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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韩煜明这位土生土长的江宁人作陪,步青云在江宁过得很舒心,与长沙不同的景致,无一不吸引了步青云的目光。
明日就是鼓楼之宴,步青云与韩煜明今日在钓鱼。
碧绿如翠的秦淮河上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一条钓鱼线动了动,钓鱼竿旁坐着的年轻人立刻睁眼,一看,空无一物。
年轻人将鱼钩放回,闲适的袖着手,微微阖了目。
濛濛的斜雨飘下,乌篷船的年轻人偏偏不进去躲,也没什么好躲得。
乌篷船在慢悠悠的移动,步青云听着韩煜明在讲江宁的风土人情。
区区几日,不足以尽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听到韩煜明偶尔谈起几日前卸任的江宁知府的事情时,步青云眼帘动了一动,上了些心。
“怎么卸任了?”
韩煜明望着伸进水中的鱼钩,头也不抬道:“贪墨。”
依稀记得,江宁知府出了名的清廉,步青云讥讽勾了勾唇。
原来是装的。
“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步青云又问道,“谁查出来的?”
韩煜明收线,看着空空的鱼钩,侧头道:“不知道。”
步青云没了兴趣。
谁知道韩煜明陡然压低了声线,凑近道:“有传言说是燕王干的。”
皇帝年幼,燕王便是京都的主心骨。
怎么会来到小小的江宁府?
心脏一突,眸光一闪,步青云开始收线。
没有鱼。
起身,又从船夫手上夺桨,步青云一边划水,一边侧头混不在意笑道:“这时节不对呀!还是等明年夏日,我和韩兄再来垂钓吧!”
瞳孔中洒落了阳光,愈发明亮。
见他摆明了不关心不在意,韩煜明温和地笑:“不过是空穴来风,信不得的。”
赏玩游玩,步青云到此的目的十分明确——玩。
鼓楼之宴为步青云来到江宁府的“玩”画下了句号。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步青云和韩煜明结伴,准备一同前往了国都——汴京。
不巧,出发当日,韩煜明家中出了点儿事,韩煜明无奈,只得推迟进京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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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过来,步青云的衣衫一点点增厚,到了汴京的时候,飞雪静静的落了下来。
从车上走下来,步青云黑亮的瞳仁中映出了雪,从南到北让他的锦衣变成了棉衣,看着飞雪落在衣领上,步青云勾唇一笑。
南方来的步青云对雪还是很稀罕的,展开双手看着雪花落于掌心。
雪花的纹路被细细观摩,手心比雪花都凉,看着雪片融成水,步青云笑弯了杏眼:“确实稀罕。”
随后看向了这座屹立百年的国都。
城中居民井然有序,各自安乐。
偶有巡防队出现,维持着京中治安。
便是冬日,汴京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穿街走巷在其中吆喝着。
好生热闹。
在公车上晃悠了数日,步青云掐指一算,蓦然扶额,原来还有二十几日就是年关呀。
取出同乡举子寄来的信封,按照着信封中的信息,步青云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找到了福来客栈。
“谢啦小姑娘。”步青云给指路的小姑娘手心放了一颗糖。
小姑娘穿着不保暖的棉衣,接过糖,大眼睛无辜又明亮:“我们这儿指路……都是要收一个铜板的。”
“……”是这样吗?
步青云低了头,看到小姑娘脸上几乎没有肉,衬得那双眼睛愈圆,又低头扫过女孩的衣衫,心内叹气。
步青云拿了一块碎银子,放到女孩子手心,把剩余的糖全都给了女孩子,捏了捏小姑娘的发髻说:“买件保暖的棉衣吧。”
女孩低着头看着碎银子,猛地眼泪掉了下来,用衣袖狠狠一擦,小姑娘仰头甜甜的笑了:“谢谢哥哥。”
福来客栈,是那位帮助步青云拿细软的举子住的地方。
步青云走进福来客栈,周身温度有一点儿回暖。
棉衣是牙色的,生的白白净净,用店小二的话说,细皮嫩肉,瞧着是被家里精细养大的。
再瞅瞅是一个生面孔,联系这几日京中举子的蜂拥而入,小二瞬间心中有了计较,笑弯了眼上前热情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步青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没有一位姓柳的举子前来投宿?”
