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随奴婢回去罢!”来寻影七的宫人道。
陛下特意吩咐过,要他们好好看着卫七大人,在他没有回去前,想办法将人留在寝宫,哪知道是一个煎药换差的功夫,卫七大人人就不见了,还到了议事殿这里来。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若是知道,必不会轻饶他们。
宫人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影七没有为难对方,随着宫人慢慢往回走,到了寝宫,回看了对方一眼,终是说道:“今日我一直在寝宫之中,无任何人看见我在宫外走动。”
说罢,便回了寝室。
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擦擦脸,左右看看,然后装作无事的样子,离开了寝宫。
煎药的宫人端来影七最近每日必吃的药,正好与她撞上,便问道:“阿秀,七卫大人醒了没有?”
那阿秀点点头:“醒了。”
端药的宫人便有些犹豫:“你瞧着大人心情怎样?”
今日陛下不在,她是怕这要就是端了进去,卫七大人也不肯吃。
阿秀刚刚死里逃生,对卫七的感官亦发生了变化,她将那药接过来,道:“我去吧,你去忙别的。”
端药的宫人便走了。
阿秀端着药返回寝宫,便见卫七大人正坐在窗边的木榻上,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在发呆,倒是和往常无异。
以前陛下若不在,卫七大人无处可去,便也是整日整日地坐在窗边,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那背影亭亭如竹,柔顺细腻的黑发散下来,让人只能窥见曲线完美的一张侧脸,睫毛黑长,缓缓扇下来时有种静美之感,但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寂寥。
阿秀放轻了脚步,没有出声,将药轻轻放在房间中间的木桌上,便悄然退下了。
不是没有见过宋琦少将军,阿秀自然知晓那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物,身边的宫人也时常将卫七大人和宋琦少将军相比较,都觉得卫七大人不如那位。
可她倒觉得,人与人是没法比的,宋琦少将军有其不俗之处,卫七大人便没有么?在她看来,卫七大人武艺、性情,皆是不差的,若说到底输在哪里,那便是皇上偏爱前面那一款,见不着卫七大人的好罢了。
也许这便是于情爱上最叫人无奈的事了,哪里是什么好与不好呢,不过是人心总是偏的,先来后到,偏好者优先。
因为卫七大人害怕苦药,皇上这些时日每每看到他们煎药,便总要吩咐让人备两块蜜饯上来,皇上举着药碗围着卫七大人转的场景,他们每日都要见上那么一两回。
三皇子的事情一定下来,便全然变了模样。
阿秀走后,那碗药放在桌上,无人端起,慢慢便凉了。
影七看它良久,终是走过去,将其一饮而尽。
离行瑾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经是花灯初上了,宴会过后,除了与朝臣商议联姻事宜,影七的安置才是重中之重。
夜长梦多,他和南黎都不想计划有变,因此决定让南楚一行人不日便启程回国,将离行瑾亲笔书信送至南楚,告知联姻一事。
一同离开的还有南黎兄弟两个,南楚使者并不愿两人再回南楚,按照他们话中的意思,他们护送三皇子来百周,本就有意与百周结秦晋之好,因此准备齐全,带来嫁妆聘礼亦是足够,无需让三皇子再返回南楚,多此一举。
可百周帝王不同意,言是不希望两国的联姻如此草率,亦不希望三皇子受委屈,还派一支军队护送三皇子回国,同样也是为了护卫对方安全嫁进百周。
南楚使者见离行瑾坚持,只好同意两人返回。
而只有南黎兄弟以及极少数人知道,这次随南楚大军回去的,将会是真正的南楚三皇子。
而这样一项疯狂的决定,他们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离行瑾无从理会旁人的看法,既是要给,他便要给影七世间最好的,不止是往后的许多年,他要影七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如今这场盛世之婚,他亦不想要旁人假替。
百周国内危险重重,那便将影七送去南楚,在那里,各方势力的眼线力所不及,这一场“替嫁”才能运作成功。
他走入寝室,见影七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转着矮桌上的瓷碗玩。
离行瑾走过去,将那碗拿起来看了看,便笑道:“今日怎的这样乖,自己将药喝了个干净。”
不等影七说话,他同坐在榻上,将影七捞进怀里,迷恋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深呼一口气道:“便是尽会些折腾朕的法子,那些个宫人说一句,便比朕说的话好数倍。”
离行瑾这样说,影七再折腾他时自然还是甘之若饴。
怀里的人便是这般,对着外人总有那么十分的客气,对着他的时候,那骨子里的倔强和任性便无需隐藏。
这便是无限的亲近了。
离行瑾最爱他这点。
只是今日不同,影七说:“陛下若不在,我什么苦都吃得的。”
一句话让离行瑾心尖都泛起了甜。
“撒什么娇,朕哪会不在?”
