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走到王府门口,有两个丫鬟过来,朝着他行了行礼:“世子妃,刘侧妃与王爷想请您去一趟满月阁。”
冉清谷看了眼纯儿,纯儿恭敬的立在一旁。
他冲着那丫鬟说:“知道了,我回去换一身衣服,马上就来给王爷请安。”
丫鬟退下:“是。”
那丫鬟刚走,纯儿就凑上来,紧张说:“世子妃,怎么办?刘侧妃会不会为难您呀?”
冉清谷诧异看着纯儿:“为何这么说?”
纯儿左右看了看无人,小声贴耳对冉清谷说:“今日早上刘侧妃邀人来府邸赏雪,但因世子妃一句话,世子让人把雪都给扫了,来府邸的贤妃娘娘与一些达官贵人来看雪却看了个寂寞,刘侧妃面上无光,可不得要为难世子妃吗?世子妃,要我去大理寺找世子吗?他可是最爱世子妃您了。”
冉清谷眉头一皱,摇摇头:“不用,我去看看情况。”
纯儿点点头:“好,您可要当心啊。”
冉清谷回到沉鱼阁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连忙朝着满月阁走去。
王爷伏案批改着什么,刘侧妃在他身后为他揉肩。
冉清谷冲着王爷刘侧妃行了行礼:“父亲,侧妃。”
王爷见到他,笑了笑:“不用这么见外,坐。”
冉清谷坐了下来,满月阁的仆人连忙给他端上来一杯茶水。
王爷淡淡说:“其实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儿……”
想了想,他不知如何开口,便对刘侧妃说:“还是你来说吧。”
他其实也觉得这事情不够地道。
世子妃虽嫁入王府一年有余,但规行矩步,从未犯过什么错。
现在刘侧妃突然提出世子妃身体不好,给商翩度物色夫人的同时,也帮世子找一方妾室,为成王嫡系血脉开枝散叶。
而刘侧妃所说之人,正是她的唯一侄女刘韵。这件事今日刘贤妃在他回到府邸后也跟他说过一次,他又不能太让刘贤妃难堪,便允诺如果王妃白毓亦或许商容与,三人有一人不同意,便作罢。
现在刘侧妃来做冉清谷的思想工作。
刘侧妃微笑着:“世子妃脸色不好,可是吹风了?”
冉清谷不明其意,便道:“还好,外面下了小雪,吹了点寒风。”
刘侧妃:“世子妃身体不好就不要奔波了,王府还要指望着你来开枝散叶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子妃嫁入王府也一年有余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动静了,毕竟世子是嫡系血脉。”
这白毓敢让她故意当众难堪,她若不给她找点事情做,她怕是真以为这摄政王府是她的天下。
冉清谷喝了口茶,笑了笑:“侧妃说得是,但我同世子还年轻,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二哥二嫂,都结婚四五载了,怎么着也该有个动静吧。”
刘侧妃脸色沉了下来。
她两个儿子娶妻这么长时间都没点动静,而苏喜是苏太傅的嫡系孙女,她若是为儿子纳妾,必定会惹恼苏家。
因而她迟迟未动。
这小贱人嘴皮子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专朝着她的痛楚戳。
“世子妃说得对,这开枝散叶……王府世子公子都有责任,但世子毕竟是嫡出,世子妃该尽心尽力才是,不过……”
她话锋一转:“世子妃身体不好,也急不来,我倒是有一房远方侄女,生的很是机灵,也到了该求亲的年龄了,前些日子我一问她,她说自己很钟意世子,我一寻思着,这不是亲上加亲吗?”
冉清谷不动声色喝着茶。
感情这是送小妾来了。
“侧妃,我父王身强力壮,开枝散叶我父王也能,不如让您的那位侄女过来,多给王府填几位公子,公子多了,这枝叶不就散开了吗?”商容与大步走了进来。
若不是纯儿偷偷去找他,他估计又要多一个妾室。
成王一听,吹胡子瞪眼呵斥:“小兔崽子,你瞎说什么呢?”
商容与笑了:“父王,我没瞎说,侧妃这么关心王府的子嗣,赤诚之心感天动地,不如将侧妃所有的侄女都招来,您全纳了,这样更是亲上加亲。反正您纳了也有五六位了,再多纳个几房也无碍,王府还是养得起的,若是您俸禄供养不起这些姨娘,我也可以出一份力,不行的话,世子妃那里还有皇上赏赐的黄金万两呢。”
刘侧妃脸色煞白。
她素来知道商容与离经叛道,跟条疯狗似的,但这条疯狗在她面前还是有点分寸,很少咬着她不放。
现在,这条疯狗何止是咬着她不放,怕是要咬断她咽喉。
让她所有侄女过来给成王当妾,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商容与敢这样说。
成王震怒,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桌子上的纸张被拍得翩翩起舞:“你皮又痒了是吧?”
