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笙看着眉开眼笑的钱氏,不由得心说你盼的可不是人吧。
孔震雄和黎笙又对着钱氏叫了声“娘”,钱氏一边连连答应着,一边上前接过黎笙手里的几个大纸盒,又催促黎大宽赶紧把大公鸡先拴得灶房门口去。
几个人忙活完进了屋,钱氏又让黎笛与孔震雄打过招呼,也不管黎大宽和黎笙他们在堂屋里聊什么,钱氏提着回门礼就去了卧房。
黎大宽和黎笙都了解钱氏的习性,可黎大宽还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这是新女婿头回上门,钱氏也不知道收敛着点儿那副贪小的德行。
“爹,您这两日挺好的?”黎笙问道,他总感觉这才两日不见黎大宽就消瘦了不少似的。
“爹挺好的。”黎大宽忙回道,他可不好意思说现在早上不光没人给他做饭,而且傍晚从衙门里回来他还得劈柴挑水。
“爹看着你可是水灵了不少。”黎大宽又说道,看来孔震雄之前说得不假。
黎笙扭头看了一下孔震雄,笑道:“家里好些活都用不着我做。”
孔震雄自打进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黎笙,这会儿见黎笙对他笑上了,他也难得是弯了弯眼睛、扬了扬嘴角。
黎大宽一见他们小夫妻俩那股黏糊的劲头,心里自是甚感欣慰,想黎笙可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这儿正说着话呢,又见钱氏从卧房里出来,端着套茶具唤黎笛赶紧给沏茶倒水。
黎大宽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黎笙在看到钱氏手中的茶具时,眼里不禁染上了一层愠色,想钱氏这人真就看不得他一点好。
钱氏不自知的往椅子上一坐,摸了摸头上的金钗,酸溜溜地说道:“笙儿可是带了个好发簪啊。”
黎笙不接她话茬,黎大宽假意咳嗽了两声,孔震雄看着黎笙的头顶,心说钱氏还有些眼光,当初他可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白玉发簪与黎笙极为相配。
钱氏心中冷笑,方才她等不及的把回门礼都打开看了,一见净是些点心茶叶、酒水蜜饯的,她可就不乐意了。
按说这礼正是依着他们本地的规矩来的,更甚是样样皆是双份,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钱氏是谁呀?那是只认得银钱的主,她见黎笙今日这身行头就似从京城里来的公子哥儿,那他怎的不说在盒子里装些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的孝敬她呢。
既是如此,那也别怪她出来给添一添堵了,反正这也是黎笙藐视她在先。
屋里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突然沉闷了下来。片刻后,见黎笛端着托盘进来,钱氏赶忙假笑道:“快给你阿哥他们倒水喝。”
黎大宽不痛快的长出一口气,黎笙却是笑着站起身来,对黎笛说道:“我来吧。”
黎笛把托盘放到桌上,黎笙伸手提起茶壶慢慢往茶杯里倒水,就听钱氏说道:“哎呀,这套茶具可是个稀罕物件儿啊。”
黎大宽赶紧又咳嗽了几声,钱氏白了他一眼,冲着孔震雄提高声量道:“那还是前几月,赵家托媒人上门提亲时送来的呢。”
黎笙倒茶的手一顿,下意识的就想看看孔震雄是何反应。
黎大宽气得拍了下桌子,钱氏赶忙一拍手,呵呵笑道:“哎呀,看我糊涂了不是。”
黎笙倒水的手渐渐抬高,又忽地一松,就听得“哗啦”两声,茶杯接连而碎,茶壶也是掉了壶嘴。
“哎!”钱氏立马起身走到桌边,看着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被磕得破碎不堪,她心疼的险些没吐了血。
“你……”钱氏扭头怒瞪向黎笙,还没来得及张口骂人,就听黎大宽抢先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钱氏又冲黎大宽瞪上眼,偏黎大宽这次也不怵头她了,还在那乐呵道:“好彩头,好彩头。”
方才刚一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孔震雄猛的就抓上了黎笙的手,紧张的把黎笙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没事儿。”黎笙面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说道。
孔震雄没看到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可也没舍得把黎笙的手撒开。
黎大宽又“嗯哼”了两声,黎笙赶忙抽回手,低声道:“去我屋里坐会儿吧。”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孔震雄自是跟了过去。
不过等黎笙领着孔震雄去了后院他那间破屋子里时,看着孔震雄满眼不可置信的打量屋中的摆设,黎笙又着实是后悔的不行,感觉好似是让孔震雄看了什么笑话一般。
黎笙羞赧的低头不语,孔震雄心头不是滋味的厉害,他若是早知道黎笙过去在家是这般处境,那他早在黎笙第一次退亲后就该来上门提亲。
“那个,我......”黎笙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才刚走两天,连床铺上的被褥也没了,想来也是让钱氏都给卷走了。
“回家吧。”孔震雄强压下心中的怒气,这个破地方哪里像是人住的。
闻言,黎笙抬头看向孔震雄,竟然从他眼中看到的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黎笙心口发暖,笑着点了下头。
两人走时,黎笙特意抱走了养在后院的小猪崽,钱氏听到动静,在屋里气得直跺脚,那可是她打算养肥了卖个好价钱的。
黎大宽送着黎笙和孔震雄出门,他低头暗自叹气,本来还打算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来着,这下全让钱氏给搅和了。
黎笙心里也不大在意没有吃成饭,反正他们礼数尽了,又何必把钱氏那样的人放在眼里呢。他和孔震雄与黎大宽告别,刚走到街面上,就忽听得身后有人唤道:“黎笙!”
