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褚琰主动带着柳岐向承兴帝请罪领罚,直言:“儿臣行此不孝之举,辜负父皇厚望。”
承兴帝见他嘴上说着“不孝”,态度却坚定,不想与他起争执,便道:“罢了,改日你自己上皇后那边认错去,至于柳岐,暂且还是不要入宫了,就让他待在王府给皇后抄抄经吧。”
末了褚琰便提了离京一事。
这事褚琰显然不是第一次提,承兴帝乃是知情的,他沉吟片刻,竟还真应了下来,只是又说:“朕其实舍不得你远行,但你如此坚持要亲自去,朕也算是欣慰你肯替朕分忧。阿琰,朕几个皇子当中,属你心思最正,你不要辜负朕。”
褚琰叩首:“儿臣必当不负皇恩。”
没几日,承兴帝便在朝会上接连下了三道旨。
一者,赐安王褚琰封地梁州,只收食禄,无军政权,梁州政务依然由知州负责,安王不得擅自干涉,一月内前往封地。
二者,还五万大军于壬亭侯,派往镇守梁州及与南晋接壤的惠州边境,择日出发。
三者,命皇三子褚锐护送安王赴梁州安置,另派兵马随从。
此三道旨一出,当即便有人磕破了脑袋反对,然而承兴帝态度坚决,丝毫不容他人动摇。
朝会后人心惶惶。
三皇子一派炸了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会突然做此决定!”
“这个时候将三殿下派出去,莫非是陛下打算给李相定罪,处置我们了?”
李纯脸色难看得很,强撑着说:“大家先不要胡乱猜测,或许事情没那么糟。安王殿下是三殿下的嫡亲兄长,让三殿下护送也是合乎情理的。”
有人不禁反驳:“可是安王早不封晚不封,怎会偏偏这时候封了食邑?李相这么大的事可是还未解决的啊!”
“说得有理,而且陛下还往惠州添了兵马,难不成是有意攻打南晋了?”
“诸位,先别管安王,若真是李相要被定罪,咱们这些人,要怎么与二皇子一派抗衡?”
褚锐被这五花八门的声音吵得头疼,狠狠地一拍桌子,四周立刻静了下来,望着他。
“我再去问问父皇他究竟是何意……”
话没说完,一堆人齐呼:“万万不可。”
“陛下今早在朝堂上的态度大家可是有目共睹,此事怕是板上钉钉,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现在无论谁去问,都只会白白触了眉头。”
褚锐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满座一片静默。
良久,杨知行轻咳一声,打破寂静:“我想,不如暂且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二皇子那边的反应。加上若是陛下想处置李相,估计近日便会有旨意下来。现在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的。”
褚锐沉着脸:“也只有这样了。”
说着便站起来,直接离了场。
杨知行稍稍落后他一步跟上:“三殿下留步。”
褚锐回头看向他。
杨知行也不拐弯子,直奔正题:“殿下可去探过安王的口风了?”
褚锐露出一脸无奈:“去是去了,可……唉,大哥只与我说,要我别管此事。”
他把原话复述了一遍,杨知行不由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安王殿下当时与我……也是这般说的。不必掺和,不用管,不必相争……”
褚锐稍稍一愣,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但没抓住:“会不会……”
杨知行眯起了眼睛:“殿下,安王未必是在敷衍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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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离京
离京的事定下, 褚琰便效仿“负荆请罪”去了皇后那。
