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问:“得何时?”
青禾实在舍不得这笔大订单,更觉得李府是个大主顾,维持好了日后利润多得是。
于是咬牙道:“十五,最晚十五。”他就是熬油点蜡,也要加班加点赶工出来。
“可以。”比李娘子心中计较的还早了数日,管事当场就交了银子。要签订契约的时候,青禾犯了难。李府是大府,一经采卖出纳都要有凭证字据,回府后登记造册。李府管事倒是认字也会写,可青禾不识字,他倒不是怕李府会坑他钱。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涉及到银钱的事半点马虎不得,一字之差许就谬之千里。
“劳管事多与我跑一趟,这事还得我家官人签字。”这不过一个托辞,主
要目的是请胡掌柜帮忙掌眼,但当着人家管事的面,话不能说的那么直白,那成什么事了,就是心知肚明也不行。
李府管事并未多做计较,派人和青禾去找葵武,他自己带人又去忙别的事了。
签过契约,拿到订单,荷包里揣着沉甸甸的十两多的碎银,心头一片火热。
这些日子,葵家赚的大头钱,胡掌柜心中都有数,虽说比不得他一笔生意,可这般火爆,心里难免羡慕。
“恭喜葵夫郎又得一笔大单。”
青禾笑盈盈,并不生矜傲之色,“这没什么,和胡掌柜比起来都是小钱。”
说是小钱,可其实胡掌柜到底只是个做工的,铺子是少东家的,赚来的银子大头都是主家的,他只能跟着喝汤。好在,铺子生意好,他喝的也是羊肉汤,一时间也能穿着绸缎锦绣的衣服。但说到底,葵家的生意是自己的,赚多少就剩下多少。
葵武又和胡掌柜寒暄数句,青禾让葵小妹抓把糖后,他们就离开了。青禾回头看了眼胡行,心里想着日后忙过这段得学识字了,不然自己究竟有多少家底,岂不都叫旁人知的一清二楚了。
“大郎,我看糖块还没卖光,你和小妹在这继续卖,我去冯匠人那催催。”青禾都急死了,糖玫瑰模具怎么还做不好,眼看着银子溜走,他嘴上都要起泡了。
冯匠人打开大门发现是青禾,差点没把门当着他的面又摔上,叫道:“葵夫郎,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没想法,没想法,你天天来催也没用。”
青禾笑眯眯的道:“我可不是来催的,冯伯你误会了,我就是过来看看。这我雇你做工过来看看进展没毛病吧。”
“我不和你说这些歪理,反正我说不过你,要来看行,随便,只是别说话,影响我想法。”
“没问题,我保证不说话。”
然后青禾真就硬坐了两刻钟,一个字都没说,两刻钟后施施然走了。
那些人不是能给他压力吗,那他就给冯匠人压力,反正这罪不能他一个人遭。
青禾走后冯匠人气得磨叽了半天,最后给两个儿子下了死命令,“今天晚上都别睡觉了,给我贪黑研究,我就不信我弄不出来它。可别叫那个葵夫郎再来了,我现在看见他就头疼。”
出了冯匠人家,青禾就回家继续雕刻糖玫瑰了,最近这几日夕食都是等葵武他们回来自己做,就这青禾仍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可他还不忘每天雷打不动的去冯家报道。他知道冯匠人不会偷懒,他去也没什么用。但他这里天天有人堵着追着,跟要账似得,要是不去冯匠人那转一圈,泄了这口火,他准得烧的满嘴是泡。每次看到冯匠人斜着他生气的脸,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被人围追堵截的郁闷就少了不少。
青禾手上动作没停,嘱
咐道:“小妹,最近这几日家里生意忙,你辛苦些帮着大郎做饭。等忙过这几日,我给你做好吃的,过年给你封个大红包。”
“谢谢哥夫。”葵小妹和葵武坐在火盆前烤火,在外面冻了一天了,虽说时不时能往胡掌柜铺子里躲躲,可身上还是早就冻透了。每天都要换上半刻钟,葵小妹才会做夕食。
看着糖玫瑰一点点在青禾手中绽放,无论看过多少次,葵小妹都能看得目眩神迷,“哥夫,你雕刻的糖玫瑰真漂亮。”其实比起红包,葵小妹更想要一朵糖玫瑰,只是她知道青禾雕刻一朵糖玫瑰多费劲,稍不注意,手上就被戳个口子,血哗哗的流,可吓人了。
她哥夫原本挺嫩的两个手,这才短短月余,就生出了许多茧子。冲这些,葵小妹张不开嘴,倒不如收个红包,大家都便宜高兴。
葵小妹做的饭中规中矩,就是普通农家饭,谈不上好吃也算不得难吃。葵武本就糙,不在乎这个。至于青禾,末世里什么没吃过,就是丧尸有病毒,不然恐怕最艰难的那会儿,丧尸都会有活不下去的人吃。而葵小妹,她更没得挑了,在大哥家吃饭这几日,顿顿有肉,她都又胖了。
千盼万盼,总算熬到和冯匠人约定的日子,早早青禾就催着葵武出发,愣是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出来。
到了冯家,冯匠人给开的门,哈欠连天,两个眼圈乌黑深陷,也不知道连熬了几夜。
“抱歉,葵夫郎,我没能按时做出来。”冯匠人先给青禾道歉。
青禾心头猛地一跳,“昨日不是说已经有头绪了吗?”
