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叶棠那几乎失了声一般的嗓音,韩烬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叶棠的双眸通红,眼皮都是肿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发丝凌乱,整个看起来格外狼狈。
韩烬突然间有些心慌了起来。
他甚至不敢再待在这里。
他害怕看到如此狼狈的叶棠,更害怕看到叶棠的眼眸之中对他明显的恨意。
他愣愣地看了叶棠半晌,有些手足无措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他回到了他的寝殿内,缓了许久才冷静了一些。
接着他便飞快地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可以给叶棠用的药然后赶了回去,然而等他回去的时候,叶棠早已经不在原地。
那里只留下一地的狼狈,甚至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得出来血迹。
韩烬呆滞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紧了那几个药瓶。
他回想起了刚才叶棠哭喊着求饶的画面。
其实……他每一句都听清楚了的。
他听到了叶棠说他害怕……听到了叶棠说他受不住了,让他停下来……
韩烬一点点地回忆起来,眼眶也一点点地红了,眼泪也跟着滚落而出。
感觉到眼眶中的那股热意,韩烬猛的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抹了一下眼睛,转身去找叶棠。
他先去了砚青殿,叶棠不在那里,他又连夜出了宫去叶府,他不敢惊动叶父叶母,只是找了他们府上的下人询问,得知叶棠也没有回叶府。
韩烬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
除了这两个地方,叶棠还能去哪里……
他以为叶棠是还没有回来,就一个人坐在叶府门外等了许久,直到深夜还是没有看到叶棠回来。
韩烬开始慌了。
他到处寻找着叶棠,一直找到雨都停了,天也快亮了还没有找到叶棠。
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了,韩烬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去换了朝服,先去了金銮殿上朝,决定下朝之后再去找叶棠。
然而,昨天一夜都没有找到的人,此刻却重新换上了一身洁白如玉的白衣,真真实实地站在金銮殿上。
韩烬隔着一段距离,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叶棠,可叶棠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
于是韩烬只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着他衣裳上仙鹤图案的刺绣,直盯得眼睛发直。
此刻的叶棠看起来有些虚弱,他总是时不时地会抚一下自己的后腰,眼皮也没有消肿,还是看得出来一些痕迹。
他的腿站得也不如以前稳。
韩烬越看越心疼。
他看得非常投入,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听到韩泽在说些什么。
直到叶棠突然走到了金銮殿的正中央,有些吃力地跪了下去,韩烬这才猛的回过神来。
接着他便听到叶棠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愿意前往西北,处理此事,还望陛下给这个机会。”
韩泽早就已经同太后说过此事,太后也是默许的。
能够把叶棠这样一个得力干将送到西北那么偏远的地方去,韩烬不就等于失去了左臂右膀,太后定然是求之不得的。
而韩泽也答应过叶棠会帮他。
于是,韩泽便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事交给你办,朕也放心。”
韩烬却是猛的愣住了,身子也连带着僵硬了起来。
他主动请命到西北去,不就是故意为了躲他么……而且他也不知道多久能够回来。
韩烬只觉得一股无边无际的冰冷蔓延了全身,令得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下朝后的第一时间,韩烬就冲了出去,想要找到叶棠谈一谈。
但是叶棠像是故意躲开他一般,早就已经走得没影了。
韩烬狠狠一咬牙,用了最快的速度去了叶府,直接把人堵在了叶府门口。
他把叶棠拽去了一旁的小巷里面,想要问个究竟。
但是他刚碰到叶棠的手就发现叶棠的身上正在发烫,那个温度几乎有些烫手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哪里不舒服?”韩烬有些慌乱地问道。
叶棠恹恹地收回视线,毫无血色的唇轻轻抿了抿,沉默着就要离开。
韩烬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棠儿……你为什么要走,你……你先跟我去找太医替你瞧瞧。”
“不必了。”叶棠冷冷出声。
看着叶棠这副随时都会摔倒一般的状态,韩烬不禁用力地咬紧了牙关。
“棠儿,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和我商量吗,你别动不动就要走。”韩烬出声对叶棠说道。
顿了顿,他继续弱弱出声:“昨晚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韩烬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他的眼眶也红了。
事情过去之后,他后悔得都想把自己的那东西给切了。
可是他知道,再怎么后悔他也已经对叶棠造成伤害了。
叶棠听到韩烬的话,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
“这次去西北,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叶棠的声线沙哑:“我希望是永远都不会回来。”
“叶棠!”韩烬又气又急地大喊出声:“我昨天做的事情就那么罪不可赦,你一定要一辈子都不见我是吗?!”
叶棠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韩烬有些心悸地抿了抿唇。
“你要我怎么跟你说昨夜的事?”叶棠冷笑着出声。
“我那时候不是说了吗,我说我有些害怕,我让你停下。”叶棠的声线愈发地嘶哑。
韩烬有些艰难地咬了咬牙,喉结攒动:“棠儿,我……”
“我是说过,现在还不会把身子交给你,可我又不是不心悦你,你好好和我说,我会不给你吗?!”
“在那种情况下,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死?”
