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听又是颓然又是迷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沈望舒却又玩心大起,随手使出一招,只是使过之后才觉得有些后悔——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出于恶作剧的心理,也是偷偷模仿过许多门派的招式的,内功虽然不对,但似模似样,也便是仗着包打听没有跟他喂招,所以才敢拿出来骗人。不过这一招,却是松风剑派的得意之作“明月松间”,远远算不上是粗浅功夫了。更重要的是,这一招他几乎是连内力都用对了的,毕竟和萧焕交手太多次了,猜都能猜明白。
在场的人也几乎都是与松风剑派交好的,只怕是会觉得他偷师吧?
韩青溪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包打听却肯定地道:“你一定不是松风剑派的弟子!这一招只得了形,却没有神。少侠,我已经猜不出你究竟师承何门了,何必这么作弄老朽?”
是了,松风剑派之所以能屹立江湖,首先得是武功十分出众,自成体系。沈望舒一日也不在门中,是学不来的。
不过眼下的大麻烦解决了,沈望舒也知道是自己有些过了,便道歉了:“对不住老丈,方才在下是使出了六个门派的功夫。不过其中有一种,却是在下的本门功夫,您却半点没有认出来,这便是说,您方才的确看错了,在下也真的不认识什么陆灵枢。”
“真是我看错了?不可能啊!”包打听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沈望舒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多嘴问道:“不知老丈寻他,有何要事?”
“没什么要事,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寻他,哪怕是个传人也好啊……”包打听慢慢摇着头往回走,一屁股跌坐在案几前。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黄蓉可还行啊!
第134章 章十八·愁笼
从包打听的破屋子里出来之后,柳寒烟那一直都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就更家冷若冰霜了,直吓得绿萝坊的一众女弟子都大气不敢出。
韩青溪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有心上去安慰两句,柳寒烟却根本不理会,只叫了一声走,便当先去了,绿萝坊的一众弟子自是连忙跟上的,其余几人却也不得不跟着他们的步子。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个私活要跟在后面的包打听岁数大了,跟不上一群有功夫的人这样疾走,到底是被甩在了身后。
别人也罢了,容致和丁雪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容致不敢问,丁雪茶却没这个顾忌,拉着谢璧一阵软磨硬泡,“哎呀师兄,你就说吧,到底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嘛?柳姐姐怎么又生气了?”
谢璧连忙摇头,打定主意不告诉她。叶无咎却笑,“唔,丁姑娘这个‘又’字,用得着实传神。”
丁雪茶又不傻,翠湖居也不是没有其他女弟子,再看韩青溪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却不怎么敢开口的模样,便恍然大悟,“哦,是韩姐姐惹她生气了?”
“若真的只是韩姑娘惹她生气就好了。”谢璧不由的苦笑,然后认真地吩咐丁雪茶,“丁师妹,一会儿回去,若是阮师叔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你千万要劝着她!”
“我师父怎么了?”丁雪茶有点不高兴。
沈望舒实在看不下去谢璧的磨叽,便代他开了口:“因为这次杀人的凶手,名叫崔离。”
“崔离是谁?”丁雪茶又一脸兴味地转向沈望舒,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都在闪闪发亮。
沈望舒仍旧很冷淡:“九嶷宫东君那个崔离。”
“嗯?”丁雪茶是没理解过来为何会忽然扯到这件事上去。毕竟查到了凶手,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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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庄主,听您这言下之意,似乎是对松风多有误会啊。误会不要紧,可您这开口便伤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孙鹤清脾气算好了,只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这些年连岳正亭在内的松风剑派长老并弟子们都对他十分客气,苏闻却这样讥讽,他自然是有些不快的。
苏闻却只是轻笑一声,“怎么,我说错了?外人看着松风,天下第一正派,可真是了不起。谁知道这门下是个怎样的藏污纳垢之所?便是这位萧少侠,都道是青年才俊,不过他的底子还有谁不清楚么?说得好听是平了魔教故而很有些江湖地位。但你要是有能耐,那就真刀真枪地打上山门啊,欺骗人家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萧焕知道苏闻见他主动上门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可也没想到能当着孙鹤清翻旧账。若是早知如此,即便是对着老神医动手,他也不能任人走到此处来。
然孙鹤清却只是一愣,暗道带着帮腔的人没叫对。老大夫皱了皱眉,仍旧忍着气,“苏庄主也是一派之主了,何必跟一个晚辈过不去?”