“柳?”小二一怔,一指身后的柜台道,“这是我们掌柜的,客官您可以去问问。”
步青云在那掌柜面前重复问了一遍。
看那掌柜的戴着细链琉璃镜,正在翻看着账本,听此慢慢从柜台下找出一个包裹,送给了步青云道:“给吧,这就是公子你的细软。”
“他人呢?”检查了一遍东西没有遗漏,步青云拿出思念已久的折扇,瞧着上面的水墨梅花图,一展便轻轻摇晃。
又一想,大冬天的,穿着棉衣,却拿着折扇扇风,有点儿神经。
步青云将折扇合上敲打手心。
“嗐。”掌柜的推了推琉璃镜,翻了一页账本道,“喝花酒,不小心与公子哥儿起了争执,把公子哥儿一条腿给打折了,正在大牢蹲着呢。”
“真的吗?”步青云疑惑,将折扇在柜台上一敲,“他明明家中有妻子呀。”
柳氏家有妻子,尚有一子,怎么可能会和其他女子有来往。
而且两人同窗读书,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
帮助步青云拿细软得的银钱,也全都给了夫人。
“有妻子怎么了?”看步青云面容并不算成熟,料想这人也不过弱冠,掌柜的眯着眼睛,“这世间的情情爱爱,神仙眷侣,你可知有多少是因为男人的见识浅薄?之所以守着家里的女人,还不是因为没见到更漂亮的女人。”
步青云若有所思:“我爹娘就不是。”
老爹天南海北四处跑,还带着娘一起跑,跑了十几年,这不几个月前还相伴去东瀛玩?
掌柜的自有一番歪理:“那就是你娘长的太好看了。”
步青云更加若有所思,沉吟点头道:“对。”
柳氏与步青云算是同乡,虽说交情几乎为零,勉强算是同窗。
按照步青云看过杂书的脑壳来想,这是被人陷害了。
本着阴谋论的态度,步青云在福来客栈投宿后,去了监狱,无功而返。
因为他没有官职,也与柳氏无任何亲属关系,不能探监。
步青云的视线转向了喝花酒的地方。
凝香馆。
汴京与江宁、长沙不一样。
最明显的地方便是,物价。
光是进门,就仿佛与外面的寒风凛冽隔绝,暖意从脚下窜了上来,蔓延到全身。
仿佛瞬间从寒冬跳到了盛夏。
旋即又是柔情似水一通伺候,步青云一两银子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步败家,从进青楼开始!
PS:双洁!不会有任何事情哒~
本章评论依旧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5章
凝香馆,销金窟。
这个概念,被步县令养在家里的步青云目前还不知道。
自小生活优渥的步青云只是一拧眉,杏眼中盛着的黑亮瞳仁便看到了扭着水蛇般腰肢的鸨母。
别问步青云为什么一猜就是鸨母而不是姑娘,问就是经验丰富。
步青云风度翩翩,牙色棉衣裁剪得当,束着他颀长的身形,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唇角噙笑。
虽说年纪小些,但是京中的纨绔子弟年纪更小也是宿醉秦楼楚馆。
鸨母笑得妩媚,压低了身子□□半露:“公子好哪口的?我们这儿的姑娘,保管让您满意~”
呛人。
步青云用折扇挡住半张脸,在这软玉生香中竟然懒懒打了个哈欠,想想那姑娘的名字,他道:“怜香。”
便是柳氏与公子哥儿争执的姑娘。
鸨母顿时笑得眼睛眯了条缝:“怜香呀,快请。”
步青云上了楼,姑娘们倚栏卖笑,口中是夸奖的句子。
“小公子好生俊俏,哪儿来的~”
“公子,玩牌九不?”
“……”
步青云看了一眼那个要玩牌九的姑娘,记下了她的脸,旋即目不斜视走进了雅间。
茶水钱小费加上来,更夸张了,十两银子。
步青云隔着重重纱帐,用茶盖过滤茶叶品着凝香馆的茶水,听怜香姑娘弹了一首曲子。
时而婉转,时而铿锵。
步青云懂得音乐,但比不上韩煜明在乐器方面的造诣,在一曲终了后,蓦地站起身。
脚步徐徐走近纱帐,步青云抬手将纱帐挑来,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呈现在了步青云的面前。
脖颈优美,穿着清凉的纱衣,□□要露不露,纤细的胳膊抱着琵琶,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偶尔一个打颤,纱衣还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步青云默了一瞬,这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眼前的人也没有让人解风情的欲.望。
“不冷吗?”