冯匠人谦意道:“那个想法不行,做出来的东西不成,我和两人儿子推翻了重做的,现在又有了新思路。明天,明天一定能成。”
青禾并没怪罪冯匠人,这模具确实不好做,他和葵武找过许多人,都直接拒绝了。其中有几个心好的都给他推荐冯匠人,道他是祖传的手艺,家里人脑袋又灵活,往年也总是推陈出新,要是他都做不出来,怕是就不成了。
这才最后几次三番的求过来,冯匠人才答应。
青禾道:“没关系,不要着急,慢慢来,我知道冯伯你的本事,我是相信的。”
冯匠人更是惭愧了,虽说有言在先,但青禾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让他不得不尽心。
青禾走后,冯匠人一头扎进去,和两个儿子继续商讨研究起来。
本以为还是平淡普通的一天,没想到葵小妹回来,眼睛却红了。
“怎么了?”青禾赶紧放下手中的糖玫瑰迎上去,葵小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葵小妹不知道该不该说,瞅着他大哥,葵武略沉吟片刻道:“咱们的硬糖出现了仿品。”
“原来就是这个,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青禾还以为葵小妹被什么人
怎么了呢,吓死了,他截住话头改口道:“小妹别哭了,没事,这本就是迟早的事。”
“咱们进货渠道不算隐秘,有心人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那做糖的法子更是简单,看见那些东西就明白了。”青禾把葵小妹拉到矮凳上坐下,给她冲了一碗糖水,虽然现在家里做着糖生意,葵小妹吃糖从不限制,可大约是从小很少吃甜,葵小妹现在仍然喜欢吃甜。
见了糖水,葵小妹果然止住抽噎,端着碗汩汩喝了起来。
青禾止不住心里好笑,说来说去,葵小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大郎,那软糖呢?”见葵小妹没事了,青禾才转头问向葵武。
“他们没有软糖,只有硬糖。”葵武答。
“那就还好,不过估计这法子也瞒不了多久,快则年前,慢则出了十五,左右应该就能仿出来了。”
葵小妹放下糖碗,不忿道:“哥夫你就不生气,原本就是你想出来的赚钱法子,为了这生意咱们这些日子多辛苦。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一卖就是一天,全身冷透了,却也不过就个把铜板的利润,就这他们还要来分一杯羹。”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咱的生意好了,总有眼红的盯着。盯的时间久了,摸透了咱们的方子,自然就要跟着分羹。生气肯定是生气,可那又能怎么样,人家没偷没抢,同样自己研究出来的,上哪咱们也没权利不许人家仿制。”
青禾又道:“退一万步说,就说咱们今日所食所用,哪样不是由先人所造,可不论是哪位先人造出来的,总要有一个最早想出来的人。可这么多伟大的制作品哪样也没由哪位先人一族把控,还不是到了今日人人可得。这就是发展,也是进步。就拿木匠手艺而言,这天下会的人很多,可有出彩的也有没落的,总而言之还是讲究一个技艺精湛。咱们与其生这些闷气,不如好好磨砺自己的手艺。若是名头响了,日后人家自然就只认咱们葵氏出品,只这四个字就可高人一等,是品质保证,贵也理所应当。”
葵小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没懂,坐在一旁静静想着什么没吱声。
青禾赶紧趁这功夫拉着葵武偷偷嘱咐道:“你不许去找人家麻烦,这方子又不是人家偷的,也算不得错。非要追根究底,那糖生意早有人做,咱们还是借先人的光。”
葵武道:“我明白,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还值得你这么嘱咐。这么多年我跑商什么没见过?在你最初做生意时,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青禾见葵武态度豁达,确实没放在心上,这才放心。
“那咱们最近就多做软糖,硬糖少做些,观望观望再说。”青禾想到模具,不由心里有丝焦灼,“也不知道模具什么时候能制作出来,说到底糖玫
