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煌:“……”
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
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
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
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
“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
池云非:“……”
白煌:“……”
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
“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
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
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
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
“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
“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
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
池云非:“……”
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
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
温信阳:“……”
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
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
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
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
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
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
但现在场合不太对。
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
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
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
白煌:“……”
就很气!
第31章 将计就计
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
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
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
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
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
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
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
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
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
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
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
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
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
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
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
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
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
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
“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
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
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
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
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
近两年,边关的一些百姓还会偷渡去北边,只为了日子过得更好。
反观南边,以郑总统为首的权贵一方牢牢把持本就不多的资源,百姓日子不算差,但比起北边蒸蒸日上、共同致富的局面就差太远了。
统一是迟早的,只是温司令也好,很多热爱这片土地的人也好,都不愿为此流太多的血。
伤亡越惨重,越是令人痛惜。
明明都是同袍手足,何苦互相为难。
温司令早年也打仗,军功赫赫,现在跟人说这些都会被观念不同的人所笑话。
你手上的人命还少吗?临老临老了,握着最锋利的刀却说不想打仗,恶心谁呢?年纪大了,就开始娘们儿唧唧的,妇人之仁了吗?
那倒不如早点退位,让贤算了。
许多人说温司令老糊涂了。
温司令便不再多谈,也就偶尔跟几个老友喝酒时唏嘘几声,不再解释什么。
而他现在也确实在逐渐放权给温信阳,第一个考验,就是让他解决内讧的问题。
首先被开刀的,就是岳城的城防大营。
温信阳早知其中纠葛复杂,非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他要保住家族威名,又不能同各种势力的人完全撕破脸——至少在完全掌握金蛟营,建立起新的精锐部队前不能。
没有百分百压制其他势力之前,他不敢拿温家、拿金蛟营去赌。
他为此妥协了很多。
纳了封城林家的小姐为妾,答应了同池家的联姻,接手城防营第一天就开始不动声色调查各处势力,突然清扫锣鼓街后巷大烟室和赌坊也是为此——大烟室的利润太大,不择手段的人太多,危害国之根本,岳城、封城、高浒城许多达官贵人都牵涉其中,他必须斩草除根。
大烟室从古就被列为禁品,他师出有名,又仗着自己刚留洋回来假意对其中利益纠葛不懂,清扫得突然又快速,打了对方个手足无措,再要让人去说情就很好打发了。
毕竟是温家大少爷第一次出手,新官上任三把火,难不成要让人空手而归?这面上也太不好看了啊?
于是各家讨论来去,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权当大烟室是送给温家大少爷的见面礼。
而这一次清扫,也让他暗中查出了许多和城防有关的漏洞。
赌坊、大烟室、窑子等灰色交易本来就归城防下辖的警察局管,这些灰色交易进行得如火如荼,岂不正好反应了城防之中的种种问题?
于是他顺藤摸瓜,不动声色地将岳城内部警察局查了个遍——如今警察局的人数不多,区域的小所人就更少了,加一个开门的总共也就三个人,全所配枪也就一把。
除了城防、警察局,最大的实权官就属监狱狱长了。
岳城第一监狱的狱长黑白通吃,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但同时也是温司令亲手提拔的学生,待温信阳当亲侄,自然是忠心维护,说一不二。
也亏了他的人脉,温信阳初来乍到也能在暗地里将各种人脉关系查个一清二楚。
尤其狱长手眼通天,抓人的文书常由他自个儿说了算,抓进来后再找点由头放出去的也不少,因此由他抓人暗地里审问非常方便。
池云非听到这里,顿时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脸:“原来你有……这么好的帮手,嗐,那我还瞎搞什么。”
他看了眼桌上的名册,一时觉得有些臊得慌。
温信阳反手握住他的手,摇头:“这是两码事,你的情我领。谢谢。”
池云非又开心起来,抿了下嘴角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登时呲牙咧嘴。
温信阳无奈地看他一眼,继续道:“营里有几个老人,是来协助我的,这些人都靠得住,外面有狱长等人帮忙,前期调查差不多了。我突然要去营里住几天,就是为了解决这事。”
他们查出来城防粮草和军饷有巨大亏空,但那群自以为手眼通天的人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因此不深入排查更多证据,是不能将后面真正的黑手给揪出来的。
因此温信阳只装作焦头烂额的模样,打擂台发泄怒气,还报了许多账簿在营里彻夜地看——其实都是装样子。
“我们本打算等对方卸下防备心,再一举攻破。”温信阳道,“届时就算有再多利益链牵扯其中,亏空军粮这不是小罪,而且有明文条例,哪怕总统找来,也不过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你突然来了……”
温信阳说起这事,也觉得挺有趣的,嘴角带了笑,道:“你一来就不按常理出牌,一副要为我做主的样子,先是揪出白煌,再揪出柳家的小子,还扬言要找招募官的麻烦,后面的人自然是坐不住了。”
池云非一上场就打着“抓狐狸精”的旗号,加上他自小到大惹麻烦的本事,反而令幕后的人们战战兢兢,生怕被他挖出更不得了的事情。
温信阳发现了新的突破口,于是干脆放弃了之前的计划,顺着池云非的路子往前走,先找招募官假意问清事情来龙去脉,果不其然招募官自发领了这口锅,将一切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让温信阳*本没有继续查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