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布巾拧干搭在桶沿上,晏沉直接大剌剌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苏淮离浴桶太近,不曾料到这人会如此动作,身上的棉袍瞬间被淋湿了大半。
不仅如此,等他抹干净脸上的水渍,不待发火,便被入眼的景象震惊了……
晏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不妥,忙拿起桶沿上的布巾遮挡住重要部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在为方才不小心溅了对方一身水,并且还弄湿了人家的衣服道歉,可听在苏淮的耳朵里,却成了故意炫耀。
对不起,不该在你面前遛鸟,让你自卑了。
苏淮气得后槽牙差点儿磨碎,指着门口:“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墨竹院。”
晏沉倒是没被他吓着,反而十分沉着:“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不想让我寄身在丞相府,更不想让我住在墨竹院,但如果我现在走了,苏伯伯会怎么想?”
“……”苏淮一愣,这个家伙似乎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好揉捏。
“他一定会认为是你欺负了我,到时候恐怕苏伯伯对你的偏见会更深,为了刺激你,单独让我住一个院子也不是不可能呢!”晏沉说着,脸上还露出向往的表情,“这样也好,到时候跟你平起平坐,我在丞相府的地位也能提高不少!”
“想的到是挺美,跟我平起平坐,做梦去吧!”苏淮哪里不知他这是在激自己,目的就是能在墨竹院住下。
不过他也算提醒了自己,与其将他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供自己差遣。
第5章 我是主,你是仆
本着“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的原则,苏淮松了口:“你要想在这里住下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有什么条件,大哥尽管开口。”自己得了便宜,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淮眉心一拧,神色厌恶:“第一条就是,不、准、叫、我、大、哥。”
“好的,大哥。”晏沉点头。
苏淮觉得头顶要冒青烟,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
“在墨竹院,我是主,你是仆,以后在我的地界儿上,你得跟简竹一样,称我作‘公子’,明白吗?”
“明白了。”晏沉说。
见他终于低眉顺目,苏淮的火气总算平复了一些:“今日本公子乏了,没心情与你纠缠,明日再收拾你。”
终有一天会让你主动求着我要搬出墨竹院,他相信这一天不会远的。
晏沉看着苏淮离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苏淮刚回到自己的寝房,还没来得及跟简竹商量明日如何整治那厮,就被自己的爹给叫去了。
苏璋思来想去,又真怕苏淮为难晏沉,毕竟那孩子之前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对上苏淮这个魔头恐怕只有吃亏的份儿,便将人单独叫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心平气和地说叨。
然而,苏大公子哪里听得进去,只在自己老爹说完话后,冷冷地哼上一声,甩袖走人。
苏夫人见状也是无奈:“老爷为何不直接把阿沉的身世告诉他,淮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有心要整治别人,花样儿可多着呢!”
“不行,多一个人知道对阿沉来说就多一份风险。况且知道了,对苏淮也没什么好处。”苏璋捏着眉间的褶子发愁。
沐浴完毕,晏沉穿着苏淮的旧衣服躺在软软的床上,只觉得自己像是睡在天上的云彩上,有点儿飘飘欲仙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颈间摸出那块贴身戴了十二年的玉佩,细细摩挲着:“我一直都在遵守约定,对吧?”
晏沉知道手里的那块死物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将玉佩又塞回衣襟贴着胸口放好,这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他便早早醒了过来。
一是因为已经形成了习惯,二是他知道隔壁房的那人是绝对不会给他睡懒觉的机会的。
果不其然,他这边刚穿好衣服,门就被敲响了。
“晏公子,醒了吗?”简竹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屋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主子这为了整人,可是不惜起了个大早呢!