韩烬无措地上前,一把搂住了叶棠的身子:“对不起……棠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我不想再见到你。”叶棠的声线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但他推开韩烬的动作却是无比坚决,像是直直地往韩烬心口捅了一刀一般。
韩烬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追上前,一把抓住了叶棠的手,弱弱出声:“别走……”
第89章 我回来了
叶棠的手被韩烬牢牢抓着,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有些烦躁起来。
喉咙处一阵阵的干涩却让他连骂都不想再骂了。
“松手。”叶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了这么两个字。
韩烬闻言不禁咬紧了牙关,默默地又将手指收得更紧,不肯松开叶棠,
他非常害怕,害怕他只要放手,叶棠就会离开了。
顿了顿,韩烬非常焦急地出声:“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跟我去看太医。”
“不去。”叶棠一把甩开了韩烬的手:“我现在最难受的就是你站在我面前。”
这句话令得韩烬猛的怔了一下,他呆滞地张了张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趁着这个时间,叶棠径直转身离开,一眼都不再多看韩烬。
等韩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棠早就已经进了叶府,叶府大门也被关上。
韩烬连忙上前要把叶棠抓出来,却被门外的两人拦住了。
“太子殿下恕罪,我家公子说……说让您请回。”其中一人颤颤巍巍地出声对韩烬说道。
韩烬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开门。”
听着韩烬冷冰冰的话语,那人顿时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有些犯怵。
面前这位爷可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人物。
但是一想到叶棠刚才对自己的吩咐,他还是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殿下……这是公子吩咐的。”
韩烬的眸色微微沉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强行要求,这些人根本拦不了他,但是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强行进去。
“叶棠,你在里面吧,我知道你能听见。”韩烬隔着一扇门和里面的叶棠对话。
一阵寂静的沉默后,韩烬继续出声:“你记住,是你先放弃我的,是你先抛弃我,背叛我的。”
说完这句话,韩烬用力地咬紧了牙关,放在身侧的拳头也用力捏紧,由于太过用力,导致他的身子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一个人站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门外站着的叶棠在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后,微微垂下了双眸。
他静默了半晌,也迈步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叶棠便出发了。
由于他不喜欢太热闹,特意比大车队早了两个时辰出发,天还是微微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坐上了前往西北的马车。
“太傅大人,您坐稳了吗,小的这就出发了。”马车外的车夫出声对叶棠说道。
“嗯。”叶棠淡淡应了一声。
伴随着他的这句应声,车夫开始驾马离开,车轱辘发的声响有些聒噪,令得叶棠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马车开始行驶之后,叶棠伸手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就是这一眼,恰好看到了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开的韩烬。
韩烬的眼眶是红色的,鼻子也是红红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几乎是一瞬间,叶棠就猛的放下了帘子,不敢去看他,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
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隐隐约约中,叶棠仿佛听到韩烬在叫他。
叶棠的眼眶微微湿润,用力地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对着车夫吩咐道:“快一些。”
这个早晨天空中飘洒着毛毛细雨,叶棠就这么离开了京城,一走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身在京城的韩泽下了好几道召回令,叶棠都没有回去。
他在韩烬身边安排了人给他汇报韩烬的情况,他打算等到韩烬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忘了他了,再做回京的打算。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韩烬在其中动用了很多力量,韩泽和太后他们两人都是不会把自己召回去的。
原本他以为只要不见面就可以相安无事。
直到两年后的一个冬日,韩烬终于是毒发了,看到那封信时,叶棠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晕过去。
叶棠日夜兼程身披风雪赶回去的那个夜晚,韩烬正缩在床上,被毒素折磨得死去活来。
从内至外的,犹如火在烧灼自己的内脏一般,每到夜晚就会像蜡烛一样燃烧,这样痛苦,又岂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叶棠携带着一身的风雪,用自己冰凉的身子拥住了韩烬。
“殿下……我回来了。”
韩烬的身上满是冷汗,头发都被汗水浸湿,嘴唇苍白,连牙齿都在打着颤。
听到叶棠的声音,韩烬恍恍惚惚地睁开了双眸看着他,以为是出了错觉。
“棠儿……”韩烬低声呢喃着,叫着叶棠:“我是不是在做梦……棠儿……”
“不是梦,是我,我回来了。”叶棠紧紧地抱着韩烬,急切地回答道。
“我好痛……”韩烬的声线之中满是痛苦。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一把抓住了自己心脏的部位,身子用力弯起来,从喉咙中发出了一阵阵的嘶吼声。
“棠儿,我好痛,棠儿……”韩烬紧紧地抱着叶棠,大口地喘着气。
叶棠的身上原本是一片冰冷,此刻也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手搂着韩烬,一手找出了之前月照君给他的药,把药丸喂进了韩烬的嘴里。
“吞下去。”叶棠出声对韩烬说道。
韩烬咬了咬牙,有些艰难地咽下了那颗药。
见他吞下了药之后,叶棠连忙紧紧地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棠儿……”韩烬虚弱地趴在叶棠的肩头,嘶哑着嗓音叫他。
“我在呢,殿下。”叶棠低声回答道。
韩烬的手臂用力圈紧,大口地喘着气,明显药效还没有起到作用了。
这时候,韩烬突然哽咽着出声:“棠儿……我一直想问你,那一次……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叶棠抱紧了他,没有说话。
“我一直想问你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你没给我机会,直接走了。”韩烬继续艰难地说着。
“好了好了,别说了,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叶棠低声安慰道。
韩烬的额头还在不停地冒冷汗,闻言不禁固执地摇了摇头:“你别恨我,不要恨我……我想你,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刻……”
“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我恨不得把自己给杀了。”
听着韩烬的话,叶棠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好了,别说话了。”叶棠低声对韩烬说道。
既然事情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他再怎么逃避都没有用了,他只能再另想其他的办法。
韩烬听了叶棠的话,果然就不再出声了,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肩头。
渐渐地,药效开始起了作用,韩烬终于是一点点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被那毒素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叶棠这才有空搂过韩烬的身子来查看。
只见他的身子上到处都是一道道抓伤,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被抓得鲜血淋漓了,看样子是韩烬毒发的时候太过于痛苦在自己身上抓出来的痕迹,也没有好好处理过。
叶棠看了半晌,又抓住了韩烬的手腕替他把脉。
把脉了片刻后,叶棠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