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一把火,整栋屋子都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话音还未落下的刹那,宁瑶瑶抬起上身,她缓缓回过头往身后看去,直到视线捕捉到裘融,与他安静地对上目光,这才复又回身低下头去。
长鸣子在不知不觉之间站到了裘融的身侧,他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无论内心究竟是何想法,又即便他与裘融私底下还算有过交情,只要是现在二人身处大殿之上,长鸣子便一切都以帝王为尊。他单手握在桃木剑上,警惕地注视着裘融的一举一动。
裘融似乎因宁瑶瑶的目光想起了什么,眸色微闪,但碍于长鸣子就守在一旁,没有轻举妄动。
但宁瑶瑶未曾料到的是除了裘融,在场还有第三人发觉了她想要传达的意思,竹涧在爻楝的要求下走到裘融身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摆,裘融立即压低声音道:“宴会开始前我与她碰面,她对我说了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什么玩意儿?”
“知道了。”
竹涧和爻楝在一瞬间给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回答,裘融简直不要太庆幸当初竭力救了爻楝一命,否则今日若是只有竹涧一人在这里,他怕是要活活急死。
不远处的长鸣子发现了裘融的小动作,他紧紧皱着眉,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却一声未吭。
“你知道什么了?”竹涧虽一头雾水,却已经飞速地冲出完全没有玩乐喜庆氛围的宫殿。
高台之上的帝王扫了兴,命御林军头领极速去宁瑶瑶所说的地方取回证物,在证物取回之前暂时委屈刘清王爷和长公主在偏殿休息,宁瑶瑶也被暂且看管安置,裘融自是与此案脱不了干系,虽是妖身,但既然牵扯进了凡人的案件之中,就难以独善其身。
不过皇帝对他还是客气,只要不离开这皇宫,想去哪去哪。
宴席直接散了,本来喝酒喝得好好的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直接被抓了壮丁,捧着血书就地研究,就等证物取回,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判案。
“书中自有黄金屋。”爻楝缩在竹涧的锁骨前,“你忘了李启亭李公子了吗,他不正开了一家书屋?若是宁瑶瑶在这世上还有信任的人,那就只有他,也只会是他。”
凡人百姓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宁瑶瑶要对抗的是一名位高权重的王爷,她筹划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若不是裘融相助,她可能还要再蛰伏六年、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
明明就住在这皇城前面,想要见上帝王一面却是太难太难。
“不去彩梦楼吗?”竹涧足尖点过屋顶瓦片,留下清脆的踩踏声,爻楝答道:“不去,那刘清定然已经派人去扫荡了彩梦楼,现今只怕整个彩梦楼都已经没了。”
“没了?”
“后厨走水,火势太大,烧得干干净净。”
“啧。”竹涧有些不爽地在一户人家的屋檐顶端停下,“要不我回去把那老头儿杀了吧,你若是怕什么因果报应,说什么不可干涉凡人之事,那就我来动手,我不怕这些。”
“竹涧,你觉得杀了刘清能还宁瑶瑶父亲的清白吗?”
“清白名声有什么用,能吃吗?”
爻楝褪下手腕上的丝带,从掌心大小变为与能竹涧平视的清隽男子,“对于某些人来说,声誉就是比他们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竹涧,你若是想自己抒一口恶气,尽管杀就是了,但你若是看宁瑶瑶太可怜,想帮她一把完成她的心愿,那便随我去李启亭的书店,把证物完好无损地带到皇帝面前。”
“……真复杂。”竹涧嘀咕着站到爻楝唤出的剑上,他靠在爻楝背后紧紧抱住对方的腰,“人类好复杂啊,话说你是不是瘦了?等找回记忆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定居吧,少费些心思,就能养胖了。”
“我想回君湖岛。”爻楝驭剑快速疾行,“那是我呆了上百年的地方,我属于那里。”
“……”竹涧莫名其妙有些不高兴地捏捏爻楝的腰,“我不喜欢那里,至少现在给我留下的尽是些不好的回忆。”
“不,你会喜欢的。”爻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到时候我和师父师叔解释清楚事情经过,龙丹来由是你,我就是真正的爻楝,然后我带你真正逛一逛君湖岛……你会喜欢的。”
“……”竹涧莫名其妙又高兴了,“好的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诶,我有点发热。”
“嗯。”爻楝自然而然地回头与他交换一个吻,错开之时竹涧忍不住盯着爻楝长出花来的后脑勺猛瞧,直至停在书屋正上空爻楝挥散了巨剑,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更夫已敲过了更,李启亭公子的书屋也早已归于寂静,爻楝同竹涧就如两名穷凶极恶的盗匪,寻常木门根本视若无物,他们径直跑到后院掀开了李启亭的被子,把人从床上赶了下来。
“什么宁瑶瑶的东西?”李启亭冻得抖抖索索,一脸的懵逼,“宁瑶瑶怎么会有东西在我这里?”
