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该称唿你程祭司,还是称唿你为……承宁王爷呢?”
程宁,原名沈夙彦,字子谦,前崇天国已逝去睿秉帝最小的儿子,封号”承宁”。
承宁王爷!
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不是因为这位小王爷有名无实,也不是因为他是不受重视的幺子,而是因为……这位幺子在出生的当天夜里,就被抱离了皇宫,对外也只是在宫中的记事书简上留了一句:承宁小王爷,天生体弱,不适宜生长在宫中,故而离宫生养……
“不记得我了吗?”梁鸿彰看着程宁的样子,轻笑着说道,在牢房外来回的缓慢踱步着,同时悠悠的说道:“你十岁那年回过宫一次,虽然我也不过是远远的看了你一眼,但是承宁王爷你的容貌可是跟当年的你并未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是成熟了而已,而且你大概都不知道,你跟你父皇长得十分相似,所以,我在昨天晚上宴会后终于想起来你这张脸是谁了,结果不过是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你是十五年前来的这里,刚好就是崇天国灭的那一年夏天,呵呵呵……”说着梁鸿彰看着程宁笑了起来,摇头叹息着说道:“可笑我们都在滦阳城翻了天的找你,却万万没想到你竟然逃到这里来了,不过这一次……”说着梁鸿彰站定在程宁的正对面,面目在灯笼光的照耀下显的有些狰狞的说道:“承宁王爷,你插翅难飞了!”
“你们……”程宁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的恨意,一丝的不甘心:“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放过你?”梁鸿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嘲讽的看着程宁:“承宁王爷,是你太天真了,还是你把别人看的太天真了?你觉得改朝换代会留下前朝的余孽吗?你觉得你作为不祥之子诞生就能逃过了活过了出生,能活的过去今天吗?呵呵……你早就该死了,何必贪恋生存?你苟且偷来的这三十几年还不够,害的国破家亡你对的起你们家乃至整个天下死去的那么多人吗?”
“……”程宁死死的咬着铁青的双唇,说不出一句话,如果说,方才还有力气辩解一下,现在梁鸿彰说出这样的话,让程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这是他多年来都不敢触碰的一件最刺痛他内心深处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程宁作为一个皇室子弟,一出生却不像别的兄弟姐妹那般有着光辉耀眼的一切,他有的是……不过是别人的冷眼旁观,指指点点,甚至是希冀他的消失!
年幼的程宁曾经很不懂事,不懂为什么他要住在皇极观,过很清贫的日子,也不懂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他为什么就没有?
在后来,程宁懂事了,他懂了,他不是没有家人,没有父母,他是……不配拥有!
一出生就被誉为不详,是会给皇室带来祸害的他,那些作为他人的人没赐他一死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哪里还会承认他的存在?
哪里有什么家人了?
他的家人,不过是那一群被他牵连至死的皇极观众人而已。
而今天,程宁看着梁鸿彰,这个十几年前还不过是朝中一个文臣,十几年前变天之后,却一跃成为当朝国师,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的位置的男人,程宁知道,自己逃了那么多年的日子,或许……真的到头了,他也没想到,数十年过去了,他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认出自己,也没料到他们……竟然真的还不放过自己!
“你放心!”正在程宁咬着双唇脸色苍白之时,梁鸿彰拍拍衣袖看都懒得看在他眼中废物一样的程宁说道:“我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既然现在是祭司的话,我会让你用祭司的该有的身份死去的,你……呵呵呵……哈哈哈哈……”忽然之间梁鸿彰仿佛想起了什么,放肆的大笑了起来,看着程宁有些面目狰狞着:“睿秉帝,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当时一时心软的下场,哈哈哈……你当时留下这不祥之子的时候,就应该早就料到了,他迟早有一天会应验了当年的预言,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鸿彰最后张狂的笑着,离开了地牢。
留下程宁独自一人依旧卷缩在角落,咬破的双唇,让他的嘴里泛起了一股铁腥的味道!
