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成什么?叫我叔叔还是叫兄长哥哥?”卫霁深吸了一口气,任公子骐还在外面便直接愤怒的说道,“早就和公子虔说过他论错辈分了,他非不听,现在可好,改不过来了吧?”
太子熙:……
原来你们在栎阳时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呢?
微笑,熙儿还是个孩子,熙儿也不想知道呢。
日头高升,炎热渐渐袭来,卫公在府邸里舒舒服服的翻着竹简,手边还放着用汲出来的井水沁的冰凉的西瓜,红瓤黑子汁多味美只看上去就令人口齿生津。
他最初也没想到那些其貌不扬的种子能种出这些东西,农人在春日里将种子种下,因为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种还死了不少苗,还是后来霁儿猜测着让他们注意哪儿剩下的才活了下来。
从种下去到现在才三个多月,果子就膨胀到了这般地步,要不是切开后的确瓜瓤饱满,他甚至以为这玩意儿空荡荡就长了个壳。
等到疾医带回去检查确定对身体没有坏处之后,吃过第一口,就再也放不下了,这不,连来戚邑也要让人隔几天送来几个。
卫霁蔫蔫儿的回来,将公子骐介绍给他哥认识,然后就有气无力做到旁边,连颜色鲜艳的西瓜都没法让他再打起精神。
卫公挑了挑眉,让内侍将井水里冰着的西瓜拿出来切给儿子和初来乍到的公子骐,看小少年没有什么认生的意思,再看看难得没有闹着要抱着西瓜拿勺子吃的宝贝弟弟,食指在下巴处摩挲片刻,然后看着太子熙问道,“这是怎么了?”
公子骐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往太子熙身后躲了躲,想着这样卫公就看不见他了,然而他不动还好,一动弹罪魁祸首就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太子熙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小憨憨的肩膀示意他到旁边坐下,“父亲很好说话,别怕。”
公子骐心下稍安,看着温温和和眉眼带笑的卫公,忸怩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惹霁哥哥生气的。”
太子熙:……
算了,救不了,带不动,就这样吧。
卫公笑意微僵,看着比自己儿子还小几岁的小少年,将竹简放到一边然后斟酌着言辞说道,“霁儿方才说,你是公子虔之子。”
公子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捂脸点了点头,他们兄弟几个一直叫的都是霁哥哥,现在让他改口,他实在改不过来啊。
都怪阿父,要不是他天天在他们面前说霁哥哥长霁哥哥短,他们不就不会叫错了吗?
卫公看着难为情的小少年,再看看已经抬起头来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的宝贝弟弟,心神微动轻声笑道,“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只记住一点,你父与寡人乃平辈相交。”
称呼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必要和孩子过不去,有机会直接从孩子他爹身上讨回来就行了。
他的宝贝弟弟的确惹人疼,却只能他自己疼,公子虔哪儿凉快哪儿待着,有本事让他爹也给他生个弟弟。
不对,公子虔也是有兄弟的,只可惜秦公性子稳重,兄弟俩年岁也没差太多,自然不会有机会感受到养弟弟的快乐。
秦公有这么个哥哥,也不知道是幸运多一些还是不幸多一些,唉,看在公子虔会打仗的份儿上,就当他是个好的吧。
卫霁原本很期待兄长大人让公子骐改口喊叔,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果,大眼睛茫然的眨了眨,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哥这是故意的。
所以说,他以后就真的沦落到和大侄子他们混在一起了吗?
生的晚有错吗?这能怪他吗?这得怪那个从来没在他记忆中出现过的爹!
少年人悲愤不已,转过身去拿上勺子去盆里挑西瓜,可惜在兄长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给他这么凉的东西。
天气炎热,直接放在外面的西瓜还带着热气儿,内侍切开后放在案上,把溅到一边的汁水擦干净然后低着头推下去,只留下卫霁拿着勺子依旧愤愤不平。
连冰镇西瓜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了!
公子骐看了看卫公,再看看将伤心写在脸上的卫霁,挠了挠头将自己面前的托盘端过去,“霁哥哥,我错了。”
“你没错。”卫霁坐正了身子看着递到跟前的冰镇西瓜,一边说一边举起勺子试图干坏事,他们家骐儿当然没错,错的是公子虔那个憨憨。
“冰过的别给他吃,容易闹肚子。”卫公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让小少年把托盘端回去然后问道,“霁儿先前让秦使带回去了些西瓜种子,栎阳那边可种出来了?”
