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道:“不必如此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蓝鸢客气道:“毕竟你是个姑娘家,还是注意安全的好,小炎,早去早回。”
“是,公子。”张炎做了个请的手势,叶青只好不舍地走了。
张炎是蓝鸢的随从,她是见过的。叶青看了看身边的张炎,忍不住问:“方才那位公子是何人?”
张炎走在她前面,也没有回头看她,冷声道:“那是顾晏大少爷,是焰山派的少主,武功高强,年少有为。”
叶青想了想,似乎想再问,却欲言又止。
张炎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带着得意补充道:“顾大少爷是我们公子的至交好友,旁人是比不上的。”
蓝鸢进了屋,就发现桌上放着几样酒菜,他看了看跟进来的顾晏,问:“你在吃饭?这么晚了,我不吃了。”
顾晏径自坐下,倒了一杯酒,“知道你不吃,也没留你的份。我让张炎做了,我一个人先吃了。”
蓝鸢奇道:“你要吃饭为何不回家去?要来我家吃?”
顾晏饮了一杯酒道:“只是忽然想吃张炎做的菜了。”
蓝鸢被他逗笑了,“那你可以将他带回家去,天天让他给你做菜,就不必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了。”
顾晏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蓝鸢放好琴,也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与他一起饮了。“其实你今晚不必来,明天我自会带张炎上山去的。”
顾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方才那女子似乎对你有意。”
“嗯?”驴唇不对马嘴,蓝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似乎是的。她说家住在附近,几次邀我一同回家,都未成行,今天真是巧了。”竟然就被你撞上了。
顾晏舔舔嘴唇道,“你……你会娶她么?”
蓝鸢望着他一笑,那笑容带着温柔甚至有些宠溺,“如今我已二十有二,早该娶妻生子了。”
“可……”顾晏只说了一个字,却说不下去了,可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蓝鸢又道:“你今年也十八岁了,想必顾掌门也该开始为你选一门合适的亲事了。”
顾晏又到了一杯酒,郁闷道:“我还小。”
蓝鸢看看他,“嗯”了一声,“你也别喝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顾晏却还是坐着不动,又问:“那你喜欢那位叶姑娘吗?”
蓝鸢望着他笑,“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顾晏道:“你若是喜欢她……要娶她倒也无妨。若是不喜欢……或许还有别人可以考虑。”
“别人?”
“比如……我。”
蓝鸢忽然收敛了笑容,站了起来。四年了,他又怎会不知顾晏的心意。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少年心性、爱玩贪新鲜罢了,可时间证明,他在等待,等待自己长大,也等待他的目光能落在他的身上。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他,看似有些荒唐、无理取闹,却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照顾着他。
这些蓝鸢都知道,只是他们之间,都默契地谁也不会提起,谁也不会戳破那一张窗户纸,而此刻,终于戳破了。他们维持了四年的平静,终于还是打破了。
顾晏握着酒杯的手心有些出汗,他悄悄瞄了一眼蓝鸢,见他站在那里,面色严肃,心道不好,正想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就听张炎回来了。他赶紧叫张炎进来,“小炎,来把桌子撤了吧。”
张炎手脚麻利地撤了桌上的酒菜,见两人神色尴尬,便趁机道:“少爷,天色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就别走了。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旁边的客房对付一宿吧,明早我们一起上山。”
张炎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请他留下来了,可顾晏从未应允过,每一次不管多晚,都要上山去。原本今天他也是这样打算的,可不知为何,刚才看到了那个温婉的女子,她站在他身边,与他那样般配,般配得让人嫉妒。
他忽然就很想留下来了。顾晏看了看蓝鸢,忽然有些脸红道:“这……你该问蓝公子应允不应允。”
蓝鸢转身道:“随你。小炎,洗澡水烧好了吗?”
张炎应道:“烧好了,我这就去给公子倒上!”