脑海中全是梁鸿彰肆意的话语,程宁忽然觉得自己连活着都是罪。
也对,因为自己的出生,才害的国破家亡,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浑浑噩噩,这几十年的光阴宛如走马灯一样的闪过,程宁想着想着却渐渐的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记忆中全部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在自己身边灿烂的笑脸,任性的耍赖,甜甜的叫着自己”爹”,然后慢慢长大,变得出色,变得英俊高挑,惹眼的他这个当他名义上父亲的人有时候除了偷偷的自豪以外,也有些小小的落寞,落寞这样出色的他不能天天在自己身边,不能每时每刻的在能看到他那张总会让自己不经意就走神的容颜……
虽然现在都不知道程尉到底是姓甚名谁,也从来没去打探过他的过去,可是在程宁的眼中,他就是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家人,不管有一天他是不是会离开自己,是不是会跟他喜欢的人或远走他乡或浪迹天涯,程宁都知道就算明天要死了,他也不后悔遇到了他,他甚至觉得自己苟且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遇到程尉。
只是有些遗憾,大概是死之前,是再也不能看他一眼了吧!
忽然之间,程宁不由自主的苦涩笑了起来,貌似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好像也不怎么害怕了,程宁抹了一下嘴角的丝丝血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竟然渐渐的停止了颤栗,心里的恐惧也渐渐的减少了不少。
平静下来之后,程宁虽然还是有些害怕独自待在这样的黑暗地方,但是至少好了不少,不过就在程宁冷静下来不久之后,地牢的门再一次的被人从外面打开,又有人走了进来,远远的看不太清来人是谁,程宁倒是自嘲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看来今儿客人还真……”
陡然之间,程宁心中的冷笑还没想完,程宁就看到那个缓步走进了光中的人影,顿时怔住了,因为来人是——
耶律齐?!
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有什么事?
是来救自己的吗?
无数过疑问闪过自己的脑海,程宁下意识的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可是因为蹲的太久了,程宁刚一站起来,因为双脚发麻而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让程宁忙着伸手撑住冰冷的墙,这才稳住了摇晃的身子,程宁这才转头尴尬的对已经站在了牢房外的人扬唇笑着说道:“齐大哥,你……怎么来了?”被最好的朋友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程宁多多少少的觉得有点尴尬,讪讪的站好,程宁看着不言不语的耶律齐说道:“抱歉,让你费心了,不过你被担心,这是我跟梁国师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你不要牵扯进来,你只是城主府的客卿,这对你不好,我……”
“你以为我是担心,所以来救你?”不等程宁自顾自的说完,耶律齐忽然冷清而淡然的打断了他的话,定定站在牢房外的他一半的容颜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全部的神情,但是就算没看清也让人感觉到了他浑身冰冷如霜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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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好自为之
“……”程宁的笑一点点的凝结在了嘴角,最后消失不见,他依旧还站在墙角边,保持着这个姿势定定的看着耶律齐,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被咬破的双唇动了动,终究是望着一身墨衣,一如初见时那样的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们认识有十几年了吧?”耶律齐冷冷清清的开口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我跟你在玩友情的游戏吗?”说着,耶律齐顿了顿轻启双唇淡然道:“承宁王爷?”
他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程宁也就释然了,梁鸿彰看上去跟耶律齐关系不错,梁鸿彰都识破了他的身份,耶律齐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程宁就有点不明白,耶律齐……为何会这样的反应?
“抱歉……”程宁此刻还以为耶律齐是在生气自己瞒着他自己身份的事,倒也没多想,站稳了身子抬脚往耶律齐那边走去,苦涩的笑着对他解释:“那不过是一段不想提起的往事而已,我都快不记得了,所以……一直没给你说清楚,你若是生气的话……”
“若是你杀师仇人的儿子就在你眼前,你会无动于衷吗?”耶律齐再一次冷淡的打断了程宁的话。
这一次,程宁往前的脚步,再也抬不动,蓦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耶律齐,真真切切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沈夙彦,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年我接近你是想跟做朋友吧?!”耶律齐冰冷的话带着一丝的嘲讽:“呵呵……那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误会,我最初的目的不过是接近你,杀了你而已,只是后来发现你太蠢了,直接杀了你有些太没趣了,所以就慢慢的等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在告知你一切,看看你现在这样的表情,还真是不错呢!”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程宁此刻的脑海中只回荡的这样的一句话,清亮的眼眸看着耶律齐那张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容颜,程宁恍然间眼前划过的这些年两人相识相知以来的一切一切……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耶律齐很满意程宁这样的反应,嘴角还上扬了些许说道:“前国师霍圣苍你应该听说过吧……”说着耶律齐杀气的看着程宁,半眯着眼眸看着程宁蓦地僵硬了的样子,嘴角嘲讽的勾了勾说道:“对,就是那个被你父皇认为权力过大,会功高盖主的国师,他……是我师傅,我唯一的师傅,唯一的……如亲人一般的师傅……”
“……”程宁衣袖里的双手都在禁不住的颤抖着,他听闻过那个国师的名字,但是……他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耶律齐的师傅?
