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点玄机,可以说是老奸巨猾的安平帝又怎会听不出来,但是他默认了。
杀鸡儆猴,或许贤妃就是那只鸡。
“朕知道,这几天就让她好好待着反省,什么事,等查明了真相再说吧。你和昭儿有心了,这宫里,也就只有你们还拿着真心对扬儿。”
“陛下说的哪里话?这宫中,若是比对扬儿的真心,哪个能越得过陛下去?”
“朕?朕若真的有心,也不至于扬儿中毒多年都未发觉。怕是这孩子,心中也在怨着朕罢。”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若是扬儿醒着,听闻此诛心言论,怕是要真的伤心了!陛下如何忍心?!”贵妃娘娘惊地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双手不断地绞着锦帕,生平第一次大着胆子直视那依旧坐在床榻上的帝王。
安平帝也知道自己失了态,他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倒是朕的不是了。”
“陛下……”
“夜已深,贵妃与昭儿且回吧。”
“是。”贵妃娘娘并二公主行礼之后便缓缓退去,行至珠帘后的时候,贵妃突然回头,“陛下也要保重身体,妾身与昭儿就先行退去了。”
“……”安平帝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向全身。登基二十年,也就只有两个女子曾经真心实意地待过自己,一个二十年前就香消玉损了,而这一个……
他点点头,让她们离开了,因为他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失态。
贵妃与二公主走后,太子寝宫又重新恢复了方才静谧的状态,静得只听得见安平帝自己的呼吸声。
“扬儿,你这是惩罚朕吗?”
“……”理所当然没有回答,安平帝摇摇头,暗道自己果真魔怔了。他俯下身去仔细地给太子掖了掖被角,又拨开他垂下来的一缕额发,终于走了出去。
而在他走后,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安钦扬竟然睁开了眼睛,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布满寒霜。
……
季淮墨在宫外等消息等得焦急,几乎就要冲到宋齐飞的住所逼迫他说出太子殿下的近况。不过他到底没有等来关于太子的只言片语,却等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大军败了,南慕城再次沦陷。
“十二皇子呢?!”安平帝在御书房听到这封急报的时候,直接踢翻椅子站起来。
“十……十二皇子被困于平山之后,下……下落不明。”
“……”安平帝的表情瞬间定格在狰狞那一刹那,他定了定神,最终平静地说了一句,“滚。”
这场战败得太快了,快得满朝文武都没有反应过来。
几乎是刚到战场就一败涂地主帅失踪,如果不是安国兵力太弱,那就是奇丽有如神助。
季淮墨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冷静下来之后就感觉暗戳戳地跑到诚亲王府求见诚亲王。
只是这回,无论他如何在外面请求,人家连门都不给他进。
季淮墨无法,只得打道回府,路过木府的时候,想到木扬又不在洛都,顿时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他本以为时局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可是没想到十二皇子如此不给力,竟然连两天都没有捱过,就让军事要地南慕城失守了,他本人也下落不明。
要知道,南慕、西塘、北雁、东栀四大城池,是安国的关口,只要攻破其中一个,敌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四州十县八大属地,甚至能威胁到都城的安危。
因此,一时之间,满城都在议论战事,商讨安国接下来的部署,储君病危一事,反而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长生娘娘在上,信男季淮墨今在此请愿,一愿太子殿下逢凶化吉,长命百岁;二愿南慕危解,国泰民安;三愿灭武令止,天下勿起争端。此三愿,皆我心之所向。若有朝一日得偿夙愿,淮墨愿折损一半寿元。叩谢。”
季淮墨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别院里的这尊长生娘娘神像,还是她的母亲供奉的。他对于她的印象还只是很早之前,娘亲对自己说,“你的这条命,是娘娘救的。”
当时还小的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太子哥哥救的,娘亲为什么说是长生娘娘救的呢?
可是不管如何,在现在这个时刻,他愿意死马当作活马医。如果长生娘娘真的能保佑太子殿下和天下苍生,那也不失为功德一件。
“信男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娘娘,若淮墨领兵出征奇丽,可能峰回路转?”
“啪!”
两个半月形的茭杯先后落到地上,正好一正一反。
季淮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松了一口气吧。
看,连神明都让你去,你还犹豫什么?
可是……
若让他就这样扔下太子殿下自己走了,他又有些放心不下,总归要等到他性命无虞了再说。
就在季淮墨结束请愿即将回到他的房间之时,阿真匆匆来报,说父王找自己去书房。
季淮墨当即就明白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他从容地整整衣衫,就跟着阿真前往季延的书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他家父王熟悉的怒吼声。
“是什么惹父王这么生气啊?”季淮墨明知故问。
第60章 选拔
“淮墨!你来的正好!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天晚上就杀出洛都!这什么劳什子都城,老子不待了!”
“怎么了?”季淮墨环顾一周,见在场的人都面色凝重,并且都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了?”他再问一遍。
“狗皇帝再次下诏,命八郡王领各自的部曲组成二路援军,即刻赶往难慕城支援一路军,并且找寻十二皇子的下落。”
“娘的!这不摆明让咱们当挡灾的炮灰嘛?输了就白死了,赢了功劳是他一路军的!”
“就是!就是!凭什么?”
“王爷!我们的铁骑兵都在城外,干脆您振臂一呼,杀进城算了!”
“石叔,仔细祸从口出。”季淮墨施施然捡了个椅子坐下来,“为了这么点事就想造反,您是这些年过得太过安逸了吗?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小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王爷您看……”
季延却是不理他,“淮墨,你怎么看?”
“父王,您相信我吗?”
