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谷不解:“嗯?”
现今已经是晚上,他只是将这些东西送到后院的马车上,再嘱托府里的管事的送去城外破庙里,分发给那些难民乞丐即可……
夜色如此浓重,根本不会有人看他眉毛有没有画好,他也只是去后院,去去就回,连府邸都不出,怎么就丢了王府的人?
商容与拽着他:“进来。”
冉清谷被商容与拽着走到了屋里。
纯儿贴心的为他们关上门,微笑着说:“奴才们去廊下等世子妃,世子妃就与世子好好说说话。”
说着,她就让屋外的侍卫小厮们离房门远点。
商容与回到房间里,拿起桌子上摆放的眉墨,抬起冉清谷的下巴,迫使他微抬着头。
商容与就拿着那眉墨一点点描绘着冉清谷眉毛的轮廓。
他其实挺想看他男装的样子。
他从未看过。
也许将来也不会有机会,就算再次看到,冉清谷也只会陪在三皇子身边,同他兵革相向。
商容与描得很细致,也很慢,但冉清谷觉得没必要,毕竟待会儿回来就洗洗睡了。
他说着:“世子,可以了吧,不用描得那样好。”
商容与一时舍不得冉清谷离开,想把时间拖长:“不行,你不能丢了王府的人。”
冉清谷:“不会丢人的,我也就……”
商容与打断他:“你别忘记你世子妃的身份,是王府的脸面,时时刻刻都得保持仪容。”
冉清谷:“……”
他就走出沉鱼阁送个东西而已,怎么就没有保持仪容了?
这人怎么了?又有点不太正常!
时间流逝的很快。
商容与再怎么描得很细致,也有描完的时候,描完眉,他放下眉笔:“好了。”
声音里辨不出悲喜,但总能听出淡淡的失落无措。
冉清谷笑了笑:“多谢世子。”
这眉确实描得很好。
商容与从怀里拿出那一包珠宝放到冉清谷手上:“你带上,以防万一用得着。”
他不知道商玉州具体的筹谋,但商玉州目光瞄准在皇位绝对错不了。
倘若商玉州兵败,那冉清谷就要随着商玉州颠沛流离了。
他十三四岁时跟着他父王去过边城,知道行军的苦,这些珠宝,至少可以让冉清谷吃饱饭。
冉清谷手里沉甸甸的,隔着丝质荷包,他都能感受到手里的那些珠宝价值不菲。
他家也曾是拜相封侯,什么好东西他没见过,但这么多好东西,他还是在尹钟府上看见一回,这是第二回 。
商容与突然将这些珠宝给他,难不成也是为了让他多做善事,洗清一点儿罪孽?
他感激道:“多谢世子,我替……”
商容与恼怒挥手:“不必了,我这是给你的。”
冉清谷定然会将这些珠宝送给三皇子,用来笼络人心,毕竟三皇子太穷了。
想替三皇子感谢他?
呵呵,不需要,不需要那个又穷又抠搜的废物感谢他。
他只是怕冉清谷吃苦。
冉清谷本想替城外那些孩子与难民感谢商容与,却不想商容与如此生气,他一时搞不清状况:“好吧。”
他拿着那袋珠宝,微笑说:“世子晚上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商容与点头。
冉清谷朝着门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打开门,突然被商容与从背后一把抱住:“别走行吗?我舍不得你。”
冉清谷:“??”
他也就出个沉鱼阁去一下后院,交代府里管事的一些事情,连王府都没出,这么短的距离,怎么突然就舍不得?
舍不得,其实可以一起去的啊?也不远,就走两步而已。
商容与把头放在冉清谷的肩膀上,嘴里喃喃道:“清谷,我喜欢你。”
冉清谷怔楞。
这人说过,他不喜欢男子,厌恶断袖的,怎么会突然……
商容与将冉清谷抱得更紧,勒得冉清谷难受的挣扎了下,他才稍微放松:“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吗?”
冉清谷淡淡说:“当时我还是世子妃,可……”
商容与镇定道:“你现在也是世子妃,我一日未将和离书给你,你就还是世子妃。”
冉清谷:“可你亲口说过,说断袖恶心。你怎么会……”
商容与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过?”