或者说,程宁来到逐遂城就没想到过,在这样偏远的地方,竟然还会跟遥在南方的滦阳城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一切……难道就是早就注定的吗?
程宁茫然了。
“不过……”耶律齐继续冷笑着说道:“看在我们都国破家亡了的份上,我就不对你出手了,反正现在有人会代替我出手,代替我让你的血祭奠我师傅,我为何还要弄脏我自己的手呢?”说着耶律齐拂袖转身就走,离开前他背对着程宁沉默片刻后悠悠的说道:“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耶律齐抬脚毫不留情的离开了地牢。
“噗通——”一声,程宁直接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窖,程宁现在一团乱,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让他更恐怖的事实:
耶律齐认识自己?
梁鸿彰也认识自己?
而耶律齐是城主府梁鸿彰的弟弟梁鸿威家里的客卿,这两人不可能不认识,可是程宁在这十几年的时间却没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也就是说耶律齐可能没告诉梁鸿彰自己的身份,所以,程宁突然发现一个让他不敢接受的事实,也就是说,这十几年,耶律齐不但是跟自己在逢场作戏的跟自己做朋友,背地里却是一直在想着怎么能杀了自己,取笑自己的天真幼稚……大概就连昨天晚上他突然之间叫住了自己,而引来梁鸿彰的侧目注视都绝非是他所说的什么无心之举吧……
“小心耶律齐!”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就是太善良了,对谁都没防备!”
……
师傅穆晋干的话跟程尉的话乃至身边其他人的话,此刻宛如魔咒一样的在程宁的耳边响起,让程宁的冷汗一滴滴的往下滑落,他双手死死的抓在地上,他知道他终于尝到自己这性子带来的恶果了,也恍然想起了那一句许寻当年酒醒之后阻止自己询问穆晋干的下落而说的话:“承宁小王爷,你想害死身边所有人吗?”
……
当残酷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往往伴随而来的还有赤裸而鲜血淋漓的结局。
被关押在城主府地牢的程宁,再一次被那些士兵绑了双手,带着走出他浑浑噩噩待了一天一夜也只来了梁鸿彰跟耶律齐两人的地牢,见到刺眼的光亮,已经是第二天快晌午之前了!
不适的抬手挡了挡刺眼的亮光,程宁茫然的看了看这大年初二又是懒得晴朗的一天,心里有些失笑,天老天都觉得自己该死吗?
罢了,死就死吧,自己逃了那么多年都没逃过,这一天还是来了,程宁只是有些遗憾……没跟他们告别。
其他人就算了,可是穆晋干呢,文景呢,尉儿呢?
可一边在士兵的押送下缓慢的往前走,看着那边梁鸿彰已经站在高高的临时搭建起来的一座祭坛上似笑非笑的等待着自己,一边程宁却还在想着,这样倒也不错,至少自己还能在程尉的心里留下一个很完美的印象,至少程尉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没来及得告诉他的关于自己的那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想要却又是事实的真相……
“程祭司……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怎么可能呢?”
“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
高高的祭坛下,早就聚齐起来的逐遂城民众纷纷的议论着眼下这震惊了逐遂城的一件事。
程宁茫然的呆滞看着,整个人颓废而狼狈不堪,一点精神都没有,整个就是一个更昨天被带去城主府的时候,相反的模样,那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眸在看着四下全是人山人海的情形时,更是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宛如一汪死水一般死寂,仿佛什么都与他无关,站在祭坛上的他不过是一具已经失去了魂魄的空壳而已,对台下一些声音茫然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