“你又想做什么?直说吧。”现在季延看到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不妙,仿佛他下一刻又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好吧。父王,孩儿的意思是,既然陛下这么希望我们去送死,那我们何不遂了他的意?”
“这是何意?”
“小王爷你莫不是疯了?这种话也能……”
“父王,各位叔叔稍安勿躁,个中缘由请听淮墨细细道来。”
“你说。”
“圣人所图,不过是天下兵权皆归国有,他方能高枕无忧。”
“不错。”
“那么,经过这几日的述职,他应该也充分了解了诸藩王的态度,知道'明夺'已经不可行。于是他就转为'暗分解'。”
“何为'暗分解'?”
“简单来讲,就是得不到的也要毁去。他让我们做马前卒,打的不正是这个主意?”
“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且让他得意一段时间,然后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如何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啊!小王爷!您就直说了吧。”
“我不是说了吗?”季淮墨奇怪地转头,看着这群糙汉子,在心里直叹气。
他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冀北王,突然跪下。
“父王,孩儿季淮墨愿代表冀北,领铁骑军攻打奇丽。”
“……”季淮墨能清楚地听到周围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只有季延不动如山,仿佛知道会面对这样一个场景,他只是问:“你可想好了?”
“当然。”
“王爷!小王爷经验不足,您可千万别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啊!会有危险的!”
“是啊!听闻那奇丽兵各个身长九尺有余,手持大刀,见人就砍,凶残无比!小王爷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这些老将大多是看着季淮墨长大的,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那边受苦,更何况,战败这几天洛都都传遍了,说是奇丽请了大祭司出山,怪不得出兵有如神助,安国的兵只要碰上那个大祭司,定是有死无生。
如此凶险,他们怎么可能舍得他往前扑?在他们的眼里,季淮墨还是当初那个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虽然这些年连连上战场,也打得北奴屁滚尿流,不敢进犯。可那毕竟是小场面,能跟关乎整个安国存亡的大场面相比吗?
当然,这些人中,也有那不屑一顾的人,便是之前被季淮墨下了面子的“石叔叔”。
只听他冷哼一声,“小王爷可考虑仔细了,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动辄就是少胳膊少腿的,甚至还会丧命。”
“不劳石叔操心,淮墨也不是没见过那场面。”
“哼……”
“都闭嘴!季淮墨,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将铁骑军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季淮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得不说是失望的。
原来我在你心中,果然比不上铁骑军,更比不上季家基业。
可是酸涩只是一闪而过,他依旧收拾好情绪回答:“八成。”
“好,”季延闭了闭眼,“若你有失,也就不必回来了。”
不是他狠心,只是雏鹰终有脱离羽翼的时刻,如果不逼一逼他,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成长。
只是季延到底还是选错了方法。
第二日,又一道诏书下达至各个郡王公侯的府中。
命诸郡王公侯各出十人参加接下来援军总元帅的选拔。
季淮墨理所当然充当了领队,并从铁骑军的将官中挑选出九人参与此次选拔。
当他跟宋齐飞说的时候,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啊?你也要去啊?”
“嗯。有什么问题?”季淮墨今天身穿一件深蓝的锦袍,似乎还是眼下最时兴的款式。一路上又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小娘子的目光。此时的他,正随意倚靠在栏杆上,吹着运河边上的风。
“没。只是你和晋炜都去了,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你怎么不去?”
“我?我那个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要去凑热闹的好。”
“……”
“那个,你需要我给你分析分析明天的劲敌有哪些吗?”
“你说说看。”季淮墨对这个还挺有兴趣的,虽然他之前已经提前打探出了这次参加选拔的所有人的水平,也圈出了几个需要重点注意的。但是他觉得宋齐飞一定还会说出点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这次八郡王的嫡子除了你和晋炜,就没有人参加了。哼,一群胆小鬼,和十年前一样,遇事只知道哭。所以,他们派出来的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不一定,我听闻,楚明王这一支派出来的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哼!再精锐又有什么用?身份不够照样当不了元帅。”
“非也。英雄不问出生,我看陛下这回是真疯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宋齐飞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季淮墨耳边说道,“如果真有小兵拔得头筹,这元帅他照当不误?”
季淮墨点点头。
“……”宋齐飞倒吸一口凉气。
第61章 辩论(一)
“并且,我猜想,这疯魔也许与太子殿下有关。”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是……”正昏迷不醒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
“喂!你……话说一半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不是号称时事百晓生吗?连你都不知道,我又会从何得知?对了,你不是要分析吗?说了半天就那么一句话,到底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其实我想说的是,其他人你都可以不用在乎,只两个人,可能成为你的劲敌,一个是楚明王的义子,楚雄,另一个,就是晋炜。”
“……”刚走了个楚樾,又来了个楚雄,这姓楚的怎么专门来挡他的道?
“这个楚雄是什么来头?”
“据说原先是一个江湖人士,一朝落魄晕倒在楚明王府门口,被楚明王收留,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还真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故事。
“而且,此人擅长暗器伤人,你与他交手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比试不允许使用暗器,一经发现取消资格。他应当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非也非也,他的暗器发出来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哦?”
“他的暗器是一根细长的针,刺入体内不会觉得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中招了。而此针因为细如毫毛,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更狠毒的是,针尖淬有剧毒,中针者会突然倒下暴亡,却查不出原因。”
“……”这楚家的都是些什么人?三公主嫁入这样的家庭,不知是幸还不幸?
据季淮墨所知,这三公主安佩玉也是“人物”。被德妃娘娘和四皇子娇养得专横跋扈,脾气暴躁。当然,最令人诟病的还是她在楚王府豢养了三十面首,全部都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怜楚世子,头顶无数绿帽,还要在外面维持自己斯文有气度的形象。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