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卢笙不敢多做停留,退了出去,心里却道,皇上看起来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呀。
一打开信君若寒就看出了这次的回信是出自他顾师兄之手,难得的是,写字有了明显的进步。
当然,这话只在他看到前面几行字的时候这么想,再往后看,他默默把那句夸奖的话从顾师兄身上摘掉。
嗯,这才是他熟悉的顾放。
一封本就不算长的信中,一半是国家大事,剩下的一半是关于江陵的事,而关于自己的,则只有最后一句,还是崔他赶紧封后的。
方才的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他这个师兄,是最知道怎么气他的。
君若寒对江陵中的毒上了心,总觉得这种毒他在什么书上看到过。
找来陈太医一问,竟是舆佘族的毒。
这种毒算是常见的毒,没有解药。
时间一长七窍的功能退化完毕,就看身体自身的解毒功能了,如果解毒能力好,视觉、嗅觉、听觉等慢慢恢复正常,如果自身解毒功能不够,那就永远这样了。
这个时候只能庆幸,幸好江陵伤及到的只是眼睛。
半个月后,卢笙再次捧着来自南疆的密信进来的时候,本以为皇上会和上次一样开心,谁知到打开信不到片刻,主子脸色变得铁青。
顾放失踪了,还失踪在大隅岭。
第二次与叛军的交战,顾放背着江陵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燕王不仅没有阻止他,甚至还乐观其成。
江陵的眼睛已经只能看见深色的东西了,指挥飞云骑是不可能,这个任务落到了唐龙头上。
有燕王这个细作,叛军自然应对自如。
顾放穿梭其中,眼看着飞云骑的精兵被叛军打的狼狈不堪,这大概是飞云骑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回了。
顾放与这些从头罩到脚,甚至连脸都看不清的人交手,只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跟他在凤鸣关日日操练的那三万老弱病残没什么差别,非要说差别那就是比他们身强力壮,战斗力强一些,但是一招一式都能看得出来是出自军营。
不过能确定这些,目前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用了,顾放独自走在深山密林里。
撤退的时候他被叛军冲散了,最后被逼至大隅岭脚下,双全难敌四手,况且追着他而来的还不只四手。
于是他牙一咬,一拍马屁股冲进了大隅岭。
这大隅岭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深山老林。
南疆的大隅岭早在几百年前就出现在志怪读本中,大隅岭东北至西南走向,绵延近千里,以食人怪物、剧毒草木、某些地段终年不散的剧毒雾气而闻名,更可怕的是,进了这个鬼地方的,十有**的人都没能再出来。让人闻之色变。
十有**没出来,又不是十个都没出来,将来等他出去之后,他也写本书,流芳百世,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大隅岭游记”,通俗易懂。
顾放一边牵着马一边往前走着,其实也不能说往前走,他现在连哪儿是前都搞不清楚。
这个时节,花草树木都枝繁叶茂的,尤其是在深山野岭中,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敌人在后面追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看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原路折回了,还是走岔了道。
要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他不仅要想办法出这大隅岭,还不能被敌人发现。
不过多半是原路返回了,至少他们不会为了追自己,以身犯险的吧!
再说,把自己逼进大隅岭跟亲手杀掉自己,在他们眼里应该是没什么区别!
直到天色渐黑,林间已无日照,顾放才终于决定停下休息。
其实他早就累了也饿了,但他不敢停下,不是怕被敌人追上,而是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有‘在这里等死也不错’的念头。
虽然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他很可能就是十个人中能出山的那一两个,但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凭什么好运都落到你头上,就因为你英俊潇洒吗?
