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薄晚只说:“大约是太后命令的。”
楚宁皇想了一下也觉得是:“对啊,他是太后的眼睛,专门负责盯着我的。”
焉薄晚没想到楚宁皇还是挺通透的,知道小安子是太后的“眼睛”。但又觉得楚宁皇有些可怜,贵为皇上,心里明知道自己被监视,却又无可奈何。
焉薄晚便道:“你实在不喜欢,我就把这‘眼睛’给挖了。”
楚宁皇吃了一惊,说:“挖了?不用这么血腥吧!”
焉薄晚笑了:“只是一个比喻。你不爱见血的话,自然有不见血的法子。”
楚宁皇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小梁子站在一旁,心思数转。
焉薄晚对楚宁皇的态度让小梁子觉得怪怪的。
明明焉薄晚是很讨厌楚宁皇的,之前赐婚的时候,焉薄晚还说要砍了狗皇帝的狗头去喂狗。瑶花太后以家族威迫,焉薄晚才不情不愿进了宫,对皇帝也是不假辞色,言谈间都是厌恶。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小梁子站在一旁,确实不能细想了,只清了清嗓子,说:“那要宣安总管进来吗?”
焉薄晚道:“你告诉小安子我宫室的规矩。”
小梁子领命便去了。
楚宁皇好奇地问道:“表哥宫室的规矩是什么啊?”
“你忘了?”焉薄晚笑道,“我宫里不要阉人伺候。”
“哦,是啊……”楚宁皇想起来:皇后只要猛男伺候。
其实,焉薄晚不要宫女和宦官伺候,倒不是瞧不起女人或是阉人,而是他比较信任自己从府里带来的侍卫亲随。
小梁子趾高气昂地跟小安子说:“皇后不喜欢阉人,安总管请回吧!”
小安子闻言顿感羞辱。
作为阉人的他,最讨厌就是被人说自己是阉人。
再说了,小安子是大内总管,太后罩着的人,皇上的近侍,在内宫可谓是横着走路的,连宠妃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还是头一次那么丢脸,居然直接被小梁子这个新人给当众羞辱了。
然而,小安子也不能发作,毕竟小梁子背后是皇后。
小安子说是大内总管,但内宫的正经主子还是皇后娘娘;小安子说是皇上最贴身的太监,但再贴也贴不过皇后娘娘;小安子说是太后眼前的红人,但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子、内定的接班人。
怎么看,小安子都是没法跟人皇后硬刚的,便只能认怂告退。
小安子被打发了之后,楚宁皇又想起了楚楣来,便跟皇后打商量:“我想一个人逛园子,不许人跟着。表哥能不能给我打个掩护?”
若换着旁人,都不会答应的。
但焉薄晚自己打小就翻墙逃家的,所以很是理解少年人不想受拘束的想法。再说了,这儿是天子行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焉薄晚便说:“你去吧。但凡有人来问,我就说你在我这儿。”
“谢谢表哥!”楚宁皇兴高采烈地道了谢,便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楚宁皇便从小路走,跑到了玉王爷的宫室。所谓是做戏做全套,他便换了一套玉王爷小厮的衣服,又拎着玉王爷的茶罐,跑去了深合堂。
这回,他去了深合堂,没有被打了,太监开门让他进了屋。
他便到了厅子里,捧着一罐茶叶递给楚楣。
楚楣见了,有些意外:“这是什么?”
楚宁皇回答:“昨儿个不是说了给您送茶吗?这是玉王爷最爱喝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茶,但必然是好东西。”
太监却凝眉说:“玉王爷最爱喝的茶怎么会到了你手上?”言下之意就是你小子不会偷东西了吧?
楚宁皇只说:“我跟玉王爷说了的,他说这茶是给殿下的,那一定要给最好的。”
楚楣松开眉心,展颜笑道:“既然是王爷的赠予,那自然是好东西。请叁叁回去替我谢过王爷。”
楚楣又让太监把茶叶给沏了,端上来两杯,一杯自己喝,一杯给楚宁皇喝。
楚宁皇喝了茶,又说:“玉王爷宅心仁厚,十分关心殿下的处境。如果殿下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过得很好。”楚楣含笑说,“多谢王爷关心。”
楚宁皇见楚楣油盐不进的,也是很纠结了:如果楚楣不诉苦,他要怎么施以援手啊?
但看起来,楚楣确实是一副安贫乐道的样子。
楚宁皇托着腮,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突破口,便跟楚楣说:“殿下在行宫里有上学么?”