“你自然也无需吃什么苦。”
第59章
这天晚上, 离行瑾明显紧张了起来,明日,影七就会想起一切。
宋琦会回来。
影七静静躺在他的身侧, 听他碾转反侧。
“陛下, 睡不着?”
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胸前,离行瑾静了静:“怎么还没睡?”
“……我也睡不着。”
那只手停留在他的胸前,一直没有放开。
隔着薄衫, 离行瑾能感觉那只手在轻轻颤抖, 像是小心翼翼在花叶中试探着陆的蝴蝶,一会儿紧张地蜷缩起来,一会儿又强撑着打开,所有的部分都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微凉的气息渗透进来,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黑暗中,无声的热浪汹涌翻滚。
好一会儿, 离行瑾将那只作乱的手拿下来, 握在手中, 力道捏到影七发疼, 而后哑声道:“睡吧。”
手心里,被紧握的手微微挣扎,像影卫此时轻弱的呢喃:“不行吗?”
“你——”
离行瑾倒吸一口气, 猛然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今天是不想好好睡了?”
不是没有忍不住的时候,毕竟同床共枕,还是和自己多年心心念念的人,若他还能从头到尾无动于衷,那真的可以和宫里面的内侍们比一比了, 只是之前再过分,也只是动动手口,在影七没有完全原谅他之前,他并不想透支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信任。
今天的影七实在有些反常。
“是害怕吗?不用怕,朕在这里,等到明日,影七睁开眼睛,就会想起从前的一切了。”
到时候,只怕身边的人还要跟他闹一闹。
这也是离行瑾没办法保持淡定的地方,如果影七想起一切,发现所谓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又该如何作想?
纵使如今他成功让影七对自己产生了感情,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对方不因此而愤怒。
偶尔在他回想从前的时候,也会在过往那些蛛丝马迹中蓦然发现宋琦对他的情谊,让他恍惚觉得也许从前的宋琦并非对自己全无感觉……
可到底是不敢奢望太多。
影七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凑近离行瑾,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离行瑾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低头吻了下去。
“你会后悔的。”
“不,不会。”
“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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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给你的还不够?”酒气喷洒在他的颈间,坚硬的牙齿啃上了他的锁骨,在上面留下青白的坑印,很快变成了紫红色。
他仰着头,半闭着眼,眼前的人扑在他的身上,像炙热的熔浆,几乎要将他融化,身后则是凉亭冰凉的石柱,檐角有清水源源不断地飞落下来,落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将他的后背打湿。
冰火两重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响起,低哑哀媚得让人脊背发软:“不,不够。”
那一刻,即使是在梦中,以第三人的视角去看,影七也很难分辨清楚,自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那个人紧紧拥抱住,吻颈纠缠的。
爱意与痛恨,渴望与逃避,他沉沦其中,又格外清醒——
如果在帝师眼中,陛下的软肋是他,那么放纵这一次,他就离开。
醉酒的人眼神凶狠如野兽,像是在撕咬美味的猎物,放肆又享受,偶尔清醒,会一遍遍在他耳边呢喃:“别走好不好?朕不会再逼你……”
“明心殿太寂寞,你不喜欢,朕建了南殿,你还没去看一眼,就看一眼,你会喜欢的。”
“朕撒谎了,朕不爱其他,只有你,阿琦……”
他单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任由透明的液体从缝隙间滑落,转瞬成汪洋。
就像一片落叶扁舟,风浪袭来,身不由己。
风平浪静,承受不住太多雨露的青叶,终于无力坠落。
好一会儿,他眼尾红如滴血,颤声道:“我知。”
我知道,可是。
“陛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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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们依旧在争吵。
那一晚的酒后乱性是他心甘情愿,然而面对陛下偏执而疯狂的表情,他狠心,说出的话像刀一样刺进了两人的心口:“陛下,宋琦无心沦于深宫,惟愿各行其是。”
“可深宫里还有我!”