张炎帮蓝鸢倒好了洗澡水,也顺便帮顾晏准备了,两个人都在各自的房里洗着澡,张炎就哼着小曲蹲在厨房里煎药。
过了一会,顾晏晃晃悠悠地走进来,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看了看张炎坐在火上的药罐,“这是什么药?”
张炎道:“公子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这是给他明目的药,每晚都要喝的。”
“哦……”顾晏看了看咕噜咕噜冒泡的药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了想又问:“刚才那位姑娘……”
张炎抬头瞧了他一眼,叹气道:“人家姑娘惦记公子,还问我你是谁。”
“那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是蓝公子的夫君,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晏在他头上弹了一下,气道:“臭小子,会寻我开心了是吧?”
张炎痛得捂住额头,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少爷!不是我说你!都四年了,你再不抓紧点,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顾晏好奇道,“又不是你娶媳妇儿,你为何这么着急?”
张炎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道:“少爷对我有恩,又教我功夫,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了!”
顾晏被他逗笑了,拍拍他的头安慰道:“真是好孩子,少爷没白疼你。”
张炎将滚烫的药倒在小碗里,放在托盘上,又塞到顾晏手里,嘱咐道:“少爷,你快去给公子端过去,让他趁热喝,然后跟他好好聊聊,彻夜长谈,快去!”
顾晏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端着药就被推到了蓝鸢的房门口,张炎还帮他敲了门,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蓝鸢才慢悠悠地来开门,刚沐浴后的青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未系好的领口还露出了隐约的胸膛。
顾晏忽然有些紧张,仿佛一室的水汽都带着暧昧的味道。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小声道:“蓝公子,小炎说……你该喝药了。”
蓝鸢端起药碗,放在嘴边吹了吹,皱着眉头喝了,又倒了一杯茶漱了漱口。
顾晏就杵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
蓝鸢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顾晏立刻撇开了脸,后退了两步道:“那……那我先出去了。”
蓝鸢却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笑道:“你要去哪?”
“我、我回房睡觉。”
“你深更半夜来我房里,就是为了给我送药的吗?”
“不、不然呢?”
蓝鸢上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笑道:“方才你不是说,让我考虑一下别人吗?”
顾晏脸颊忽然烧了起来,垂着头看着他的手不语。
“比如……你……”他忽然仰起头,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初相识时,顾晏还没有他高,而如今,蓝鸢也要仰起头才能吻到他了。
顾晏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捂着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有他嘴唇的柔软和温度。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惊慌的小孩子。前两次的吻,一次是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一次是出于意外,而这一次,却是清清楚楚地在眼前,是蓝鸢主动吻了他。
蓝鸢笑了笑,抱住他的腰,又趁他呆若木鸡,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顾晏仿佛忽然醒了过来,慌张地推开了他,“你……你别这样。”
蓝鸢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却没有生气,“别这样?你今晚留下来,难道不是为了这样吗?”
“不、不是。”顾晏低着头,屁股靠在桌边,两手紧紧抓着桌沿。
蓝鸢走过去,手扶在他的肩膀,“我不信。从前你从不会留宿的,今天既然决定留下来,难道不想做些什么吗?”
顾晏低头望着他,蓝鸢继续道:“你等了这么久,难道不想要我吗?”
第44章 拒绝成亲
“我……我……”我当然想。顾晏这么想,而且此时想要的人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了,他却有些害怕。“你……你从前不是很讨厌我吗?”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你对我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所以你只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
蓝鸢踮起脚贴在他耳边道:“你对我有何恩情?替我赎身的是顾掌门,替我安置宅院的也是顾掌门,若是报恩,我早该找他去,又何必找你?你对我好,难道只是同情施恩吗?”
“不、当然不是。”
蓝鸢笑着勾住他的脖子道:“那是什么?”
顾晏的心狂跳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蓝鸢笑道:“是追求,对不对?这四年,你是在追求我,对不对?”