黎笙下意识的驻足回头,一看来人,他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心说道怎的会是他!
第21章 小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黎笙刚退亲不久的赵哲翰。
就见赵哲翰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黎笙面前,张口便是一句情真意切的“我回来了”。
黎笙稍稍退后两步,赵哲翰这句话说得他心里好生别扭,谁知赵哲翰见他后退,反而又往前跟了一步。
“赵少爷,你身子好了?”黎笙冷脸问道,见赵哲翰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他到底也是松了口气的。
赵哲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黎笙,还待要往前凑上一步,就觉胸前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拦挡住了。
赵哲翰扭头一看,不正是那个绰号孔阎王的刽子手么,对方的眼神中还满含警告意味。
“黎笙,你,你真的……”赵哲翰又看向黎笙,难以置信的说道。
真的什么?
黎笙想也知道赵哲翰的后半句话,他当下便有些气恼,赵哲翰可问不着他怎么会嫁给孔震雄。
“孔大哥,我们走吧。”黎笙不再看赵哲翰,说罢率先转身。
孔震雄收回拦住赵哲翰的手臂,刚跟着黎笙走出两步,就听赵哲翰又急道:“黎笙,我有话要说。”
黎笙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回头,问道:“什么话,说吧。”
赵哲翰看了眼孔震雄后,又看向黎笙,面色不快道:“我要单独和你说。”
黎笙听了恼怒更甚,这赵哲翰怕不是发热病坏了脑子吧?他紧张的看向孔震雄,真想解释说他和赵哲翰没那个单独说话的交情。
黎笙这举动在赵哲翰眼里就是惧怕孔震雄,看着黎笙满脸惊慌的样子,赵哲翰头脑一热道:“别怕,有我呢。”
黎笙着实被气得够呛,看来赵哲翰这病定是没好透呢。
“你先回家看看郎中去吧。”黎笙说罢抱紧怀里的小猪崽掉头就走。
赵哲翰一时没弄明白黎笙这话里的意思,正想再追上前去,却被孔震雄一掌推在肩头上,他不由得连连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你!”赵哲翰稳住身形,面带怒气的看向孔震雄。
孔震雄瞥了赵哲翰一眼后,便急忙转身追赶黎笙。
赵哲翰被孔震雄那带着鄙视的眼神刺激得一激灵,他心有不甘道:“姓孔的,你趁人之危!”
孔震雄脚步一顿,看着前方黎笙的背影,他不禁在心中问自己,趁人之危吗?