楚楣一怔,只说:“行宫里并无书房、先生,自然没有。”
“那可怎么行!身为皇家子弟,怎么能不上学?”楚宁皇说,“我回去就让玉王爷给皇上进言。”
楚楣只叹气,摇头,说:“不必费心。”
楚宁皇仔细想,看来楚楣对吃穿没所谓,但对读书还是很渴望的。
真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爸爸怎么会不让你读书呢?
楚宁皇送个茶叶后,便回到了皇后宫中,跟皇后提起:“楚楣年纪不小了,都没进学呢!我觉得他好可怜哦。”
“楚楣?”焉薄晚大概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号人物,“怎么忽然提起他?”
楚宁皇便说:“我今天逛园子的时候,逛到了深合堂,远远瞅了一眼,发现他衣着寒酸,宫室凋敝……唉,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儿子啊!我这个当爸爸的真是……”
焉薄晚听到“儿子”两字,一阵复杂的感觉:“你才多大,就儿子爸爸的……”
“按说确实是儿子爸爸,是吧?”楚宁皇说,“总不能不认吧?怎么说他也是皇室血脉,这么苛待,真是让人寒心啊!”
焉薄晚道:“你这话跟我说得了,可别往外说。”
楚宁皇嘟囔说:“我知道,太后不喜欢楚楣。”
焉薄晚只道:“可不是么?你替他说情也没用,太后不会答应的。说不定,你越求情,她就越折腾楚楣。”
楚宁皇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楚楣一直拦着不让别人给他求情。楚楣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安静地苟延残喘,他一旦跳进太后的视线,都只有被折腾的份儿。越有人要替他求情、他就越容易被太后忌惮。
楚宁皇却说:“那你去求情呢?太后那么疼你……”
“疼我?你忘了傅贵人的事情了?”焉薄晚冷道。
“……”楚宁皇也是无语了。
看来太后真是惹不起。
难道就真的只有让曾繁绝育、认养楚楣这一条路了?
楚宁皇纠结得很,想了半天,终于咬牙,决定故技重施。
他再跑到了太后面前,大翻白眼,说:“我是圣子,我又来传达天意了……”
“你又来了!”太后也想翻白眼,但只能恭恭敬敬地跪下。
楚宁皇便胡编乱造起来,只说楚楣是天选之子、帝星下凡,要恭敬相待。
太后听到这话,简直想要一头碰死,只说:“他要是帝星下凡,那我还能活么?”
楚宁皇噎住了,又想:太后那么狠毒,说不定直接把楚楣弄死,将这颗“帝星”扼杀在摇篮里。
楚宁皇便努力翻着白眼,说:“曾繁命格与楚楣相克,若将二人以亲缘捆绑,楚楣的气运就会折损。”
太后闻言大喜:“谢谢圣子指点。”
“切记,”楚宁皇说,“只可以天命相克来折损楚楣,不可以人力阻碍,否则天罚降临。”
“信女谨遵天意。”太后磕头答谢。
为了让太后相信自己是圣子附身,楚宁皇又根据天文记录,说了一下过几天哪哪儿会有流星雨的事情。然后眼睛一闭,便装作昏倒了。
楚宁皇心想:果然,太后这人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但一旦封建迷信起来就跟个傻子似的。
楚宁皇还想着,要不要以后多装几回圣子,好让太后事事都听自己的。
但仔细一考虑,觉得圣子还是少装为妙。装多了容易露馅,毕竟,太后也是个有心眼儿的。
更重要的是,一直翻白眼真的很累。
楚宁皇睁眼起来的时候,便见皇后坐在床边,装作吃惊的样子:“表哥怎么在这儿?”
焉薄晚只说:“太后跟我说,你被圣子附体了,你有感觉吗?”
楚宁皇装傻:“圣子?什么圣子?是海鲜那种吗?爆炒起来很香的那种吗?”
“……那叫‘蛏子’。”
第18章
皇后又与楚宁皇说:“太后的意思是,让曾繁当楚楣的养母,你觉得怎么样?”
楚宁皇大喜,说:“很好啊!”
“为什么?”焉薄晚挑眉,“曾繁年纪与楚楣差不多,怎么能当母子呢?”
楚宁皇也笑了:“我年纪也和楚楣差不多,不一样是父子?”
焉薄晚道:“这怎么一样?曾繁与楚楣当了母子,就得一起住在一个宫里,男女有别。尽管二人清静自守,但也怕瓜田李下。”
楚宁皇想了想,便说:“其实楚楣年纪也不小了,性格也稳重,就让他在宫外建个皇子府住着吧!和曾繁就担个母子名头也罢。”
焉薄晚只问:“既然如此,有母妃和无母妃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非要曾繁当他的母妃?”