顾晏耳朵也红了,整个脖子都僵硬起来,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就感觉到两片柔软的双唇贴在自己的唇上,温暖而湿润,轻吻着自己的唇瓣,发出辗转吸吮的声音,他颤抖着张开紧闭着的嘴唇,学着他的样子回吻,便感受到一条湿滑的小舌探了进来,润湿两片干涩的唇瓣,触碰上他的舌尖。
那是一种甘甜的味道,萦绕了整个口腔,令人飘飘欲醉。
顾晏抱着怀里纤瘦的人,闻到了他身上清香的皂荚味,那是平时坐在他身边喝茶下棋时闻到的淡淡香味,在这个夜里,变得格外浓烈。
这四年里,他不曾强求什么,想念他了,便下山来呆上半日,陪他喝茶、听他弹琴、与他下棋,自己说说山上的事,也听他说说山下的事。他专心练武,心无旁骛,只是将他看成一位知己好友,喜欢听他温柔地说话,看他嗔怪地皱眉,听他专注地弹琴……
岁月匆匆过去,可心意并不会轻易改变,就像一坛美酒,随着岁月的陈酿,香气并没有散去,而是越发浓烈了。此刻他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坚如磐石。
双唇分开,顾晏的脸烧得通红,蓝鸢也有些热,扯了扯领口,便露出了锁骨和大片的胸膛。
顾晏一惊,连忙帮他穿好,“你……你这是做什么?”
蓝鸢笑得暧昧,“我只是有些热了。”
顾晏尴尬地挠挠头,不知所措地舔舔嘴唇。
蓝鸢将唯一的里衣也脱掉,纤瘦白皙的上身裸露出来,顾晏觉得口中发干,磕巴道:“你……你别这样……这……这不合规矩。”
蓝鸢笑道:“什么规矩?”
“我们……我们还未成亲,不该……”
“成亲?”
蓝鸢却忽然严肃起来,又将上衣穿了回去,“顾晏,我可以接受你的心意,但是,我们永远不能像顾掌门和阿鸰那样,明媒正娶,举案齐眉。”
顾晏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满脸的不解,“为何?既然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我们就该……”
“不,”蓝鸢还未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亲。”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蓝鸢轻叹一口气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是一码事,成亲,又是另一码事。我是个男人,我不想做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一辈子只听他的话,什么事都要顺从他。我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我想做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你明白吗?”
顾晏急道:“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就像小叔对小婶那样,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我们成亲之后,你仍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没错,顾掌门和阿鸰,他们的确很幸福,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那只是幸运地刚好遇到了对的人。”蓝鸢望着他摇头,“你知道吗?在阿鸰成亲之前,在他刚被赎身的时候,在他待嫁的时候,我每天都陪在他身边,那时候的他,没有喜悦,只有恐慌。他害怕从一个牢笼被关到另一个牢笼。他不知道他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温柔还是暴躁。在沉璧轩,他尚且可以拒客,可是一旦出嫁,他便再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就像一只金丝雀,一辈子永远被关在笼子里。只能讨好自己的主人,去换取那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他说着,声音近乎颤抖,“顾晏,你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万千宠爱,你没有尝过失去自由的滋味,你永远不会懂得那种痛苦。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自由之身,我永远都不会再将自己置于任何桎枯之中。”
顾晏委屈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蓝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却被他别扭地撇开了。他也不忍看到顾晏的样子,他一直都是一个充满活力而朝气蓬勃的少年,很少有此时这样挫败的模样。
蓝鸢轻叹口气道:“顾晏,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人。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若是你今后想另娶他人,我也祝福你。我能为你做的事,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顾晏抿抿嘴唇,一脸受伤地望着他。“我不是那样的人。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又怎能再容得下其他人?就算是我勉强娶了旁人,于我、于你、于她都是不公平的。心悦一人,就当与他白头偕老,有始有终。”
蓝鸢是不会心软的,叹气道:“你还年轻,不知这世上有多少糊涂的夫妻,不知这世上有多少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蓝鸢躲开他的目光,转身在黑暗中摸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