步青云第一个反应是,窗户还开着,给她穿件衣服吧。
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步青云解下了外衫披在怜香身上,替她拢了拢衣衫。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请怜香姑娘喝了杯温热的茶水,又关上了支摘窗。
看那姑娘的面色逐渐恢复血色,步青云用扇柄敲打桌面,笑道:“姑娘,你还记得前几日的柳公子吗?”
怜香原本恢复的血色一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
事实证明,话本哪能当真。
举子逛花楼搞出事情,不一定是遭人陷害。
逛花楼的公子哥儿也能够见义勇为。
适才还凄凄惨惨的怜香姑娘提到那位柳公子,瞬间扭曲了面容:“那个穷鬼,真以为自己是个举人就很了不起呀,付不起钱就想要霸王硬上弓,要不是段公子赶来,我……”
“我……呜呜呜……”说到最后,怜香姑娘隐隐啜泣,仿佛刚才黑了脸的人是步青云的错觉。
嗐。
步青云仰面朝天,以扇遮面,看这姑娘提起柳氏是咬牙切齿,提起段公子是感激涕零,必然造不了假。
“他太不是个东西了。”与姑娘同仇敌忾。
怜香惜玉的步青云递出了放在怀中做摆设的方帕,道:“姑娘擦擦,千万不要因为那人渣而哭伤了眼睛。”
怜香姑娘一边唾弃,一边啜泣,啜泣途中分出了闲心,哽咽道:“公子问那个人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朦胧的眼睛盯着步青云,好生哀愁,哀愁中夹杂着一丝警惕。
那丝警惕可能是步青云想多了。
可是面对哭泣的如此漂亮、先前遭遇如此悲惨的怜香姑娘,步青云生怕说出自己是因为莫须有的臆测,来花楼“调查真相”的,惹得姑娘唾弃。
脑海中灵光一闪,步青云有了救场法子:“我们玩牌九吧,麻将也行。
最终选择了麻将。
须知,在老爷子的望孙成龙下,步青云浸□□册,博览群书再融会贯通不是妄言。
这也间接导致了,步青云玩的机会少,便造成了他喜欢玩的性格。
喜欢玩,又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书册,步青云对麻将的规则几乎倒背如流。
但,从未实践过的步青云,输了百两银子。
怜香姑娘不哭泣了。
鸨母笑得合不拢嘴。
步青云悟出了两个道理。
一是:实践出真知,麻将方面的。
二是:话本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不要随便相信话本。
哪位高官会闲着没事干盯着一个小小的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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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活教会道理的步青云,成功博得美人一笑,让钱袋瘪了一点。
不过对于财大气粗的步解元来说,有了异常艰难的问题。
从哪儿开始玩?这是一个问题。
汴京城,从城南排到城北,不胜枚举。
更何况年关将近,所有的百姓卯足了劲,让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
步青云没有攻略,在汴京城也没有认识的人。
倒是听说现今的翰林学士与老爷子有短暂的师生情分,但步青云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与他搭上了线,那玩的机会还有吗?
愿意管自己,那就是对老爷子感激涕零。
老爷子望孙成龙,知恩图报的翰林学士会怎么做,可想而知。
还有那国子监的旁听名额,步青云是选择放弃的。
玩,才是当务之急,才是重中之重。
输了百两银子的翌日,步青云去了茶馆听书。
点了一壶茶水,步青云坐在堂下,想听一听这汴京的故事有没有什么新意。
嘈杂的人声中,步青云身边有人坐下。
抬头望过去,是个书生模样的人。
说是书生,也不尽然。
眉目凛然,与家中老爷子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思,那分明是做过官的人才有的气息。
无端端有几分熟悉,步青云打量着这人的面容。
面容倒是周正,然而皮肤泛着一股古怪的苍白,眼睛像鹰隼淡淡注视着台上,专注。
可若是被那一双眼睛盯久了,后背会泛起凉意。
看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脑海中仿佛闪过三年前的一个词“瞌睡虫”,一个激灵,步青云想起来了。
他乡遇故人算不上,但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