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外守着六名太监,顾小七看着他们,不晓得其中哪一个又会将今天上书房的事情告给老爹听,老爹知道了后,如果也要自己一个答案,自己又该怎么说?
强烈的自责导致方才乘胜追击的快感荡然无存,顾小七根本就没有看路,就茫茫然当真被薄厌凉小兄弟给带到了专门用于解决上厕所问题的净房院内。
所谓的净房更像是一个三面都是墙的小亭子,顾小七来到皇宫后统共也就用过两回,如今站在这样一个静雅别致的小院子里面,身后就是一个漂亮的小亭子,其实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此处是哪儿,只觉得这里景色也好看。
而薄厌凉好不容易将小七带来了没有人的地方,让守在净房门口的值班太监先到别出去,才松开顾小七的手,手心瘫开,对顾小七道:“好了,纸条给我,我看看。”
顾小七听到‘纸条’二字,立即清醒,咬着下唇,将捏着小纸条的手背在身后,摇头。
“为何不给?我看你刚才挺好,出什么事了?”薄厌凉小朋友虽然还是不懂顾小七,却看得出来他有了麻烦,麻烦估计不小。
顾宝莛叹了口气,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
薄厌凉:“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顾小七为难:“是朋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只能告诉你,我也没有答案了。”
“什么叫做你也没有?”薄厌凉看了看院子外面,一直注意着有没有人在旁偷听,“此话我不明白。”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如果柳太傅回来问我,我只能破罐破摔,告诉他,题目是挪动两根笔,让两个正方形变成一个,随便挪动第一个正方形的两根都可以,毁了第一个,剩下的就是唯一的正方形了!”
他听见自己说完,脸便臊红了,生怕看见薄厌凉吃惊甚至不赞同的表情,还打算先一步说:你唾弃我吧,我就是个笨蛋!一手好牌玩儿得稀烂。
谁知道他害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薄厌凉仅仅只是还摊着手心,问他要那小纸条。
说:“我想知道你原来的答案是什么?”
顾小七都快要被他气哭了,现在还是纠结之前答案的时候吗?
但实在拗不过男神崽子,顾小七只能将自己手里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塞到薄厌凉的手心,转身就要跑回教室,让四哥带他去找老娘,现在只有老娘才能给他安慰了,他得先找到老娘,然后再和老爹坦白今天的事情,他愿意承担一切责罚,哪怕被打一顿也好。
可他还没能跑两步,就被薄小郎被抓着手腕:“你纸条也拿到了,干嘛还要拉我?”
薄厌凉小朋友无奈道:“你不要着急,我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吗?没有事的,我觉得你就算直接告诉柳太傅,你刚才所说的答案也没有关系。”
“真的?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顾小七狐疑,却莫名地眼巴巴望着薄厌凉,心里慢慢地都不慌了。
“嗯,我知道你当时朝柳太傅提问,很有闹脾气想要柳太傅吃瘪的心态,这很正常,因为他既打了你,又冤枉你,可以说是毫无师德,捉弄一番并不为过,纵然是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你就是和他开玩笑,也未尝不可。”薄厌凉说,“但绝对不要表现出胆怯和害怕的样子,如果你先一步低头认错,那才是大忌,千万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题目出错了,让人看出你的心虚。”
顾小七总感觉这话有点儿说不出来的霸道,像是在告诉他:你即便错了,也没有错。
被顾小七又大又眸光莹润的眼睛像看救命恩人一样,薄厌凉定定的也看着顾小七,坚定道:“虽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天子之子,皇亲贵胄,又如何能由他来鞭打?若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首先柳太傅便没有规矩,莫说小七你没有做错事情,就是做错了,也只能惩罚你的伴读,与你不能有半点体罚。”
顾小七露出自己漏风的小门牙,表示震惊:“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好了!”
薄厌凉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其实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今日之事传播得肯定会比你想像的要快,兴许一会儿我们再回去,就可以看见前来为他老儿子找回面子的柳公和陪同的陛下。”
顾小七眨了眨眼睛:“不会吧?”这么快?
“世家最重名声,谁要是说他们家学有误,哪里有问题,就算隔了十万八千里,他也会找上门来要和你一决胜负。”
顾小七喃喃道:“可是不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吗?”