皇后已听说了褚琰要去封地一事,她哀求许久, 皇帝也不可肯松口, 问及原因,也只说“京城不适合他”。
皇后取下荆条扔到一边,头一次抱了褚琰:“你不想纳侧便不纳, 我不逼你,你留下吧。”
脂粉香扑鼻,褚琰忍着不习惯,道:“母后,父皇已经下了旨。”
皇后一脸怔愣与怅然。
柳岐也回了柳家。
柳问虽然也要离京,但他首先要去跟梁州安顿一部分人, 再立刻赶往惠州交接,半路上还要同刚从梁州赶回来的前梁州军以及押送平城郡王一干人的囚车相遇,在对方入京前清点一番……故并不与褚琰等人同行。
给他的时间很是仓促, 不过柳家人倒也习惯了,但他们却不习惯一直捧在手心里养着的柳岐也要远走他乡。
之前虽然也不能常看到柳岐, 但好歹知道他就在安王府,离自己不远,便安心许多。
这回要远走, 柳夫人又急又心疼,恨不得跟柳岐一起走,还有些生上了褚琰的气。
不过等听说柳岐在离京前都会在柳府小住,她又开始夸起“王爷贴心”来了。
丈母娘的心情很是变幻莫测。
柳问临走的前一天, 李凭瑞的罪名在大朝会上定了下来。
皇帝让刑部尚书当庭展示了证据,并亲口判决:革除李凭瑞丞相职位,追捕其出逃家眷,带回来后一同斩决。
许多人这才知道,李纯觉得形势不妙,已经回家接了亲人乔装出逃了。
李府周围有层层把守,李纯能把人带出去,说没有人相助谁都不信,这背后又得是一番追查。
褚琰被承兴帝批了假,让他在家准备,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从柳问嘴里。
“李凭瑞身边有一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门生,叫李崇意,入侍以后还被李凭瑞认做义子,看似是因为李凭瑞看中他,其实是不方便的事都交由这个义子去做——比如与南晋传信,与睿王传信……”
“李崇意被严刑拷打了三轮,承受不住,终于招供了。后来从他的供词里,找出一个他用来与人接头的院子,从那院子里搜出了李凭瑞与睿王之间传信的亲笔信。这些信本该是阅后即焚的,但李崇意留了个心眼,他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卸磨杀驴,想抓着一点李凭瑞的把柄,才将信偷偷藏下。”
“所以李凭瑞先是教唆睿王,想暗中帮睿王培养兵马为自己所利用,可不巧,睿王的事提前败露了,成了一场空。”褚琰波澜不惊地说,“睿王凭什么听他的?”
柳问说:“我也只是听说……睿王生母的死,似乎与上面有关。”
说完他又谨慎地补充:“不过想来这也是李凭瑞欺骗睿王的手段。”
褚琰点点头:“多谢岳父告知我这些。”
柳问与他说起这些,一来是褚琰被当时睿王谋反之事牵连,柳问认为应该让他知道背后的真相,二来褚琰已经好些日子没上朝了,他不觉得自己这儿婿是不理朝事的性子,便想告诉他。
褚琰想了想,又问:“对了,岳父可知道李相如今被关押在何处?”
柳问:“倒也不是秘密,四处一打听便能知道。李凭瑞一开始关押在刑部大牢,吕尚书几次三番审问都审不出来后,陛下便斥责他无能,将人提到皇城的天牢里,由禁军看押,任何人未经陛下亲口应允不得与他相见。陛下还亲自去审问过几次,人怎么样了倒不知道,不过有流言说……已经快不成人形了。”
褚琰沉吟片刻:“岳父可知道吕尚书这个人怎样?”
柳问想了想:“吕明志,表面上是个忠厚正直之人,旁人都说他有原则却不死板。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他就是因为没有搜出证据之前不肯用私刑,才没审问出什么。不过在我看来,能从先帝在时一直身居高位至今的老臣,不可能一点圆滑都没有,他不对李凭瑞用刑,也可能是在证据板上钉钉以前,不愿意得罪李相。你怎么问起他来?”
褚琰:“还是映梅的那事。她背后明显有人教唆,但不止是裘家,裘家背后,还有个更神秘的人,我至今没有查出来。”
接着,他把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柳问惊讶:“你怀疑是吕?”