“种出来了,只是种出来的和这个长的不一样。”公子骐点了点头,想了一下然后有些后怕的说道,“那些瓜个头不大,切开后瓜皮特别厚,吃起来的味道……很不好……”
卫霁:……
他放进去那么多改良后的种子,你们最后只把西域那边带回来的给种活了,也是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 霁崽:别说了,买彩票去吧。
第90章
人类对食物口味的追求让他们对种子进行不断的改良, 西瓜经过了几百年的改良才变成水灵灵红透透的模样。
在他记忆中的世界,两三百年前的西瓜才勉勉强强有个球样,里面瓜瓤特别空, 瓜子都比瓜瓤分量大,不过好歹还能吃, 至于几千年前的西瓜, 想想就令人感到窒息。
卫霁也不嫌弃自己吃不上冰镇的水果, 毕竟比起秦国那边他们这里已经很好了, 那么多种子一株都没种活, 这运气得多差才能弄成这样?
公子骐显然是尝过那些瓜的味道, 知道面前托盘里的红瓤果肉和那些瓜是同一种种子种出里的之后, 就算闻着香甜也不敢轻易入口。
“没事,吃吧,很好吃的。”太子熙怜悯的看着不敢动弹的小少年, 说完之后率先咬了一口, 小叔和父亲喜欢拿勺子挖着吃, 他自己倒没那么多事儿,只要切成小块就行。
酷热的天气中,冰镇西瓜清凉解渴让人欲罢不能,只是吃多了容易闹肚子,在戚邑也没有那么多供他们挥霍,两个小孩儿一人两三块就能吃饱, 大概一起吃东西能够拉近感情,太子熙对公子骐也没有初见时那么大的敌意了。
卫霁揉了揉脸打起精神, 和他哥说了几句然后把公子骐带去他的院子,在这里不好说话,小孩子家家被人看着难免拘谨, 得先熟悉几天再培养感情。
太子熙看着开心的快要浑身冒泡的小少年,感觉他们家小叔找理由一点都不走心,“父亲,公子骐像是会拘谨的人吗?”
大老远的在城门外就敢大呼小叫,在他们家父亲面前也是该吃吃该喝喝,和先前来过栎阳的公子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阵风恨不得都能上天,这是拘谨?
卫公换了个姿势撑脸,瞥了儿子一眼然后慢吞吞说道,“你小叔要和那小子说悄悄话,你非要当听不懂,为父也没办法。”
“父亲,公子骐管小叔叫哥哥,同时还喊儿子哥哥,以后就真让他这么乱七八糟的喊下去?”太子熙有些头疼的问道,毕竟他是小辈,小叔辈分降了他也得跟着降,就算称呼一样,其中意义也不一样。
不只他自己,父亲也得跟着降辈分,回头公子虔再来栎阳难道不会觉得没法开口吗?
卫公表情一僵,公子虔自己造孽,秦公怎么也不知道拦着点,听说这兄弟俩的孩子都放在了公子虔府上教养,那岂不是所有孩子都跟着喊岔辈了?
说他们不通礼仪不讲风化还真没说错,一个孩子改口有什么用,还有一群小辈在栎阳,他能怎么办,还特意和秦公就此事吵一架?
另一边,卫霁带着缓过兴奋劲儿的公子骐回到自己院中,再三确定秦公知道他过来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太胡来了,秦公怎么会同意让你跟着来戚邑,这里有多危险他不知道吗?”
“霁哥哥别怕,二叔说如果赵国想对我们不利,父亲还能接着打,他们好不容易出关打仗,这次还没打尽兴呢。”公子骐眨了眨眼睛,想起他们家可怜的霁哥哥上次回卫国时经历的事情,拍着胸脯仰头道,“霁哥哥,等将来骐儿能带兵打仗,一定把魏国打到爬不起来,让他们再嚣张,我呸!”
卫霁额角微抽,“这话跟谁学的?小孩子家不能这么口无遮拦!”
“阿父说的,又错吗?”小少年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丝毫不觉得这话哪里有问题,“霁哥哥是没见驷儿,那小子之前知道你出事后哭的谁都哄不住,差点拿着短剑冲出城给你报仇。”
“简直胡闹,他才多大一点儿?”卫霁愣了一下,他以为之前的事情几个小家伙应该不知道,毕竟最后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各国之间的博弈纵横。
驷儿一个才到他腰间的娃娃,公子虔也真是,怎么什么事情都给孩子说?