“醒了。”晏沉说着便起身开了门。
简竹一愣,只见他穿戴整齐竟是早已起床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是大哥……不,大公子有什么吩咐?”晏沉问道。
简竹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公子说要吃城南云记包子铺出锅的第一笼包子,你现在就去买。”
晏沉:“好。”
出乎简竹的意料,这人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那个什么云记包子铺,第一锅包子跟后面的第二锅第三锅有什么区别吗?”晏沉问。
简竹很实诚地摇头:“并没有。”
“……”
“这是买包子的钱。”简竹塞给他一个钱袋,“这些钱你先拿着,以后每天早上都要给公子买第一锅包子,用完了再来找我领。”
第6章 我就是故意的
苏淮难得起了个大早,只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吩咐完简竹,自己就又靠着床栏睡着了,简竹回来看见自己主子这幅德行,真想问一句“您这又是何苦呢”?
说是整别人,结果倒是把自己也给整了,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也就他家公子想的出来了。
“公子,公子?”简竹喊了两声。
苏淮皱着眉艰难地睁开眼:“怎么样,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了吧?”
“哪里用得着我来挖,我去的时候人家晏公子早已穿戴整齐了。”简竹道。
苏淮有些惊讶地啧了一声,总算清醒了一点:“他为什么起这么早?”
简竹嘴角一抽:“我上哪儿知道去……”
“罢了,算他走运,我先睡会儿,等他回来了叫我一声。”
晏沉一路问一路走,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到了云记包子铺,当然,要买第一锅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简竹也说了,这第一锅和后面的并没有什么区别,苏淮的目的不过是整他而已。
等他买回了包子送到墨竹院的时候,包子已经冷了。
虽说天气在慢慢转暖,早上还是有些凉意的,苏淮捏了一下那冷冰冰的包子,脸上露出不悦:“这怎么吃?”
“用嘴吃。”晏沉说。
简竹在一旁听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苏淮斜着眼睛一瞪,后者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拆主子的台,忙转换了表情,一脸严肃。
“我当然知道用嘴吃,我是说这都冷了,怎么吃?”苏淮咬着牙道,这人是真不懂他的意思还是故意跟他唱反调啊?
晏沉恍然大悟:“这个好办,拿去厨房热一下就好了。”
“我不吃热第二道的东西。”苏大公子将包子往简竹怀里一扔,“罢了,念你第一次犯错,本公子就饶了你。这样吧,你去‘点翠阁’给我将四蝶步摇取回来,钱我已经付过了。”
苏淮边说边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佩给他:“给那老板看这个,他就知道了。”
晏沉没有立刻接过玉佩,而是问道:“我猜,那‘点翠阁’大概也是在城东吧!”
苏淮有些惊讶地瞠了瞠目:“很聪明啊!你猜得不错,‘点翠阁’就在城东,我就是故意的……”
说完还倾身过去将玉佩塞人衣襟里,顺便在他耳边小声补了一句:“而且就在‘云记’旁边。”
本以为这人听完会气得跳脚,或委屈地抹泪,却不想这泥猴子一张脸上愣是看不出个喜怒来。
“快去快回,可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晏沉走后,苏淮又躺回了床上,这一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奇怪的是,都这个时间了,简竹居然还没来叫他,别是那个泥猴子还没回来?
正此时,简竹推门冲了进来:“公子,坏了!”
“谁坏了?”苏淮翻了个白眼。
“不是,是晏公子,您早上让人去买包子又让人去‘点翠阁’的事儿让老爷给知道了。”简竹一脸焦急。
“知道便知道了,跑个腿儿而已,那老头子大惊小怪什么?”苏淮气不打一出来,还敢说不是他在外面的孽种,瞧瞧他那护短的劲儿。
“可是晏公子在回来的途中受伤了,老爷正大发雷霆呢,您快去瞧瞧吧!”简竹急的只差上去拉人了。
苏淮目光一沉,憋了一肚子气往前院儿走去,他就是故意整他怎么了?他倒要看看这老头子准备如何处理他。
第7章 遇到克星
苏淮赶到前厅时,第一眼没去看老头子,而是下意识地去看那个所谓受了伤的泥猴子伤的有多重。
嘴角青了一块儿,额头上渗了点儿血,手上有几处擦伤……仅此而已。
晏沉从苏淮眼中看出了“失望”,他当然知道他在失望什么,苏淮大概是希望自己直接缺胳膊断腿吧!