直到林子里再也见不到一点光,顾放才靠在树下十分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即便睁着眼睛也没用,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哪怕是闭上了眼睛,也不可能睡着。
一想到他将再也见不到小白,见不到爱发脾气的老头子,见不到疼他的娘亲,见不到那个……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小师弟,他就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君若寒深夜再次被噩梦惊醒,卢笙绞着帕子在一旁伺候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君若寒一手撑着额头,眉心紧紧拧着。
他做噩梦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这一次,在悬崖边上,掉下去的人不再是二哥,而变成了顾放。
随后便是顾放抓着他的衣角绝望地喊着“救我,救救我”,然而他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将人抓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跌入万丈深渊。
梦境太过真实,导致他猛的惊醒的时候,有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卢笙递上帕子,君若寒却没有伸手接,他也不敢出声去叫,更不敢胆大妄为地上前替主子擦汗,于是就这么跪在塌边静静等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榻上的人终于动了。
君若寒睁开眼,此刻男人眸中一片清明之色。
“更衣。”
简短的两个字让卢笙反应了半天,这么晚了,主子是要去哪里?
卢笙不敢问,只应道:“是。”
君若寒更衣束冠之后先到了书房,提笔写了三道圣旨,然后带着圣旨出宫了。
一路到了丞相府。
苏彦青得知君若寒来了,不自觉地皱了眉。
“相公?你怎么了?”丞相夫人见他面露忧色,关心问。
“无事,你休息吧!”苏彦青穿戴整齐出门迎驾。
这么晚了,若有急事,差人召他入宫便是,君若寒却亲自来了,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到了苏彦青的书房,君若寒表明自己的来意。
“师兄,朕准备去南疆了。”他说。
短短几个字,苏彦青愣是咀嚼了半天才分析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圣上的这句话。
或者说,此事太过震惊,惊到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了。
不光是苏彦青,就连站在君若寒身后的小卢公公都傻眼了。
“为……为什么?”
君若寒将庄舟的信给他看。
“大隅岭……是那个大隅岭?”苏彦青在心里消化着这个消息,不,说是噩耗更贴切一些,进了大隅岭,想要活着出来,几乎是没可能的。
“朕要去找他。”君若寒说。
“皇上,臣知道你担心顾放,可、可是……”苏彦青也很矛盾,他很担心顾放,但是让一国之君为了一个臣子丢下朝政不敢,只身犯险,他也是不能认同的。
“没有可是,朕要去找他。”此刻的君若寒,可以说是有些偏执了。
苏彦青闭了闭眼:“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南疆形势不明,宋国公此时又在皇城中,稍有差池……”
“这也是朕来找你的原因。”君若寒道,“朕把朝上的一切事物交给你……”
“皇上万万不可。”苏彦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年纪轻轻已居高位,朝堂上不少老臣本就对他不服,此时君若寒离京,命他监国,这担子太重,他怕自己挑不起来。
“这是圣旨,苏丞相。”君若寒冷声道。
卢笙适时拿出圣旨来:“苏丞相接旨。”
苏彦青头皮一紧,额头点地。
“今,南疆形势危急,朕欲亲赴解南疆之危,特命丞相苏彦青,于此期间监管朝政,钦此。”
“臣……领旨。”苏彦青咬着牙,即便认为此事有大大的不妥,却不能违抗圣意。
见他双手接过圣旨,君若寒这才将人扶起来:“在这皇城中,若说朕还有信得过人,那便是师兄了。”
第56章 一个巨坑
“皇上……”苏彦青仍不死心,还想再劝,却见君若寒朝卢笙招了手,小卢公公便送上来另两份圣旨。
“这一份是给顾桓顾老将军的,他表面上已经卸甲归田,手里却还掌着三万精兵,宋国公若是有所动作,你便去请他吧!”君若寒说,“还有这个……若是朕在南疆有什么不测,立刻辅端王君千鹤登基,不可给燕王或宋国公留有任何时间。”
苏彦青一一接过,其中一道还是传位诏书。
看来他们这位天子,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走南疆这一遭了。
君若寒见他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莫要如此焦虑,或许这两道圣旨一个也用不上呢?”
“但愿一个也用不上。”苏彦青抬头看他,曾经的小师弟,到底是长大了,“皇上放心去吧,这商都,臣替您守着。”
卢笙在一旁直听得怔愣不已,包括他方才宣旨的时候,心里翻起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回宫的路上,卢笙终于还是没忍住:“皇上……”
“嗯?”君若寒一双眼半睁睨着他。
卢笙不敢窥探龙颜,小声问道:“皇上此去南疆,带、带奴才一道吗?”