“您是皇上!”
“好,好得很,宋琦……”同床异梦,就在龙床上,麝香味未尽的帝王寝宫,他们不欢而散。
再一转,纷扬的画面向前,他看到年幼的自己误入了帝师房间的密室,发现了对方的秘密。
多年前,他被帝师从边关贼寇手中救下,交给大将军抚养,而后送进宫中,接近帝王,只是为了能给百周皇室致命一击。
画面向后,他看到自己如愿离开皇宫,身披戎甲,在漠北战场中仰望浮静城的方向,却只能看到冲起的滚滚狼烟,预示着战乱与死亡。
再然后,万箭穿心,他被人护在身下,一命换一命。
宿命轮回一般,他回到浮静城,进入皇宫,依旧是帝王贴身的影卫,依旧是虎视眈眈的幕后凶手。
不一样的是,他忘了一切,年轻的帝王不再一无所知,对方开始插手这盘棋局,如同多年前翻覆外戚干政的天下一样,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直到锋芒尽露,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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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七,或者说宋琦睁开眼,黑眸中的光彩清醒而透彻,鸿蒙散去,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也想起了身旁熟睡的人是如何骗他,说什么他是他唯一的影卫,两情相悦、两小无猜……
这些话单独拎出来,确实谈不上错。
影卫副统领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人,他与陛下于长明宫相伴十数年,情愫暗生,完全无错。
但据宋琦所知,陛下好像一直都未曾真正察觉到过自己的心意,所以,所谓的两情相悦,是从何而来的?
还有南楚三皇子。
和“自己”针锋相对这种事,记忆恢复,宋琦恨不得地上有个坑能让自己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他面色复杂,胸口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羞恼与无地自容,看向离行瑾那张餍足的俊脸,即使知道对方是九五至尊,依旧愤怒难掩。
宋琦竖起眉毛,身体一动,酸涩的感觉便瞬间爬满了全身,仿佛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
他僵住,回想起昨日种种,眼尾彻底红了。
“你会后悔的。”
“不,不会。”
“这可是你说的。”
宋琦:“……”
“咚”的一声。
床上正做美梦的某九五至尊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60章
离行瑾嘶了一声, 迷糊醒来,睁眼就看到床上的人怒瞪着自己,乌黑的眼睛里泛着水汽, 明亮又漂亮。
视线向下, 床上之人未着一缕,修长好看的小腿伸出床头之外,正指向自己。
像是明白了什么, 离行瑾爬起来, 讪讪道:“都想起来了?”
影七,不,应该说宋琦,居高临下斜了离行瑾一眼,水波流转,黑眸中的怒火如同烈焰,却因为顾及面前人的身份忍了下去, 低头颦眉, 看向自己大腿上的片片青紫, 红着脸抿唇, 自生闷气,并不理会离行瑾的问话。
离行瑾小心翼翼地观察宋琦脸上的表情,确定没有从中看到嫌恶的成分, 才放心地走向床边, 半跪在他面前,大手托住他的脚,触手冰凉,忙把被子扯过来,将他露在外面的小腿送了进去。
宋琦低低哼了一声, 皱着眉,有些痛苦的模样。
离行瑾连忙松手,离开时指尖滑过宋琦细腻如脂的小腿,像是能把人吸在上面一般,脑海中顿时划过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半晌,他咳了一声:“刚开始疼一点,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食髓知味,让终于一尝荤腥的野兽再去品尝清粥小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看着眼前人,想象着他在自己身下时万千风情的样子,离行瑾全身就有一种过电的快感,恨不能将人拆之入腹,融进骨血之中,好一解心痒。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就是了,昨夜那般折腾,阿琦身体吃不消。
宋琦刚开始还没反应,等消化了他这句话的意思,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微睁,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像是不明白一向稳重的人如何变得这般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