来他忙着的事情有关,又或许与他白日里去见的人有关。
  陈恨躲在门外偷偷看他。李砚盯着案上残烛看了有一会儿,直至那蜡烛燃尽,烛光蓦地一闪,随后很快就熄灭了。
  借着一瞬的烛光,陈恨好像看见他双手捂着脸,仿佛是落了泪。
  陈恨回身,将怀中诗集与箱子随手一放,就飞快地朝李砚跑去。那箱子搁得不稳,里边的东西乒乒乓乓撒了一地。
  他没再回头看,在一派狼藉吵杂中将李砚揽进怀里,轻声道:“皇爷,不管什么事情,你别难受呀。”


第51章 风起(3)
  养居殿里, 陈恨随手一放的东西落了满地,叮叮当当的,惊动了外边伺候的宫人。
  陈恨忙朗声道:“没事儿, 是我一不小心弄翻了东西,我收拾收拾就好。”
  外边的人应了一声,很快就退走了。
  “皇爷?”陈恨拍了拍李砚的背,轻轻唤了他两声,“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你怎么敢不告诉我?”李砚这话问得轻,陈恨没听见,李砚也就装作没问过的样子。
  好像在黑暗中伸手捧住一束光,李砚双手揽住他的腰,他闷声道:“不是让你回去了么?怎么还没走?”
  “奴……”陈恨想了想, 编了个谎,“奴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今晚轮到奴守夜。”
  “嗯。”
  “不过今晚奴不守夜,奴守着皇爷。”
  “你怎么总这样……”李砚将他抱得更紧,怎么总这样对人好?好到让人舍不得放手。
  陈恨稍偏过头,小猫似的, 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鬓角:“没事没事, 离亭在呢。”
  他二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安安静静地坐了一阵。
  好半晌,李砚才叹气道:“事情查清楚了, 是父皇的意思。”
  什么事情?自然是当年皇太子牵连出的那一串儿事情。是父皇的意思,也就是老皇帝的意思。
  陈恨细想了想,历史上父子兄弟因为权势相残的事情不在少数。
  时值暮年的皇帝喜欢看几个儿子相互争斗、相互平衡, 偶尔出手拉一把、压一下,喜欢把事情完完全全握在手心里。
  且不说那时候太子爷在朝中正得意,身边的人,以沈御史府的沈大公子为首,全是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就是朝中老臣,朝上议事时,往往也站到他那边去。
  那时太子爷那边的人都只把目光放在几个皇子身上,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一个人?
  后来太子爷在狱中自缢,昭阳长公主远嫁西北,李砚远封岭南。除此之外,更牵连了朝中世家数百人。
  事情闹成这样,还是亲生父亲一手谋划的。
  陈恨转头看了看李砚,再贴了贴他的额角,心叹难怪他今日要这么难受了。
  李砚从来只以为那件事情是李檀做的,他以为老皇帝是受人蒙蔽。在远走岭南之后,还一心想着重回长安,为皇太子翻案。
  在那时要为皇太子翻案,不止要重返长安,最要紧的还是要仰仗圣上明断。
  哪有孩子不敬重父兄?到头来,他们却一甩手,将父兄残杀的局面留给李砚处置。
  陈恨叹了口气,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再拍了拍他的背。
  “那是父皇给皇长兄布的死局,是他给皇长兄铺的死路。”
  李砚深吸了口气,继续道:“那件事情,一开始由皇长兄与江南制造府的几封私信引起。江南制造府不过是母后的娘家,信上的内容也不过是些家常话,这不是什么大事。”
  “后来江南的几十个小官吏联名上疏,将江南制造府年前造的船只火器与倭寇牵扯起来,把皇长兄一把拉进江南的混水里。事情牵扯上了海防,才会无法挽回。”
  “朕让阁中私下查了一年,你知道他们查出来些什么吗?”
  陈恨问:“查出了什么?”
  “这件大案子的案卷只有两页纸。六月十八的案子,只两日,六月二十内阁便封档了。那时候阁中一夜之间连发数旨,发落了数百人的状况你还记得罢?”
  “那时候朕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大的事情,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处置完毕。”
  “后来朕就明白了,因为这事情就是皇帝安排的,他怕再查下去要露马脚,所以他只能匆匆处置这件事。”
  “那几十个上疏的小官吏也不寻常,短短几年被调离江南,流散至边城,几年之内全都死了。朕今日去见了其中一个,他被人一刀抹过颈子,伤口不深,侥幸活了下来,歪着脑袋在城东乞讨。”
  “指使他们联名上书的人,许诺他们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为保他们安心,那人向他们出示了皇帝的手谕。他记得很清楚,那上边是一个私印——山河主人。朕叫宫人把这个旧印找出来给他认,他认出来了。”
  “好了好了。”陈恨摸摸他的后脑,“没事儿,没事儿了。”
  李砚愈说下去,却愈发平静起来:“皇帝不能亲自去江南,所以这背后还牵扯到另一个人,替皇帝办这件事的人。”
  “那时候的江南官场,除却母后娘家的江南制造府,其余的,一代一代,全是徐歇的门生府吏。”
  徐右相徐歇,是徐醒的父亲,至永嘉年,已任三代丞相,位高权重。
  徐歇娶的是老皇帝的姊姊,早些年便去了。有这一层姻亲关系,要办起事情来,也更便宜。
  李砚继续道:“今日朕去城东见人,那人也都说了,就是徐歇。否则朕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儿,是如何借李檀的手来办的。”
  陈恨细想了想,李砚的意思是,那时徐醒正给李檀做侍读,徐歇将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借由徐醒与李檀搭上了线。
  这事儿看起来是皇子争斗,事实上,李檀不过是被皇帝做棋子使了。
  这事儿,该不会是徐醒也掺和了。
  他……陈恨一怔,他多矜贵,他怎么会搅和进这种事情里?