或许是吧。
但他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孔震雄又脚步坚定的追了上去,总归此时他与黎笙的关系是名正言顺的。
赵哲翰握着双拳,腮帮子紧绷,他望着黎笙对自己毫无留恋的身影,实在是气愤难当。
昨日他才从乡下的庄子里养病回来,今早刚一听说了黎笙嫁人的这个消息,他立马就坐不住的跑来黎家要问个清楚。
刚才甫一看见黎笙,他都以为自己是日思夜想的眼花了。
可是黎笙怎么能对他态度那么冷淡呢?他们好歹也是定过亲的人啊。
赵哲翰实在是接受不了黎笙这么快就嫁人了,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再说黎笙怎么能嫁给那个砍头杀猪的刽子手呢?这不是白白糟践了么。
赵哲翰此时心里真是万般后悔,早知事情还会发展成这样,那他当初真不应该走岔了路。
不行,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哲翰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郁,想他看上的人,不能就这么白白从手中溜走。更何况他哪点儿都比那个刽子手强,黎笙也定是后悔的。
黎笙确实是在后悔,后悔当初和赵哲翰定了亲。
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那日是钱氏的生辰,钱氏打发他去赵家的酒楼买烧鸡,他付账的时候正是赵哲翰站在柜后。
黎笙记得那日他是戴了面纱的,赵哲翰与他规规矩矩的攀谈了两句,也并无僭越之处。
之后的第二次见面,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之处了。
那是挺寒冷的一日,黎笙出来采买东西,走得人迹不多的街市上,赶上一阵大风吹过正巧的吹跑了他的面纱。
可还有更巧的是,那面纱好似长了眼一般,直奔着对面过来的赵哲翰身上而去。
赵哲翰接住面纱,走到黎笙面前时,半垂着眼帘,将面纱双手奉还给他。
黎笙很少见有人能这样对他有礼的,所以当时他对赵哲翰的印象便很好。
再到后来没多久赵家就请了媒人上门说亲,钱氏一听对方是赵家酒楼的大少爷,那自是喜出望外的不得了。
赶上黎大宽之前见过赵哲翰,也对赵哲翰这人印象不错,所以这门亲事就这么的定下了。
要说起来他和赵哲翰根本就没有相处过,今日里赵哲翰当着孔震雄的面来了这么一出,那让孔震雄会怎么想他?
赵哲翰不是挺守规矩的一个人么,难道就不知道他们退亲之后就不应该再有什么瓜葛了吗?况且他都嫁人了,赵哲翰刚才那模样实在是说不过去。
黎笙气冲冲的往前走,真气赵哲翰这么莽撞,也不知孔震雄会不会多想。
本来那会儿在家里钱氏有意的挑拨,已经让黎笙觉得很不痛快了,这下赵哲翰又突然冒出来,假若孔震雄是个心眼小的,他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黎笙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他稍稍放慢些了脚步,有些焦急孔震雄怎么还没有追上来。
孔震雄其实就跟在黎笙的身后,他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真怕黎笙见了赵哲翰之后心里会起了波澜。
毕竟他可是亲眼见到过,黎笙大晚上的跑到后山上为赵哲翰掉眼泪。
黎笙越走越慢,后来索性停下脚步,等着孔震雄跟上来。
孔震雄一见如此只好走到黎笙的身边,张了张嘴,嗫嚅道:“你饿不饿?”
黎笙倏地心里又生出些委屈,孔震雄不问他与赵哲翰的事儿,是信任他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黎笙轻轻地摇了摇头,心想或许还是不在意的多一些吧。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家,黎笙拿了些菜叶子去后院喂小猪崽,孔震雄忙活的做晌午饭,后来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赵哲翰这个人。
只当是偶然发生的一件小事情吧,黎笙如是想着。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又过了两日,黎笙见家里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像从前那样提着个竹篮子出门采买。
他特意去了离着孔震雄肉铺近的一条街市,想着等下顺便再去肉铺里看看,他知道现在还不到处决犯人的时候,孔震雄平日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肉铺。
黎笙买完菜刚快走到肉铺,正看见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大块儿生猪肉从肉铺里出来。
那不是钱氏的弟媳宋氏么?黎笙不禁心下疑惑,她大老远的上这里来买肉?
再瞧宋氏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黎笙立马就想明白了,这宋氏这定是来白捡便宜的。
黎笙有些生气,宋氏都这样了,还保不齐钱氏怎么着呢,这不光是丢了他的脸面,还无故给孔震雄添麻烦。
见黎笙进了肉铺,来旺赶忙乐呵的打招呼道:“孔大嫂。”
黎笙被这称呼逗得又有些想发笑,他和来旺随意的攀谈了几句,从来旺带着一丝尴尬的面相上就知道了钱氏和宋氏不光来白拿肉,还次次都挑最好的。
“孔大哥说随她们去,叫我不用管她们要钱。”来旺见黎笙面色不好看,又连忙说道。
“下次她们再来不用理她们的面子,你只管张嘴跟她们要。”黎笙说着边从钱袋里翻出了块儿碎银子,放到来旺手边的钱匣子里,又说道:“没事儿,就说是我说的。”
来旺心里纳闷,不知黎笙怎的和孔震雄这么生分,他笑了笑也不好多问。
又听黎笙问道:“孔大哥在吗?”
来旺赶紧回道:“在呢。”
见黎笙往后院走,来旺忽地心说道坏了,那谁也在呢。可见黎笙已经撩开了布帘子,来旺又琢磨还是算了吧,他少管闲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