他堂堂一个王爷,去纳自己侧妃的侄女们为妾本就不成体统,现在还要拿儿媳的赏金来养姨娘,这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王,你自己都不愿意纳,为何要让我纳?”商容与淡淡看着他老子。
刘侧妃脸色难看:“世子,您若真的不愿,也没人逼你,但您这话未免也太折辱我刘家的女儿了吧。”
商容与朗声微笑:“侧妃,你若是怕折辱,何必当着我的世子妃面提这些?”
他从不踩人脸,但无奈有些人非要把脸塞他脚底下。
“我今日就明明白白说清楚,我商容与已经娶妻,今后我的后院也有且仅有世子妃一人,若是谁非要塞给我小妾,那必定头天坐着花轿进来,第二日就抬着棺材出去,喜事丧事一起办了,也省的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说着,商容与就牵着冉清谷的手朝外面走去。
成王气急败坏:“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吧。”
刘侧妃看到商容与同冉清谷走了,气得郁结于胸,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几滴眼泪:“王爷,我也是一番好意,想着能让王府填几位子嗣,好热闹热闹,世子不愿说一声就行了,怎可如此折辱妾身。”
成王哄着刘侧妃:“容与他年轻气盛,年纪小不懂事,你包容包容一下他。”
他话锋一转:“其实这事儿你也有不对,你明知他们夫妻感情现在正蜜里调油,你还给他塞妾室,你让毓儿怎么想?更何况容与那性子,若是那么好打发的,我也不会如此头疼。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刘侧妃暗暗咬着牙:“是。”
此路不通,定然有其他路。
这个白毓仗着商容与宠爱就敢如此作威作福,假以时日,她必定要爬到她的头上。
冉清谷被商容与握着手回到沉鱼阁,整个人还恍恍惚惚。
商容与见他脸色不太好,伸手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问着:“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冉清谷摇摇头:“没事。”
商容与微笑着:“那就好。”
他在长廊下牵着冉清谷的手走着,廊桥两边细雪纷纷。
王府的春梅一夜之间全开遍,白的像雪,红的似血,红白相间,影影绰绰,景致美不胜收。
商容与走在前方,“毓儿放心,娶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妾,有一个人一起到白头就够了。”
冉清谷默不作声,静静跟着商容与走着。
商容与笑了笑:“晚上去醉风阁蹭饭吃吧,今日父王歇在刘侧妃处,又是我们娘儿三的晚饭,今晚你有什么想吃的?对了……”
他扭过头来,微笑:“我从大理寺回来的路上,为你带了一些三素斋的糍米糕,他们家又出新品了,待会儿让纯儿拿到蒸笼上热着,拿来做宵夜吃。”
冉清谷亦步亦趋跟着,目光落在了商容与的身上。
商容与穿着一件墨黄色衣衫,外披着一件玄黑色披风,墨色长发被玉带发冠束着,侧目挑眉间风流自成,一派贵气从容。
他时不时回头冲着他微笑,如同晨曦的阳光般明媚,仿佛这天寒地冻的细雪都变得温暖起来了。
雪下个不停,春梅拼命的怒放着,冉清谷就这样被商容与牵着手,穿过一栋栋廊桥。
“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从入冬开始到现在,一直开着,我还记得我见你第一面,就是因为你被我折的一株红梅砸到了……”
冉清谷耳畔突然响起三皇子的话。
——你能活在谎言里一天,你还能活一辈子吗?你不是世子妃,商容与终究有一天会发现。
冉清谷喊着:“世子……我们和离吧。”
商容与想都没想回头,佯装嗔怒:“叫相公。”
“慢着,你刚刚说什么?雪下得太大,我没听清。”
“我们和离吧。”
雪骤然下得大了,掩盖住了冉清谷的声音。
商容与神色沉敛,不确定再次问了声:“你说……和离?我们?”