冉清谷:“那日元宵,白毓扮成表哥入京,你看到他同三皇子在一起,还很是反感的告诉我,你觉得他们不正常,断袖很恶心。”
商容与想起来了,他哑然为自己辩解:“不是的,错了,都错了。”
冉清谷:“嗯?”
商容与连忙说:“当日我以为你喜欢你表哥,而你表哥又跟你三皇子眉来眼去,我当时就在想,你表哥欺骗了你的感情,你肯定很伤心,所以当你问我觉得断袖很恶心吗?我想都不想点了头,我以为你被欺骗后也会觉得断袖很恶心,我只是想跟你站在同一战线,我就是想让你开心。我从来不觉得谁恶心,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我可以因为你违背我平日做人的原则去哄你。”
“清谷,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入王府的第二天,在那棵梅花树下,我第一次见你,就移不开眼了。你当时穿着一身红色衣衫,明明也不是那般美若天仙,可就是每一处都合我的眼,就好像鼻子、眼睛、嘴巴……所有的,都以我喜欢的样子拼凑到了一起,后来知道你是男子后,我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法面对,之后我就认命了,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跟你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因为我觉得你是很特殊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那样的特殊,乃至于跟他有关的一切都变得特殊起来……对我来说,你就是这么一个人。”
特殊——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很特殊时,那么跟他有关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因为他,你可以看到不同风景,不同的人,不同的大千世界,不同的滚滚红尘。
商容与咬着冉清谷的耳垂,舌尖拨弄着耳饰,喃喃低语:“所以,别走行吗?”
冉清谷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他就只是去沉鱼阁外找管事的,将这些东西嘱托好,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商容与喃喃问:“你说过你喜欢我的?喜欢了就不负责了?”
冉清谷:“世子,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呀。”
他也就是去府内找管事的,交代一些事情,怎么就突然扯上喜欢与负责了呢?
商容与气道:“你喜欢我,你就不能走。”
冉清谷:“不然,您跟我一起去?”
商容与镇定道:“不行,我有我的事情。”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要将成家立业分开。
他喜欢冉清谷,但他不能跟他一起去扶三皇子上位,三皇子又穷又抠,扶他上位,自己喝西北风去吗?
冉清谷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
商容与悲伤问:“你真要走?你就这么放不下商玉州?你欠他的救命之恩已经还了,他还想怎么样?”
冉清谷诧异:“三皇子怎么了?”
商容与失落道:“你不是要离开王府去找商玉州吗?你们之前不是商议,太子事了,你就离开我吗?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收拾得还挺多,你果然挺体贴商玉州那个穷鬼。”
冉清谷:“……”
纯儿在门外低声道:“世子妃,奴婢已经将那些不用的衣物用具等交给府里的管事,他们说今夜快到了宵禁,赶不及出城门,只能等明天再送往城外寺庙,给那些孩子,府里的管事怕世子妃白跑一趟,特意叮嘱奴婢回来告诉世子妃,让世子妃与世子好生休息,明日他会亲自来沉鱼阁见世子妃,世子妃有什么交代的,可以明日跟他细细说明白。”
冉清谷说道:“知道了。”
纯儿开心道:“那奴婢就不打扰世子世子妃了,奴婢告退。”
商容与难以置信:“你不是收拾包袱要开溜?”
冉清谷咋舌:“所以我在世子的眼里,就是个走人还要搬走主顾家钱物贪图小便宜的人吗?”