“废话,说是有就肯定是有,赶紧给我再想想。”竹涧是半点没往爻楝会错了意那方面思考,凶神恶煞地强迫李启亭往死里回忆。
李启亭是绞尽脑汁、抓耳挠腮,愣是没想出来。
“除了宁瑶瑶以外,还有谁托你保管过东西吗?”爻楝换了一个思路,宁瑶瑶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借一个地方藏东西,却不想让李启亭牵扯进来。
“嗯……”李启亭沉思数秒立即点头道,“有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常客,经常来买书,一买就买很多。他给了我一个木盒,说是和家人来往的信件,加了锁的,托我放好。这和宁瑶瑶没有什么关系吧?”
“给我们看看。”
“……”李启亭略感为难,却还是从店前柜门里取出了那方檀木盒,“人家上了锁的,是与家人的私信,我们擅自开锁,这实在非君子所为……”
“没事,爻楝学的是君子剑法,他干什么都君子,而且我们不开锁。”竹涧说着站到一边,李启亭只见爻楝上前一步对着木盒定睛瞧上些许时刻,再抬眸便是笃定的点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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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快乐!!!!!
第53章 变故顿生
得到爻楝肯定的答案, 竹涧直接抬手一道剑气破开了铜锁, 李启亭对这俩人的流氓行为束手无策, 敢怒不敢言,只得在一旁强忍焦灼道:“什么是的, 是什么?你们在做什么?这和宁瑶瑶又有什么关系?”
爻楝一边翻阅着木盒中的卷宗纸张, 一边快速给李启亭讲述自己的分析所得:“常来你这里买书的那名顾客应是宁瑶瑶专门雇来的人, 这件事她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 在入宫之前, 她将至关重要的木盒托他寄放在你这里,以防刘清赶在皇帝的人之前摧毁证据。”
李启亭什么都没听着,就光记住了一个‘入宫’,他脸上的疑惑逐渐冷却,换为一种黯淡的叹息,“宁瑶瑶已经遂愿入皇宫了?那真是恭喜她了……”
竹涧听着这阴阳怪气的‘祝福’就来气,他随便拾起木盒中的一页纸,恶声恶气地拍在李启亭面前, “你知道她进宫是去做什么吗?写了一丈长的血书, 血都快流干净了!”
比起他的前言不搭后语,爻楝的话就要简洁明了许多:“宁瑶瑶趁宫廷大宴的机会, 在御前呈血书,为他父亲宁义申冤。”
李启亭缓缓瞪大了眼睛,在这个过程之中, 爻楝看到了他双目中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颤抖着双唇, 一边嗫嚅着这怎么可能,一边快速翻开面前的纸张。
与此同时爻楝也在阅读木盒中的内容,除了两卷捆扎得十分完好的卷轴,其余都是零零碎碎的纸张,有些散发着奇异的味道,或是折痕非常细碎,也不知宁瑶瑶是用何种办法从刘清的府邸运出来。
刘清惧内,世人皆传他与长公主琴瑟和鸣,但却在曲城养了一名私生子,且时常带宁瑶瑶等娼妓美人去他在郊外的私密住所玩乐,想必他与私生子的书信往来,以及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在那处进行,证据也大多藏在那里。
为掩人耳目,私所不可能安排有太多的随从和小厮,但必然也有专人把手,不知宁瑶瑶抓住这条线之后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得以接触到这些决定性的证据。
“刘立德竟然是王爷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商户竟敢如此草菅人命……刘清,刘清……”李启亭目眦欲裂,他看着看着,倏尔又失声痛哭,“我真是没用,我真是太没用了……宁老爷死后,我来到京城也不是没想过可否为他翻案,但这简直比登天还难,我一无背景无靠山的曲城人士,科举也考不中,每日为饱腹奔走……别说查案,这些年,我连刑部的大门都难以接近,那些高官贵人,谁能看得起我这样的寒门子弟,我踮着脚舔着脸都不肯屈尊看我一眼……
我就想着,放弃吧,不可能的,我是做不到的。
我觉得我看得很清楚,早放弃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对的……我就是看得太清楚了,太怯弱太自私了。瑶瑶……我配不上瑶瑶,我对不起宁老爷,没有照顾好她,我更对不起瑶瑶,这些年竟然什么忙也没帮上她。”
面对着李启亭的忏悔,爻楝想着如果没有裘融,宁瑶瑶又几时才能见到皇帝呢?更别说就算见到了,那帝王若是不以为意呢,若是包庇宗族呢?就连爻楝都知道皇宫之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全无黑白之分,倘若牵扯到了皇族利益,绕是宁瑶瑶再舌灿莲花,还不是会死得悄无声息。
谁会在乎一小小的地方官为何被殴打致死?谁会在乎那一家六口有冤屈难伸?