冉清谷点了点头:“恩,这些时日在王府多亏了世子照顾,白毓感恩不尽。”
商容与脸色沉了下去,牵着冉清谷的手突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愣了愣,旋即温和笑了,继续牵着冉清谷的手往前走:“行了,行了,别闹脾气了,今日这事确实是父王做的不厚道,你放心,以后我就你一个,生生世世就你一个……”
“世子,等回禀了圣上,过了文书,我们就……”冉清谷站定,他的手从商容与的手心里抽出来。
商容与面露愠色,扭过头来,冷冷盯着他:“为什么?你外面有人了?难道是因为你表哥?”
冉清谷抬眼看着商容与:“这件事跟表哥没关系,从一开始我跟世子的婚事就是一桩乌龙,世子不愿意娶,而白毓也从未想过嫁给世子。”
商容与厉声问:“后来我们相处不是很好吗?”
他当时确实是不愿意,但是后来发现,他控制不住的靠近她。
他已经做好了与白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今后唯她一个,结果,她却要提出和离?
别人和离至少还睡了几夜,他不仅没睡到人,还被人给当成暖床的工具,暖完了床,就他娘的直接扔了。
冉清谷:“那是世子的错觉……”
他镇定抬眼,直视着商容与:“世子不过是见毓儿一个人在京中孤苦无依,才对毓儿好,而毓儿从来不敢高攀世子。”
商容与哑然问:“相处这么久,你就对我,没有一丝感情?”
冉清谷摇了摇头:“没有。这些时日多谢世子厚爱,世子天之骄子,一定会寻得一位如花美眷,毓儿福薄,与世子无缘。”
他是个刽子手,满手鲜血,从炼狱走到人间,最终还会回到炼狱里。
他孑然一身,生死无所谓,但商容与不同,他本该有那样美好灿烂的一生。
他不能让他越陷越深,他那样讨厌断袖,若是知道他是男子,那他该有多恶心……
去你娘的福薄,去你娘的如花美眷,都嫁过来一年了,才他娘的突然发现无缘。
商容与搞不懂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他似乎从没有认真了解过她。
他商容与堂堂皇室王世子,结果被一个女人给抛弃了。
难不成他杀人太多,遭报应了?
白毓就是他的报应。
他咬牙:“想和离?你见哪个皇室有和离的先例?”
冉清谷抬眼一愣,风雪迷蒙了眼睛。
良久,他垂眸:“休妻也可以。”
和离代表着夫妻双方和解,经过文书发放,堂堂正正的离开,但休妻就意味着妻子品行不端,让夫家厌恶,一纸休书被赶出夫家。
若是前者,女子以后婚嫁皆不受影响,但若是后者,女子品行不端,若是再嫁人可就麻烦了。
商容与怒火直朝着脑门上蹿。
这人宁愿被休也要跟他撇清关系,他商容与就这么不堪?
他拉过冉清谷,摁着他的头不许他挣扎,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冉清谷唇角血色潋滟。
冉清谷吃痛皱着眉,商容与觉得咬得不够,又伸出舌头勾着冉清谷的舌尖细细咬着,咬得冉清谷满嘴血腥味,咬得冉清谷眼角沁出一滴泪。
冉清谷舌尖一阵锐痛,若不是商容与咬了一口换地方咬,他都要怀疑商容与想咬断他的舌头杀了他,然后再嫁祸给他说他咬舌自尽。
“你还记得你嫁入王府的第二天说过什么吗?你说‘生死都是本世子的人’,所以除了王府,你哪儿也去不了,就算是死了,你的墓碑上也得刻上‘商白氏’。”
商容与松开冉清谷,一抹嘴角的血,笑得冷厉诡谲,扭头转身朝着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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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各位爷,吃好喝好啊,你们许久不来,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想死您们了。”老鸨子拿着扇子招呼着,催促着那些伺候的姑娘,“快,愣着干什么,好好伺候各位爷。”
几个穿着薄如蝉翼衣衫的美貌女子笑嘻嘻的,推杯换盏为几位大人倒酒。
陆云深随手拉一个女子搂在怀里:“红儿,想爷没?”
那女子娇羞的低下头,眉目风流婉转:“想,陆爷可是将红儿忘记了?”
陆云深微笑:“怎会?红儿在爷的心里。”
余条姚望等人身旁都站着一两位伺候的姑娘,或搂搂抱抱,或卿卿我我。唯独商容与身旁,只有两个负责倒酒的姑娘,姑娘也没有任何不雅的举动。
醉红楼伺候的姑娘都知道,成王世子虽经常逛妓院,但却很少真的招人近身伺候,因此伺候他的人格外规矩。
商容与喝得醉眼朦胧,依稀间看到蓝白色肚兜在眼前晃悠,肚兜的主人手指上戴着一枚红色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