君若寒挑眉:“你想去?”
卢笙大着胆子点了点头:“奴才也担心顾将军。”
“他什么时候轮上你担心了?”君若寒脱口而出,然后就打量着这个小奴才。
十五六的稚嫩年纪,正是顾放爱逗弄的年龄;单薄的少年身形是顾放喜欢的;眉清目秀的长相加上不谙世事的单纯更是招顾放稀罕的。
这么一看,真的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当初他怎么会让这么一个奴才在自己身边伺候着。
卢笙没防备君若寒会突然不高兴,但也没搞清楚自己只是关心顾将军怎么就惹皇上不高兴了,明明皇上也很关心顾将军的啊!
“奴才逾矩,请皇上恕罪。”小卢公公怯生生地道。
就是这个诚惶诚恐可怜弱小的模样,简直是顾放根本不能招架的。
“南疆遍地都是叛军,你能保护朕吗?”君若寒问,言语间满满可都是带着刺。
然而小卢公公并没有听出来,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头:“奴才无能。”
“那带着你去南疆,是不是还得朕保护你?”君若寒又问。
这故意怼人的态度实在是不能再明显了。
卢笙立马吓得跪在马车上:“是奴才不知轻重,不懂规矩,请皇上恕罪。”
又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君若寒实在不想再看见,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
“谢皇上。”卢笙起身后,便不敢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道,看来自己只能在宫中等着了。
……
顾放身心疲倦,却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猛然惊醒,置身这个本就带着恐怖色彩的环境中,想要睡懒觉也是不怎么可能的,况且他还一晚上噩梦不断。
不是鸟长了张人脸,就是人长了獠牙,这獠牙还永远精准地对着自己,无论自己跑向哪个方向。
林子里已经有了些许光亮,至少他能看到一丈多远的地方有只灰兔子,只是雾气未散,看的不是很清楚罢了。
顾放拔出腰间的b-i'sh0u,屁股都没挪一下,振臂一甩,那灰兔蹬了几下腿便不动了。
“哎,马大哥,去把那兔子给我叼过来。”顾放拍了拍拴在自己身边,已经在吃“早饭”的马大哥。
那马正吃的高兴,被他一拍,很是不乐意地朝他打了个响鼻,然后继续吃“早饭”。
啧,这小畜生。
顾放脱下自己的盔甲搭在马大哥身上,盔甲晚上保暖用用还不错,白天穿着走路就有点儿累了。
顾放自己起身去把兔子捡了回来。
捡回来之后,他看着面前的兔子,有点儿想哭,他身上可没带火折子,难不成要吃生的?
然后转头看马大哥,马大哥吃完这片儿吃那片儿,还挺愉快,时不时甩甩尾巴,看的顾放都嫉妒了,自己要是也能吃草就好了,就不用为吃的发愁了。
顾放蹲到马大哥边儿上,专注地看着它,马大哥丝毫没有被旁边人的围观而影响,似乎还有越吃越开心的势头。
顾放见马大哥上下颌不停地转动,自己不自觉地就咽了咽口水。
从昨天进大隅岭到现在都快一天了,再不吃点儿东西,他真的准备躺下等死了。
没准儿马大哥会成为大隅岭十个里面生还的那一两个人,哦不,是马。
自己总不能还不如一匹马吧!
马大哥完全不知道自己鼓励了这个两脚怪,只见他伸手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狠狠薅了一把。
顾放选了马大哥面前比较嫩的一片草,揪起一把喂到嘴里,嚼了两下。
呸,真难吃。
虽然听老爹将以前打仗的时候,补给未到,将士们吃草啃树皮都是有的,可惜他没经历过,至少在凤鸣关的五年,君若寒别的不说,补给却是一点都不会少。
都怪君若寒,让自己失去了锻炼的机会。
顾放想还是得找个办法把兔子给烤了,谁知一抬头便对上了马大哥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真的被吓了一突。
“你……你个小畜生怼我这么近干什么?”顾放往后仰了仰身子,跟马大哥拉开距离。
马大哥朝他狠狠打了个响鼻,那样子有点儿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