他倒宁愿宁瑶瑶同这李启亭一样,早一些认清自己微弱渺小的能力,小心翼翼地活下去。
竹涧把桌上的纸都收起来,仔仔细细一张一张地放回木盒里,再用粗布将盒子裹好挎在肩上,“你别哭了,等事情结束,宁瑶瑶大仇得报肯定也不愿在那青楼呆了,到时候你把她接来,好好待她便是。”
“回曲城吧,她肯定早就想回家了。”爻楝也怕李启亭情绪太过激动,万一想不开寻短见,他说完这话,果不其然看见李启亭努力支柱眼泪,哽咽着点点头,“对……你说的对,我这些年攒了……很多很多钱,本来想着再过几年攒够了钱,就去赎她……”
又是一个痴情人……误会如此之深,宁瑶瑶又如此绝情,李启亭说着因缘已尽,却仍期盼着宁瑶瑶回心转意。
“走吧。”爻楝看向竹涧,他们的速度比常人快数倍,但也不能长时间耽搁,此时还是尽早解决,以防夜长梦多。
后者没有立刻回应爻楝,相反,竹涧还皱着眉朝着与爻楝相远的地方走去,“……外面有人。”
“嗯?”爻楝很是惊讶地动用灵力扩开感知范围,李启亭更是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是刘清的人来抓我们了?”
爻楝觉着不可能,宁瑶瑶这事做得隐蔽,刘清根本未曾提防过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李启亭头上?
但他毕竟没有全程跟进这件事,或许是宁瑶瑶百密一疏,让人抓到了什么把柄……爻楝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外面的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一名有法力在身的修士!
“躲起来!”爻楝将李启亭往后院一推,“躲得越远越好!”
竹涧也感知到了藏在屋顶那并不是凡人,他先发制人一道剑气袭去,冷哼道:“这刘清倒是有本事,背后竟然还藏了一个修士?”
他的剑气斩破了屋顶,却在下一秒被原样甚至威力翻倍地原路返还回来,速度更甚刚才,竹涧倏然变了脸色,他显然未曾料到这修士如此厉害,一时躲闪不及,被爻楝搂住腰腹飞速一退,险险得避开这道剑气。
“这刘清确实有本事。”竹涧不敢再轻敌,爻楝更是在落地前一瞬与二人脚底唤出飞剑,他反手拔出碎空往屋顶上那空洞掷去,再搂过竹涧直直破门极速往常府的方向飞去。
“打不过。”爻楝还不知自己与来人的功力谁深谁浅,但看他能轻松回敬竹涧的剑气,修为只会比自己更高,更别说爻楝他碍于身体缘故根本使不出几样法术。
“那怎么办?”竹涧回过头,只见远处一道泛着红光的黑影杀气腾腾地追着他们而来,并且速度要比爻楝快上不少,三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爻楝,他就要追上来了。”
“去找有苏,只有它可能有办法了,抓紧我。”爻楝说着微微弓起身,竹涧只感觉飞剑速度加急了不止一倍,狂风撕扯着他的衣衫与长发。
碎空剑听从爻楝的召唤,从书屋废墟中立起,随后离弦般重新冲向红影,它的干扰为爻楝争取了时间,就在红影周身围绕的黑气即将触碰到竹涧衣摆的那一秒,一只银毛狐狸冲进二人之间,一口咬碎了这缠人的黑气。
爻楝和竹涧几乎是狼狈地滚落在地,爻楝就地翻滚之后立即以半蹲姿势看向后方,竹涧更是直接一跃而起,双手蓄满了噼啪作响的剑气。
而银狐正挡在红光黑影的前面,它全身毛发炸起,虎视眈眈地对面前人龇出了尖牙,“还不给本君滚开!”
爻楝喘息着扬起手,握住飞驰而来的碎空剑,他微微眯起双眸,谨慎地看着这个黑影——没有眼睛和鼻子,也没有四肢,就是一团似人形的黑雾。
对方完全没有回答有苏构的意思,他只是扯开像是嘴巴附近的黑气,发出了刺耳至极,辨不出性别的声音:“那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