知道的说是孙鹤清护短,可萧焕看来他就真是在添乱,有心想让孙鹤清退了,却又实在开不了口。
“好吧,孙神医说话了,那作为晚辈必当遵从。我也不拿萧秋山这么个年轻后生说事,单说岳掌门吧。”苏闻嗤笑一声,“孙神医是当真不知道岳掌门身上的蛊毒,是如何被中下的?”
孙鹤清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这事本来算不得光彩,岳正亭大约也不好意思广而告之。萧焕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脸色骤变,就要强行拉着孙鹤清走,苏闻却看穿了他的意图。
“晚辈知道孙神医也是宅心仁厚,想着要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不过晚辈有句话,神医可能不爱听——这世间那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该救的,总有那么几个是该死的。”苏闻凉薄一笑,“以松风剑派的声名地位,别说亲自来要,即便透出点口风,也该是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帮着来拿的。但时至今日,碧芝草仍旧好好在明月山庄里隔着。您说这是为什么?”
孙鹤清立刻斥道:“苏庄主这是不愿意给么?那便直说了。老朽虽说是真心求药,却也不想强取豪夺,不会令苏庄主为难的。”
“可神医现在已经不高兴了不是么?”苏闻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神医如今客居松风剑派,心里本就有些偏颇了,如今在下又拒绝了您的条件,您定是觉得在下不识抬举吧?可是神医,难道要谷中就没有不救奸邪一类的规矩么?”
不知孙鹤清怎么想,反正萧焕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会觉得苏闻十分不可理喻。他上前一步,当即就要帮着孙鹤清说话。
但苏闻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仍旧笑盈盈地瞧着孙鹤清,但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方才在下问您知不知道岳掌门是如何中蛊的吧。您不知道没关系,在下就与您好生说道。不过萧少侠,你怎么是楚大侠的门下?依我看,你才该是岳掌门一手带出来的才对啊。”
“你……”萧焕实在不想与他多言,按照他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人早就该动手收拾了,不过实在是看在沈望舒的面子上才一忍再忍。
但苏闻着实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时时用言语贬损挑衅就罢了,似乎就是为了图个乐子,根本没给萧焕插嘴的机会。“当年岳掌门还不是掌门的时候,其实并不得老掌门的青眼的,就连师父中毒,还会怀疑到他头上说他是不是要弑师。后头是得了人相助,才给师父解了毒。可那个好心好意给他解药的人,却成了教唆他的魔教中人,实在留不得,要除之而后快。做松风剑派的弟子还是做魔教匪类,很好选的不是么?”
“一派胡言!”孙鹤清愤而拂袖。
苏闻也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道:“可岳掌门不知道啊,那个人是苗疆出身,身怀绝技,可是会下蛊的呢,无色无味,防不胜防。他以为自己就洞房花烛得升高位了,却没想到啊,那蛊虫早已深入血脉了。”
孙鹤清应当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着苏闻的手都在颤,刚想说什么,却听楼下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斥骂,“岳正亭,我跟你拼了!”
萧焕听得眉头一跳,暗想究竟是哪位女侠这样大胆,竟然能对他家掌门直呼其名。
另外正在对峙的两位也听见了,不由得都是一愣。孙鹤清是维护岳正亭的,苏闻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生怕别人不找岳正亭的麻烦,听人这样一喊,便不由得来了精神,大步绕过了孙鹤清,走到栏杆前往下看。
只见楼下大厅里又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其中之一还是松风掌门岳正亭,好事者都想看看究竟又闹出了什么大事。
而岳正亭对面的,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却是绿萝坊的坊主并几位堂主,绿萝弟子跟在身后,柳寒烟等人也赫然在列。韩青溪站在岳正亭身后,岳澄就在她边上。谢璧带着丁雪茶站回翠湖居弟子中,沈望舒等人也被挤在那处,看起来好不热闹。
苏闻一眼看到沈望舒,原本还是姨夫看戏的申请,却陡然沉下脸,也顾不上招呼人,便大步下了楼。
不过还好,绿萝坊和松风剑派有了冲突,可以算是江湖中难得的大事,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谁还顾得上一个沈望舒。
看样子先前闹的是书堂堂主,一副十分激动的模样,似乎还准备冲上去对岳正亭出手,幸而棋堂堂主和茶堂堂主任雨疏死死把她拉住了。而绿萝坊主则负手立在一旁,丝毫没有劝解的意思。
“你……”有人当面给岳正亭找麻烦,岳澄自然忍不得,就要上前去理论。韩青溪却连忙把他按住,示意他不得轻举妄动。
岳正亭被人指着鼻子骂,涵养却还没丢,只是轻声细语地道:“颜堂主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
“岳正亭,我的两名弟子因你松风剑派而死,你却这样轻飘飘地问我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书堂堂主怒容满面,只是一开口却仍旧漏出了哽咽。
岳正亭眉头一皱,韩青溪便连忙上前一步,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普安方丈慧海也在场,闻言便问:“颜堂主方才此言何意?莫非贵派两名弟子遇害一事,已经找到凶手了?”