  陈恨这时才恍然想起,徐醒从前的身子骨不能算弱,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大病了一场,才落下了旧疾。每至冬春,都咳得不成样子。
  李砚将他往怀里带了带,问道:“在想什么?”
  “徐枕眠……”
  陈恨转念一想,徐醒身在世家,那时候又是李檀的侍读,做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李砚又道:“朕派人查了宫中刑司造册,那一年六月十九,那册子上记了一杯织云。”
  织云是刑司专用的毒酒,喝下去织锦似的,千丝缠绕心肺。欲呕不能,欲咳不能,只能活生生地被折磨死。
  陈恨一惊:“那酒……莫不是让徐枕眠喝了?”
  他大概喝得不多,又被勉强救回来了,所以才留下了旧疾。
  照现下的状况来看,饮了织云的人一定是他。不过皇帝怎么会赐给徐醒一杯毒酒?他就不怕徐歇寒心?
  难不成那是徐醒自个儿的主意?
  陈恨轻声问道:“那杯毒酒原本是要给谁的?徐醒是不是想用自己去换谁?”
  “朕也想不明白。”
  “皇爷现下打算怎么办?”
  “朕说了要为皇长兄平反,就一定为他平反。”李砚停了停,斟酌道,“徐家根基太重,暂时还动不得,朕且慢慢布局。”
  至于老皇帝,陈恨想李砚对这件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个是兄长,一个是父亲,还牵扯到皇家之事。若是全揭出来,只怕引得朝中不稳。
  隐而不发,或许才是最好的法子。
  陈恨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唤道:“皇爷。”
  “等料理了徐家,朕代父亲颁罪己诏。”李砚的话掷地有声,“这件事情一定要明明白白的。”陈恨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事情不仅仅牵扯到太子爷,还牵扯到几百个无辜的人。他笑了笑,心道李砚到底是肩膀宽厚了,有担当了。
  “嗯,皇爷做的很对。”
  李砚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这些话也就只能与你一个人说,要跟旁的人说,他们哪里懂得呢?”
  陈恨笑道:“方才奴在外边悄悄看着,还以为皇爷哭了,真是吓死了。”
  “你不是说你是半路折回来的么?怎么又悄悄在外边看着了?”
  “这个……”
  说了一个谎话,果然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
  “皇爷,天色不早了,洗把脸睡吧。”顺理成章的,陈恨推开他下了榻,“奴去找他们要些热水来。”
  他原是歪着身子去抱李砚的,那时候只顾着安慰他,半边身子被压麻了也不晓得,双脚才一落地,就站不稳了。
  李砚抓着他的胳膊,扶了他一把:“怎么了?”
  陈恨捂脸:“腿麻。”
  李砚把他往榻上一扯:“你坐着吧,朕去要水。”
  然后陈恨越过内室的门,好疑惑地看着高公公领着两三个提着水桶的宫人进来了,他们全低着头,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皇爷,你是不是没说明白?”
  李砚拧着眉,想了一阵儿,忽然低头笑了:“想来是他们会错了意。”
  “嗯?他们想成什么了?”
  陈恨再问,李砚也只笑不语,他便甩了甩好了一些的腿,踱着步子自己出去问。
  他才出去,高公公正领着几个小太监要出去。
  “离亭,那个……皇爷年轻,你也年轻……你多保重身子……”高公公迎上去,握住他的手,偷偷地将药膏瓶子塞到他的衣袖里,“这是老奴方才去找老章要的,老奴亲自去的,别人不知道。底下人我敲打敲打,谁也不敢议论。”
  陈恨忙道:“等等,高公公,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高公公自顾自道:“不过你与皇爷闹的时候,也留意些。摔了东西,闹出动静太大,惊动了底下人,不一定每回我都压得下去。”
  “不……”陈恨慌忙解释,“那个箱子就是我放得不稳,同皇爷没有关系。要热水是因为……”
  “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全说给我听了,你多少顾念一下我是老人家行不行?”高公公转身就走。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陈恨提起衣摆,拐着仍旧发麻的一只脚去追他。
  高公公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路都走成这样了,还说不是。
  陈恨还要再追,李砚就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走了:“腿不方便就别到处乱跑了。”
  陈恨欲哭无泪:“不是,皇爷,你跟他们解释解释,奴的腿是压麻的。”
  李砚似是哄他:“好好好,压麻的,压麻的。”
  “皇爷,你正经说!”
  李砚正色道:“朕正经说,确实是压麻的。”
  来不及了,高公公已经退出去了。
  陈恨气急,站稳了之后,捶了李砚一下。一挥袖,把高公公塞进他衣袖的膏药瓶子也甩出来了。
  好安静。
  只有膏药瓶子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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