难怪他送他那袋珠宝,是看他太寒酸,所以给点好的,让他防身。
商容与想一巴掌拍死自己,连忙说道:“清谷,你听我跟你解释,我就我……”
冉清谷扭过头来,吻了上去。
商容与呆愣,当场石化。
他乱啃了冉清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冉清谷吻。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做梦。
“清谷,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我没有活在梦里吧。”商容与难以置信。
冉清谷笑了笑,再次吻上去的时候,狠狠咬了一下商容与嘴唇,直到他嘴里有了甜腥味才罢休。
商容与吃痛,皱眉看着冉清谷。
这人可真是记仇,还记着他咬他那些时日。
他含住冉清谷的唇,搂着冉清谷的腰,将人吻得喘不过气来。
商容与将冉清谷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去,将人放上床。
床上的人美不胜收。
今夜的烛光很美,夜色很美,窗台上开得正艳丽的两只秋婵娟也很美。
如果不是今夜无月,他甚至要夸赞一句那半弧月光也很美。
商容与弹指打出一枚石子,蜡烛咻的一声灭了,一息寥寥余烟悠扬盘旋而上,弥散在空中。
这个夜格外静谧,将屋子里流泻而出的、色授魂与的细细呢喃声无限拉大……
第二日醒来时,日上已三竿。
冉清谷睡得迷迷糊糊,意识到窗外天光正盛,突然清醒过来。
商容与悠悠转醒,手从被子底下伸过去,将冉清谷搂进怀里,埋在他的颈间深吸一口气:“香,是我的味道。”
冉清谷艰难撑起身:“世子,这都午时了,我还没去跟王妃请安呢。”
商容与将他禁锢住:“我还没去上早朝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受伤了就好好躺着,折腾干什么?你去给母妃请安,总不能走得扭扭捏捏吧,那样母妃会觉得你没有仪容,再说呢,你还能坐?”
冉清谷脸瞬间红了半边天。
他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让人不早朝。
更没想到这人平日说些床笫话来,一点儿也不脸红,好像精于此道,但实操真是累人。
可谓是赵括在世,只会纸上谈兵。
商容与轻笑:“所以,乖乖躺着,让人去醉风阁说一声,今天是咱两圆房的第一天,洞房花烛夜呢,多珍贵的日子,我要多温存一会儿,我决定就这样抱着你在床上躺一天。这床单被褥以后都不洗了,里面有你我第一次的味道,我要保留着,做纪念。”
冉清谷无奈道:“您为何不将这床也插香供起来呢?”
商容与点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
冉清谷:“……”
商容与微笑:“昨夜事后给你擦伤药的手帕也很好,我也要收留起来,你难耐时抓的枕头也不错,保留起来,上面的抓痕不许抚平了……哎,你为什么老是往被子里钻?不憋着难受吗?”
冉清谷面红耳赤:“因为没有地缝可以给我钻。”
商容与轻声笑了。
就算不用去给王妃请安,冉清谷也不能真的躺床上一整天。
他待会儿还要见王府管事的。
在他艰难起来,下床穿上鞋后,他看到了商容与散乱的衣服里夹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札。
昨夜两人太疯狂,衣服都是扯碎的,因此地上的衣物基本没法再穿了。
那信札既然出现在商容与身上,那么也许是重要的东西。
他艰难蹲下去捡了起来。
只见那信札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和离书!
商容与本想回个回笼觉,但他又不想错过冉清谷换衣服的时刻。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坦诚相待。
他要看他换衣服,昨夜灯都灭了,他只听到声音,还没看过冉清谷身体。
他睁开眼就看到冉清谷拿着那份和离书,那有着朦胧睡意的回笼觉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从床上弹跳起来,抢过那份和离书,立刻撕得粉碎:“不是,你别误会,我昨天以为你要走,所以我写一份和离书给你,是想着你以后在京都如果要跟三皇子出双入对也方便,你也就不用被别人指责……”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冉清谷抱住。
商容与怔楞半晌,也伸手去抱住冉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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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内,一个当差的提着食盒来到一处偏殿。
里面关押着的是废太子商决。
那当差的将食盒打开,里面饭菜色香味俱全,守卫拿出银针验毒。
确定无毒后,才将当差的放进殿内。
说是殿堂,却也只是一间设施齐全、布置舒适的牢房而已。
商决头发披散,眼窝深陷,眼睑乌青,他坐在写字台前,拼命的在纸张上写着什么。
应该说他并不是在写什么。
那写字台上全是墨,纸上画的乱七八糟的,但他此刻的笔上已经没了墨,而那纸已经被画得不成样子。
他此刻就如同一个机械似的,拿着无墨的笔在画得乱七八糟的纸上画着,嘴里念叨着:“今日的课业没做完,父皇会不开心,朝臣们会参我,我一定要做完。”
当差的走过去,将食物摆满饭桌:“太子,吃饭了。”
那些食物都是御膳房送来的,都是商决平日爱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