楚宁皇噎住了,半晌说:“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这是太后的主意吗?”
焉薄晚不接这话,又说:“说来也巧,你前脚想照顾楚楣,后脚就圣子降临了。”
楚宁皇呛了一下,干咳两声,说:“是吗?真的好巧。”
焉薄晚这话说得楚宁皇有些警觉了。
楚宁皇又想:得亏焉薄晚不知他的婚事也是“圣子降临”给弄的,不然还要追究吧?哎呀……看来他已经有所怀疑了。焉薄晚可不像太后是个迷信老太太,真怀疑起来可不好糊弄。“圣子降临”这一招真不能再用了。
不过,焉薄晚对楚宁皇没什么的,晚上还让小厨房给楚宁皇做了爆炒蛏子。
等楚宁皇吃完之后,焉薄晚便离开宫室前去拜访太后,跟太后议事。
焉薄晚却与太后商量,说:“圣子降临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儿可疑?”
“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哀家也一样觉得很可疑。”瑶花太后答道。
“第一次的时候?”焉薄晚很吃惊,“难道以前就发生过了?”
瑶花太后点头,含糊地说:“从前发生过一次,就是你们婚前不久。圣子附身在他的身上,说了一些话,结果都一一灵验了。因此我才相信的。这次,他也预言了十天之后的流星雨。至于是否准确,我们观察观察就知道了。”
焉薄晚沉吟半晌,又说:“婚前不久……?”
瑶花太后亲切地看着她的侄儿,问道:“是的,你想到了什么吗?”
焉薄晚却说:“说起来,成婚之后,侄儿觉得皇上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瑶花太后点头,说:“确实。”
焉薄晚只是楚宁皇一个不熟的表哥,都感觉到了楚宁皇的变化,更何况瑶花太后是楚宁皇的亲妈呢?
然而,这位亲妈足够封建迷信,不以为意地说:“被圣子附身了之后,他变得比从前更加仁厚纯朴了。大概是因为沾染了圣气吧。”
焉薄晚想了一下,便道:“难道世上真的存在这种匪夷所思、怪力乱神的事情吗?”
全国迷信第一名的瑶花太后点头不绝:“当然,世上无奇不有。”
焉薄晚听得太后信誓旦旦地说从前就曾有过预言成真的事情,那是半信半疑。
然而,十天之后,圣子预言的流星雨又再一次灵验了。
这下连焉薄晚都不得不比较相信了。
瑶花太后更是确信无疑,立马就给楚楣安排搬出行宫、读书进学的事情。
楚楣自当前来叩谢天恩。
楚楣来到帝皇宫室,但觉玉堂辉煌,比他的深合堂不知气派多少倍。
他进屋一看,但见宫室的奴仆都穿绸缎、戴金银。也难怪当初楚楣被玉王爷误认为宫人了,说起来,他当初穿得比人家宫人还不如。
不过,那些绫罗绸缎穿身上的奴仆见了着苎麻的楚楣,还是齐齐跪拜了。
隔着帘子,便传来一把清越的少年之声:“是楣儿来了吗?”
楚楣认得这声音,心中一跳,但脸上还是处变不惊,稳稳拜见:“儿臣拜见父皇。”
“别拘束,快起来吧。”楚宁皇温言道。
楚楣便起了身来,抬眼便见眼前的少年不再做仆人打扮了,身穿一身圆领窄袖织金黄袍,衬得肌肤雪一般白,一双眼睛弯弯的,十分讨人喜欢。
楚楣佯装惊讶:“叁叁——”
看到楚楣那惊慌的样子,楚宁皇想要装逼的心终于被满足了,笑得更开心,却拉着楚楣的手,捂着他的嘴,小声说道:“嘘——外面人听着呢。”
这还是二人头一次凑得这么近,楚宁皇手掌轻轻贴着楚楣的唇,使得楚楣鼻腔里都是楚宁皇身上特有的熏香气。
楚宁皇又干咳两声,将手缩回来,拉着楚楣坐下,说:“好儿子啊!”
楚楣听到“好儿子”三个字,打了一个冷颤。
“我的儿啊~”楚宁皇继续感慨,“你吃苦啦!”
“儿……儿臣过得很好,一点儿不苦。”楚楣干巴巴地回应。
楚宁皇摸着楚楣身上的苎麻,说:“你怎么穿这么便宜的面料?是不是宫人苛待你了?”
这话楚宁皇还是“叁叁”的时候就问过楚楣好几次了。
楚楣当初觉得,这个小厮未免太逾越了,现在方知道,这是天子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