“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要冲着我来,众所周知,我只是一个废物,离间我与父皇的关系,有什么必要吗?但我忽然想起,菀陶出事的时候,我担心她的安危,算是露了一手,吕尚书和周统领都是知道的。”褚琰喃喃道,“总不能是禁军统领吧,那也太可怕了。”
柳问想象了一下禁军统领其实是个心怀鬼胎的人,也不禁毛骨悚然。
“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我暗中调查了吕尚书多日,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禁军中还有不少官家子弟,或许那天跟在我身边的士兵里就有。也可能不是菀陶那次,是在其他地方让人心生警惕了。”
“既然有所怀疑,日后便要多留意些……”柳问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用了跟长子说话时的语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还有那个岑双,不瞒殿下,岑家姑娘的确是个儿媳的好人选,只是她这个哥哥真不是个好货,我待会便去提醒母亲和夫人多注意他。”
褚琰点了点头:“正是,莫要坏了一桩好姻缘。”
第二日送走柳问,褚琰就去见了承兴帝,请求与李凭瑞会一面。
如今任何人想要见李凭瑞,皇帝都不松口,就连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想要找李凭瑞补录口供,都被一句“判决已定,无需再多此一举”给打发了。
褚琰是唯一得了允许的人,梁冶听着安王说“儿臣想找李凭瑞问问南晋风俗”,不由得担心陛下一气之下会不会把安王踹出去,谁知道陛下竟真的答应了。
不过褚琰见李凭瑞一事不能明着,他只能换上禁军的衣服,假装是去送饭的。
没有人知道安王在里面与李凭瑞都说了些什么,褚琰也跟没事人一样的,回来依然在料理自己的事。
他前后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整装待发,陶乐坊和京城的府邸都交给了陈肃和愁生打理,要带走的东西装了足足七辆马车,随行的王府仆从仅十余人,宠物一只,宫里派出来的二十人,还顺带将邢亦和余庆这两个手艺最好的木匠一同捎上了。
护送他的除了褚锐,还有一千骑兵,队伍浩浩荡荡,但已算是极为低调,要知道他们保护的可是唯二的嫡皇子。
临行之日,皇帝亲自到城楼上送褚琰,父子二人走到一旁说悄悄话,承兴帝拍着他的肩膀道:“一切以安全为重,不行便回来。今年也就罢了,隔年年节,回来团聚。”
褚琰点了点头:“儿臣记得呢。”
承兴帝又看向不远处的褚锐,褚锐以为是有话要交代自己,上前道:“父皇。”
承兴帝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褚锐,叹了一声:“知道朕为何让你去送你大哥吗?”
褚锐一僵,斟酌着道:“父皇是……是想让我出去散散心?”
承兴帝轻笑一声:“算你还没有完全昏了头脑,近日京城事多,你不如出去静静心,再考虑一下今后你该做的事。”
褚锐一颗心沉了下去。
及至队伍风风火火地出发,走出好几里地,褚锐都一直没从承兴帝的话中回过神来。
父皇派他出去,果然是对他不满了。
为帝者,再怎么疼爱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容忍皇子拥有自己的势力。
褚锐骑在马上,暗暗懊悔自己心太急了。
他主持小朝会的那些日子,恍然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已经开始站了队,加上父皇忽然开始器重他,他便觉得是时候也建一个自己的班底了。
眼看着褚赫身后有那么多人支持,他不免有些紧迫感,褚赫背后有左相,他便想拉拢右相,褚赫身后有威风凛凛的朱家,他便想要一直以忠直为名的靳家也能威风凛凛。
舅舅与母后其实暗中为他培养了一些人,只是都在暗中隐着,褚锐为了打压褚赫一脉的气势,把他们一个个提出了水面。
右相出事,褚锐心想,若是能证明右相清白,那自己的背后将会立刻壮大,就算不能,以往跟随过右相的人,也会转而跟随他,这些人里固然有一部分会遭贬,但是父皇不可能一直让左相一脉独大,肯定会从这些人中挑几个提拔起来。
成也赚,败也赚。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心急,才让自己的一切小动作都暴露在了承兴帝眼皮子底下。
此时一路前行的护送队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京城的当天下午,皇城那头便接到了快报:行程中的前梁州军有五千兵马临时叛变,劫走了平城郡王。
成国公府内。
褚赫惊喜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真的?”
成国公点了点头:“报信的人来时,我就在御书房里,正与陛下商议事情,亲耳听到的。不仅如此,前梁州军那几个将军,都是梁王旧部,平城郡王一逃,他们便故意挑唆士兵,在半路拖延着不肯继续前进,陛下派去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柳问怕他们有变,让副将带着一半兵马先行,自己带着另一半留下来监督前梁州军。”
褚赫激动不已,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真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
他兴奋地走来走去,盘点着:“李凭瑞那厮是威风不起来了,他那些旧部用不了多久就要散成一盘沙,父皇还在这时候把褚锐派了出去,现在手上握着五万大军的柳问也被拖住了……”
成国公笑着:“殿下莫要太激动,时机虽好,却也要把握得当才行。”
褚赫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眸光里透着跃跃欲试:“舅舅,我现在有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要揭秘啦,话说大家要是发现了前面的副本里好多细节没有说清楚,线索都没用上什么的——放心放心,我没忘_(:3)∠)_它早晚要派上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