“但文人相轻啊。小七,或许之后你会被卷入柳公一手组织起来的世家清谈聚会上,与柳家同气连枝的其他三大世家兴许还会轮番考教你,他们会先帮你把算术神童的名声传出去,再让你在清谈聚会之上让你身败名裂,以此巩固世家学术之地位,但你不要怕,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届时会有人帮你。”
这回开始轮到顾小七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做‘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啥?我们是谁?
一脸懵逼的顾小七同学抓了抓后脑勺,薄厌凉看得懂顾宝莛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解释说:“就是方才提到的董浮图,董先生,他到时候会帮你。”
薄厌凉说完,就看见面前的顾小七像是什么胆小的小动物,兴许是白花花的小兔子,又像是两颊塞满食物的小松鼠,老是受到惊吓,眼睛睁得老大。
“原来之前你们突然提起董先生,是想要让柳太傅开口让那位蹲大牢的董先生出来?”可恶,古代人思维太缜密了,就连薄厌凉这个小崽子居然都能顺其自然的摆弄一个柳悟尘,开挂了吧!
“所以小七,你怕什么呢?就像你总是说智茼公子一样,你希望他做一个正常的小孩,但你别忘了你也是小孩啊。所以你可以做错事情,没有关系的,就算一会儿柳公真的来了,你装出自信的样子也说不过他,也没有关系,你有我,有你那么多哥哥,天底下最不该害怕的人就是你了。”
顾小七总觉得自己能从薄厌凉的这通话里听出一丢丢的羡慕嫉妒恨来。不过也能理解,他有那么那么那么多的哥哥,还有那么疼爱自己的老娘和老爹,薄厌凉却只有一个上级爸爸,这种小崽子没有长歪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还有,哥活了两辈子啊,才不是小孩子!
然而年纪的事情,顾小七可不敢随便说,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小孩子后,行为举止也的确不像是个大人,自己完全就像是个只有现世知识的小屁孩,还是比薄小兄弟都要笨的那种。
但顾小七也给自己找了理由,他在现世从来也只是相柳太傅那样做做学问,消遣是打游戏,吃吃喝喝,论弯弯绕自然比不过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古代人啊。
很好,顾小七心里舒坦了。
该他安慰薄小兄弟了:“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以后如果你也遇到了什么问题,也不要害怕,你也有我,我帮你,哥哥们帮我,就相当于你也有了一群哥哥,厉害吧?”
薄厌凉才不是那种羡慕别人有哥哥的人,他单纯只是喜欢这种温暖的羁绊,让他可以看见除了冰冷利害关系以外,还有这样璀璨耀眼的让人光是看着,便挂起微笑的感情。
真挚、没有其他考量,只是单纯的感情。
“嗯,厉害。”薄厌凉劝完了顾小七,才打开手中的小纸条,纸条被叠成奇怪的形状,展开后,露出了一行奇奇怪怪的字,像是很多字被拆开 ,又像是随意的图画,每一个字单独摆出来他都看不懂,只能猜,但放在一起却莫名其妙的能连贯出整句话的意思。
薄厌凉看完,尝试理解:“我想,小七你是不是自己创造了一套字?就无意识的时候自创的,这些年没有人系统教你认字,所以你一直都是这么写,父亲和我说过你第一次给陛下写字的时候,就乱七八糟,缺东少西,但我认为,这不是缺少,是你自己的字,对吗?”
顾小七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兄弟:“算是吧……”
“那我相信,你的题目在你心里,一定是非常厉害,可以说出答案后让人眼前一亮的吧。”
——那倒不是,会吐血三升才是真。
“要不然你教教我你的语言好了。以后我就能看得懂你的问题和答案有多有趣了。”
顾小七太容易被感动,他光是听这句话,就觉得这个兄弟交得实在是不亏!他有好多好多好玩的脑经急转弯,可是没有人会懂他的笑点在哪儿,他是这个世界唯一还会简体的人,偶尔,顾小七会觉得怪孤单的。
“好,我教你。”顾小七感动得都想要拥抱这样温柔的薄厌凉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薄小兄弟冷静道:“这真是太好了。等我学会之后,再教给父亲,他们军中可以结合分字顺序,运用在机密信笺上,这样即便被人截获,也会完全看不懂!”