秦人没有什么年纪小就不能上战场的规矩,只要拎得动长矛就能上阵,公族的孩子也不例外,以公子骐的年纪,放在中原还只是孩子,在秦国,只要个头足够,那就能直接进军营,所以他不觉得弟弟气急了之后的反应有多奇怪。
在一个以身高水平分成年未成年的国家,身高体壮就是硬道理。
“差点,差点,是差点就跑出来,其实并没有出来。”公子骐看他们家霁哥哥神色不对,慌忙开始解释。
当时他们三兄弟都急红了眼,只是小弟个子小目标小冲了出去,他和骅儿被亲爹逮住先揍了一顿,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小弟被逮回来,三个人在一起又是一顿胖揍,被打老实了才解除禁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霁哥哥只要知道他们有努力为他报仇的想法就足够了,至于成不成功,这都不是事儿,后来父亲带兵出了函谷关,他们三个人没到但是心意到了,这就足够了。
卫霁看着骄傲的仰起头的小少年,心中确定这孩子将来长大肯定和他爹一模一样,不对,甚至还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太子长大后那么厉害一个君主,没想到小时候也是个炮仗,这难道是秦人都有的特质?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不要去管,你们乖乖跟着老师学习,这样长大才能不被欺负。”卫霁低声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天色然后结束这个话题,“这些天赶路肯定吃的不好,饿了吗?”
西瓜吃了只是水饱,一会儿的时间就消化没了,秦公今天刚到,这小子一来就到了这里,应该还没正儿八经吃过饭。
公子骐眼睛一亮,就是不饿也挡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觉醒,当即重重点头然后可怜兮兮的说道,“二叔不让车队进城,一路上只有干巴巴的麦饭,不好吃。”
“不进城是为了安全,魏王霸道不讲理,真将你们扣下,到时候找谁说理去?”卫霁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让人去吩咐厨房做好饭菜送过来,然后和第一次出秦国的小公子说在中原要注意的事情。
“霁哥哥放心,父亲和我说过中原的礼仪,骐儿懂。”公子骐很有信心的回道,他出来前不光写信问了父亲,还和夫子请教了许久,自认为对中原的各种礼数都有了解,肯定不会出乱子。
会盟是二叔和赵侯的事情,他的年纪还不够参与这种事情,所以就算有什么不妥之处也不碍事。
卫霁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信心十足的小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把你父亲说过的全都忘了。”
公子虔讲中原的规矩,老天,这还真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他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哪儿来的自信去教别人?
秦公这些天要忙着和赵侯打嘴仗,应该没有精力看孩子,这小家伙和他们家熙儿没差几岁,正好让两个孩子一起在戚邑转转,总好过从公子虔嘴里讲中原的事情。
饭菜很快做好送过来,想着小孩子不耐热,他特意让厨子做了一锅水饭送过来,米饭煮熟就停火出锅,倒进刚从深井里汲出来的水把米饭浸的冰凉,天气热的时候来上一碗,和冰镇西瓜相比也差不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水饭是饭,和西瓜那种水饱不一样,这东西是结结实实的挡饱,在第一次做出来之后,宫里人最近就都喜欢这么吃。
*
会盟台,秦公还没到行辕赵侯就已经坐不住了,四周只有秦赵卫三国的幡旗,夏日里一丝风也没有,旗子垂在杆子上和人一样显得有气无力。
秦军和卫国那边的轻松惬意不一样,数百铁甲精兵护在秦公车架旁边,煞气四溢气势汹汹,凶悍的气扑面而来,看的人胆战心惊不敢言语。
卫国重视礼仪,在看见秦军的旗帜后鼓号声就响了起来,在呜呜号声之中,赵侯的眉头越皱越紧。
秦国以这般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竟猜不透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秦国已经强大到国内士兵皆如此强悍。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麻烦了。
秦国境内铁矿不多,铁这种东西周边几国肯定不会轻易卖给他们,也没听说秦国从哪儿买到过精铁,只有之前公子虔到卫国走了一趟,然后带走了一批兵甲装备,可只有那些装备练不出来多少兵。
晋阳那边公子虔只带了两万精兵就连克几座城池,他赵军在秦军面前好似不存在般一击即破,这不正常。
赵侯已经在戚邑待了好几天,他毕竟当了几十年君主,耳边没有朝臣们争吵攻讦,静下心来一想只觉得背后发凉。
仔细想想,从秦国关闭函谷关开始,中原就完全没法再盯着他们,都说秦国是关起门来内乱去了,可他们究竟干了什么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