“你给我过来。”苏璋一扭头就看见那个罪魁祸首还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打量晏沉。
苏淮面露不屑之色,但还是走到了老爹面前。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苏璋指着受伤的晏沉道。
苏淮忙摆手:“你可别污蔑我,这伤可不是我干的。”
“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刁难他,又是让人买包子又是让人取东西,他至于会被街上的乞丐围攻?”苏璋一巴掌把桌子拍地直响。
被乞丐围攻?
苏淮不明所以,侧了侧身,简竹立即上前,小声在他耳边道:“晏公子是在街上被几个乞丐抢劫了。”
抢劫?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他这也没穿金戴银的,怎么就遭乞丐惦记了啊?”苏淮怀疑道。
晏沉不理会他,只道:“顾伯伯不要怪大哥,这伤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都现在了你还替他说话……”苏璋气不过,又将枪口对准了苏淮,“你再看看你,哪里有一点做大哥的样子,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我……”被老头子指着鼻子这样一通骂,苏淮的火气也上来了,刚要爆发却被那人抢了话头。
“真的跟那些乞丐无关,更与大哥无关。”晏沉一脸纯良且面带愧疚之色走到苏淮面前,小心翼翼道,“钱都还在,只是……你的玉佩让我不小心摔坏了,步摇也不小心压坏了。”
他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递到苏淮面前,满脸自责。
“你……你是故意的吧?”一见那四蝶步摇被压的已经不成样子了,苏淮气得恨不得再把人摁地上揍一顿,这可是他精挑细选为若柳准备的生辰礼物,如今变成这个鬼样子显然无法再送出手了。
“对不起。”晏沉垂着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个屁用……”
“你给我住嘴。”苏璋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吼道,“你还想怎么样?阿沉为了你的破事受了伤,你不仅不知悔改跟人道歉,还在怪罪别人,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来!”
“那让他给你当儿子好了……”苏淮气势可是一点都不比苏丞相弱,喊完了忽然轻蔑一笑,凉凉道,“我忘了,他也许就是你儿子呢!”
话音一落,晏沉手里的步摇被一把抢过,只见那人要吃人一般的眼睛狠狠瞪着他:“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
苏淮一路黑着脸,半途撞上来看热闹的苏岐,丝毫没有避让,直接一膀子过去,差点儿没把人撞到池子里去。
苏岐扶着眼疾手快搀了他一下的好心人墨竹,瑟瑟发抖地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遇到克星了吧!”墨竹望着主子的背影幽幽道。
苏岐虎躯一震,这世上还有能克大哥的?
那脾气得坏成啥样啊?
第8章 下次动手就往死里打
苏淮回到自己的住处,越想越气,那泥猴子被人揍了,只能说是他学艺不精,活该,居然被老头子当那么多人的面臭骂一顿,这倒也罢了,让他不能忍的是给若柳的生辰礼物还被那泥猴子给弄坏了,可恨,十分可恨。
“简竹”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主子唤自己的声音里都带着火气,简竹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应声一边朝屋里走去:“公子有何吩咐。”
“去给我查清楚,那泥猴子是被哪里的乞丐揍了。”苏淮磨着牙道。
“公子……您该不会还要帮他报仇吧?”
简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子刚才不是还一副要掐死他的模样吗?怎么一转眼就要做好事不留名了呢?
“你什么时候你能不傻了?”苏淮白了他一眼,将一个钱袋子丢到他怀里:“找到他们,把钱分给他们,就说是苏大公子的谢礼。”
简竹恍然大悟,立刻就要去办事。
“等等。”
简竹忙顿住脚步转头。
“再交代一句……”苏淮眯了眯眼,“下次要对那泥猴子动手……就给我往死里打。”
“是。”简竹艰难地应下,一路上都在考虑,最后这句要不要交代,万一真闹出人命,自己算不算共犯呢?
晏沉的伤如他说的那般,确实只是皮肉伤,不过相府众人的表现却让他以为自己是否马上就要死掉了。
大夫给他处理好伤口之后,他便立马被丞相夫人强行扶回了住处,一家男女老幼将他的床前围了个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