顾小七:……这是什么品种的兄弟?说了这么多,原来只是觊觎简体字而已??想退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当然是宇宙直男呀哈哈哈哈~
所谓打了小的,来个老的,下面请欣赏表演:扬名之战!嘿嘿~
第63章 弱小┃在顾杨氏眼里永远不会长大。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的, 顾小七作为从来没有学过繁体字的人,其实很容易就能看懂繁体字,即便看不懂,顺着句子读下来, 连蒙带猜也总能知道说的是什么。
古人呢?
古人应该也像是湾湾那边一样, 能够看懂简体字的。就好比自己第一次写字的时候,老爹就看得懂, 说他的字缺胳膊少腿来着。
顾小七不懂军中密报都是如何形成的, 可如果薄厌凉小兄弟说简体可用, 那便可用吧, 可其实盲文应该更隐蔽吧?可惜了, 顾小七不会, 但退而求其次,拼音岂不是更好?简直超神了啊!
但拼音这种字母是用二十六个字母的啊, 到时候和洋人的国家一交流, 发现都是二十六个字母, 虽然读音不同, 但是形状一模一样, 这种巧合估计连薄厌凉都没办法帮他自我解释了。
“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 那就太好了。”顾小七从未去过军中,不了解军中密信的制作,只从电视上看到过很多送信的都是分成三份来送, 所以即便其中一份被截取了,也只看到打乱的字, 不能完全知道信中含义,想必用简体的话,更能增加难度吧?
薄厌凉小朋友得了顾小七的应允, 点了点头,回头指了指净房,道:“你要上吗?”
顾小七摇头。
“那么我们还是快些回去,不然若柳公与陛下若是来了,我们却不在,有些不妥。”
顾小七乖乖‘哦’了一声,又指了指薄厌凉手里的纸条:“那这个纸条怎么办?”
薄厌凉小朋友说:“就放在我这里,我不会给别人看的。”
“那就好。”顾小七从未想过怀疑眼前的小朋友。
说完,两人便又一前一后的往回走,途中薄厌凉叫那被赶走的小太监又回去守着净房门口,两人紧赶慢赶,却到底是晚了一步,那上书房内已然多了不少太监宫女,一看就是老爹来了的节奏!
顾小七看了一眼薄厌凉,真是不得不佩服薄厌凉的预判能力。
“不要怕。”
他听见薄厌凉又小声说了一句。
顾小七立即露出笑脸:“嗯,我知道。”
两人悄悄话说罢,刚好走到门口,对着正坐在空位置上的顾世雍与正在检查顾小七卷子的柳公行礼。
坐在小儿子位置上的顾世雍撩了撩眼皮子,没有先让小七起来,而是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顾小七和薄厌凉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声音淡淡地,道:“顾宝莛,今日可又做了什么错事?”
顾小七低着脑袋,小身板还一直弯着,脑袋里回想着刚才薄厌凉和自己说的话,舔了舔唇瓣,然后一鼓作气扬起小脸蛋,对老爹用天真的口气说:“我做错什么啦?”
顾世雍伸手指了指学堂里面,说:“你说呢,这里可是学堂,我听说你可是凭一己之力将我好不容易为你们请来的柳太傅给气走了?”
“嗳,主公不必苛责七公子。”因为顾世雍还未登基,于是柳公还是称呼顾世雍为主公,称呼皇子们为公子,“应当是老夫的悟尘太过古板,不得公子们的喜欢,七公子坦率天真,又有奇思妙想,出了那样一个形学题目,主公该高兴才是,可不要太过严厉。”
顾世雍表情冷淡,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柳公道:“柳公有所不知,他自小便身虚体弱,夫人娇惯得多了,便不知道尊师重道了,不知道规矩,在柳公这里,柳公念在小儿年纪尚小,可以原谅,混当作是稚气未脱地天真大胆,可若是在旁人那里也不懂规矩,旁人可没有柳公如此的大度。”
柳公笑了笑,摸着胡子,从薄厌凉的座位上也站起来,慢吞吞的走到顾小七的面前,和主公说:“主公实在是言重了,今日来不是说好了只是过来问问七公子,那道题目的答案吗?”
“咦?柳爷爷知道我给太傅出的题目啦?”顾宝莛小朋友一副好奇又自豪的模样。
柳公慈爱的笑了笑,说:“哪里能不知道呢?方才老夫与主公还看了看七公子的卷子,上面虽说字迹略微难以辨认,却很是有一番独特风格,尤其那道最后的算术,七公子若是从未学过便能答出来……主公,七公子日后必有大才啊!”
这真是毫不走心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