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雕刻。有没有经验的师傅只要肯用心,三五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咱们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就指着这先机的几个月赚一笔。只单靠我自己这双手肯定不成,现在在开始培养雕刻师傅也晚了。”
“葵夫郎,葵夫郎……”三人正说着话,被院子里一阵吵嚷打断。
青禾眼睛发亮,猛地站起身。
“是冯匠人的声音。”青禾起身太快,放在食案上的糖玫瑰被衣角扫到,扑落在地,摔掉了一瓣玫瑰花叶。然而青禾只是淡淡扫了眼,就匆匆跑出去。
葵小妹心疼不已,半蹲的将糖玫瑰捡起来,捧在手上察看。
“冯伯。”冯匠人此刻一扫昨日的焦灼,满面红光。
“咱们进屋说。”冯匠人给青禾使个眼色,青禾忙将冯匠人三人让进屋内。
进了屋确定屋里没外人,冯匠人让两个儿子把藏在袖子胸口的模具拿出来,他自己身上也藏了不少,转过身背着青禾一一拿出来。
木板子被摆在食案上排成一排,青禾才发现这不是他想象中简单的一个模具就行。
“葵夫郎,你要的糖玫瑰太精致,简单的工艺不行,必须得几块模具搭在一起才能做出你想要的样子。”那些木板子在冯匠人和他儿子手里片刻就组成一个模具。
“你只要把制成的糖水浇在里面,待到它风干之后,拆解下这两块模板,用手指轻轻一按就能按出来。绝不会黏在板子上,这板子我用手法处理过了。”
至于什么手法,是冯匠人的行业秘密,就如同青禾的制糖方子。
青禾没多问,稀罕地摆着看了半晌,这才恍然想起什么。
“大郎,快回屋给冯伯取十两银子。”而他自己从他的荷包里倒出二十文铜板,给你冯匠人儿子一人十个,“多谢你们这些日子不辞辛劳,钱不多,我是额外的一点心意,不要嫌弃。”
冯匠人两个儿子没推辞,笑呵呵接着,更不嫌少。
“冯伯,有件事还得劳驾你。”
冯伯面色微变,“你不会还要我制作什么模具吧?”
虽然说葵家是大单,他制成一个一年嚼用就出来了,可也太难了,他这几日还不成都要熬不住了。
瞅着冯匠人青白的脸色,青禾赶紧道:“不是,是这糖玫瑰的模具。”
冯匠人脸色也变了。这不是他说不出卖就能出卖的东西,要是有恶霸欺负上门强硬讨要,他未必能护得住。
冯匠人问:“葵夫郎可是有法子了。”
青禾点头,“有,只是得请三位配合我唱一场大戏,可能会有些微损伤名声。”
“怎么个损伤法?”
“不大,就是制作不出糖玫瑰。”
冯匠人隐约明了,笑了。
青禾让葵小妹给冯匠人装了三斤糖块,三人走的时候手上一人一包糖。
青禾高声道:“冯伯,你看我这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模具制不出来,还帮别人做说客买糖玫瑰。”
这些日子他总往冯匠人那里跑,有心人都看着呢,根本瞒不住,那就不如直接说开。
“我这年前单子多了多少,你知不知道哪都是钱啊,你不说在家寝食难安的帮我制作模具,大门不出专心研究总成的吧。”青禾装作又气又恼,“还有心思帮别人走后门。冯匠人我今日话撂在这里,再有三天,你要是制作不出模具,别怪我另外找人。”
冯匠人本人没吭声,两个儿子低声下气赔着不是,一行人灰溜溜走了。
青禾又站在院子里不高兴的说了几句才回屋。
葵小妹问:“哥夫,这会有用吗?”
“有用,冯匠人是个聪明人,他来的时候手上什么都没拿,东西全部藏在身上,别人也摸不清他是不是制成了模具。咱们现下这么一嚷,别人一定会先信三分,以为他真是受了谁的鼓吹,过来走后门买糖玫瑰的,被咱们给赶了出去。”
葵小妹双眼晶亮的望着青禾,“哥夫,你真厉害,不像我大哥,脑子不好使,就知道挥拳头。”
葵武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妹妹,“没办法我命好,样样不行却说了一个好夫郎,人长的好脑子更好,可不像你。小妹,有时间操心大哥这脑子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亲事。你要是没人要,我可不会出银子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