书堂堂主不说话,绿萝坊主便稍稍扬了扬下巴。柳寒烟得了示意,走上前来,向岳正亭抱拳施礼,“岳掌门容禀。晚辈与诸位师妹验过伤口,王、杨二位师妹罹难,身上的致命伤乃是刀伤,刀刃宽约半掌,应当是一柄极为特殊的刀。”
“我们松风可是用剑的!”岳澄立刻有些骄傲地将自己的佩剑一举。
柳寒烟却只是乜了他一眼,淡声道:“洞庭湖畔住着以为包打听,应当也有同仁是有所耳闻的吧?晚辈去问过包打听,包打听说世间只有一柄这样的刀,此刀名曜渊,长约五尺,宽半尺,半掌厚,乃是玄铁所铸造,重达百斤。所持有者……姓崔名离。”
岳正亭脸色微微一变。但岳正亭身后的楚江流却问:“崔离是何人在下并不曾听说过。”另也有几名长老附和。
“崔离原名仡濮卯让,乃是苗疆蒙绕教的一名弟子。后来他离了蒙绕教,改投九嶷宫,得了东皇太一的赏识,成为东君。”柳寒烟面无表情地说着。
翠湖居与松风剑派的关系也还不错,掌门姜畅便上前一步试图打个圆场:“崔离乃是九嶷宫的人,与岳掌门、与松风剑派也没什么关系啊。”
“姜掌门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这记性怎的还不如老尼了?”严华斋那边传来一声冷笑,掌门明枯师太也步出人群,“姜掌门不记得九嶷宫是什么地方,各位朋友总还有记着的吧?”
严华斋边上站着的是紫微门。紫微掌门玄清点了点头,“贫道还记得。九嶷宫可是各大门派二十年前联手剿灭的魔教。不过那时候姜掌门年纪尚小,不记得了也实属常事。”言下之意却是姜畅年纪小资历浅,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
岳正亭冷眼瞧了众人好一阵,方才淡定地道:“绿萝坊发生此事,本座也实在不忍,颜堂主更是一夜之间痛失两名爱徒,心情本座也能理解。不过既然凶手既然是魔教余孽,我松风与绿萝一向交情甚笃,只要言语一声,本座自然会遣弟子相助,缘何颜堂主反倒怪起本座来了?”
“韩姑娘、岳小公子都在,那便当面好生说明白。莫非二位不曾向岳掌门说起沅陵之案?行凶之人名叫薛无涯,曾经也是九嶷宫的旧人。”棋堂堂主一边安抚同门一边向岳正亭说着,“薛无涯招供了,他掳掠女子是为一己私欲,但掳掠男子却只是为了培养成死士,随他一并杀上松风剑派。此事还有翠湖的秋居士和阮居士可以作证,诸位不信,尽可以问问!河伯如此,焉知东君不是如此?”
“岳掌门,这些年我绿萝坊对松风剑派难道还不够恭敬?凡有大事,几乎都是交予贵派定夺;贵派若是有什么需要差遣之处,我绿萝坊也从没迟疑过!何以原本冲着贵派的事,却要我绿萝弟子来挡灾?”书堂堂主也是伤心糊涂了,竟有些口不择言,没的就让人看了笑话。
岳正亭静静地听完,然后哦了一声,“好,魔教余孽滋事,绿萝坊不想着斩草除根便罢了,缘何会怪到我松风剑派头上?只因为薛无涯最初是想找松风剑派复仇?那么敢问诸位,当年攻打九嶷,绿萝坊可有参与?在场的诸位里,又有多少门派没有参与?”
“魔教覆灭是大家的功劳,怎么魔教报复就要我松风剑派一家来担?”松风剑派的另一个长老哼了一声。
这话说得让人就有些尴尬了,绿萝坊这边坊主与任雨疏都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挽回颜面。
只是原本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燕惊寒又忽然冒了出来,摆手道:“诸位冷静一下。武林大会尚未召开,且不要内讧,以免给了那些歪门邪道可乘之机!只是晚辈邮局不恭敬的话,非说不可——岳掌门,何以又是贵派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