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时候到了,上去吧。”
“……”听到木扬这么说,季淮墨的心不但没有放下来,反而悬得更高了。
可是时间不等人,台上已经在催促了,他没法,只得暂时摒弃杂念,拿了一把弯刀飞身上台。
“咦,淮墨怎么拿了弯刀?趁手吗?”
“群战还是短兵比较适合。”
“没错,只有平原战马战或者单挑才使枪。”
“……”宋齐飞难得没有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抬头看着台上。
季淮墨上台之后,依照惯例得先自报家门。
其实就算他不说,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但是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在他说完之后,台上的其他七个人反应不一,有人不屑一顾,也有人礼数周全地回了礼。
不过季淮墨对此毫不在意,他在乎的只是如何赢得这场比赛,在他看来,其他都是虚的。
一开始,很多人对季淮墨还很忌惮,不敢轻易去挑战他,想让别人试试他的能力,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就想着万一季淮墨真的是扮猪吃老虎,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尴尬的局面,季淮墨无所事事站在台上无人挑战,其他七人倒是三两一组战成一团。
如此滑稽的场景自然引起阵阵哼笑。但是季淮墨依旧神色自若,一点都不理会场下尖刻的羞辱,反而饶有兴致地看起场上其他人的比试来。
“淮墨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不动?”
“他打算当渔翁。”
“渔翁?好端端地怎么扯到渔翁上面去了?”
“你没听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我猜小……淮墨一定是想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然后再出手。既保留了体力,又隐瞒了自己的实力,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说得也对哦!秦大傻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是你太笨。”
“你!”宋齐飞又要抡起拳头揍秦朝,却在不小心对上了木扬冰冷的双眸之时,又讪讪地落了下来。
木扬从刚才起就一直心神不宁,仿佛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他又确实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四皇子一派准备在比武场上做手脚的消息。
他只能时刻保持警觉。
他的嗅觉天生很灵敏,事实上,他一直闻到周围散发出的奇怪的味道。
味道一直很淡,若有若无的,而且过一段时间就会彻底消失。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
可是现在,这种味道竟然又卷土重来了。然而他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味道。
此时,场中的比武已经进行到后半段。一个和季淮墨身形相仿年龄相当的少年,已经利落地解决掉了四个人。现在比武台上就只剩下另外四个人了。
季淮墨也已经被那少年迅速拉入战局,与他们你来我往地缠斗了起来。
起初他表现得平平无奇,似乎还有些招架不住,导致手忙脚乱。刀法也没有章法,好像被人逼到了绝境。
那拉他入局的少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频频出手救他,引得台下嘘声一片。
这一次,他又被少年拉着站稳,朝他感激一笑,就又专心致志地投入战局。
少年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看他。
季淮墨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认真起来了。
于是,台下观看的众人,就见到了一个“奇妙”的景象。季淮墨明明应对得十分吃力,好像下一秒就被被打落兵器或者被扔下台,可是他偏偏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留在台上,并且让对手吃了一个暗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齐飞和秦朝在台下偷笑,就连冷面的晋炜也忍不住憋红了脸。
最后,台上终于只剩季淮墨和少年两个人。
那少年高抬着下巴用倨傲的声音说道:“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拿出你的真本事。”
“切!他以为他是谁啊!还让淮墨拿出真本事跟他打,他配吗?”
“呆子,你号称百事通,会不知道他是谁?”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宋齐飞只关注有头有脸的人,像这样的无名小卒,难道应该知道吗?诶,话这么说,你好像知道他是谁。”
秦朝淡淡道:“永宁伯的小儿子,也是前段时间刚进京。”
“永宁伯?!”宋齐飞惊叫起来,随即又看了看左右迅速捂住自己嘴巴。
他放低音量在秦朝耳边问道:“可是先皇后的那个兄弟,永宁伯?”
“正是。”
他们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可是不知道他们身边的木扬,耳力非常人所能及。而在他听到“永宁伯”三个字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不好。
台上已经再度缠斗了起来,季淮墨为了表示对少年屡次相救的“感激”,终于拿出了五分的本领来应对他的攻击。
可是,哪怕只有五分,也足以让看客们叹为观止,甚至发出阵阵惊呼。
只见季淮墨动作又方才的迟缓变成迅速,他如闪电般地挥舞着弯刀,死命攻击少年的下盘。少年起初还能保持镇定,见招拆招,每次都能躲过他的刀锋。
可是后来渐渐乱了阵脚,步法乱了,心也乱了。
于是很快就被季淮墨寻了个机会直攻进去,在他腿上划了一道口子。
“啊!”少年惊呼一声,只觉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就连虎口也接着一麻,差点让兵器脱手。
他稳了稳心神,恨声道:“再来!”
“再来。”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新的回合。可是,一旦伤在脚踝,再坚持下去就不容易了。如果再勉强自己,那么这脚也就废了。
于是没过多久,少年就停了下来,不甘不愿地对着评审团道:“我认输。”
第80章 变故
于是本轮判定,季淮墨获胜,台下掌声雷动。
季淮墨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他的眼中现在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始终注视着他的木扬。
他拿着自己的武器,缓步从台阶上走了下去。可谁知走到一半的时候,台阶,不,整个比武台都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地动吗?”
“不知道啊!咳咳!我们快跑吧!”
一时之间,黄土飞扬,眼前的场景都看不真切了。
“淮墨!”
在季淮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一双手大力地推向地面,被同样飞奔过来的晋炜抱在怀里,并带着他远离比武台。
“木扬呢?”
“……”
“木扬呢?!”季淮墨失控地拉着晋炜的衣领高声质问他。
“……”没有人回答,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木扬以一个不可思议地速度冲过去推开季淮墨,而自己却被掩盖在倒塌的高台之下。
“木扬!”
“淮墨!淮墨你干什么?!”宋齐飞死死钳住季淮墨的两个胳膊,不让他走动分毫。
“你疯了?现在过去你也会被炸成肉泥的!”
“……”季淮墨眼眶完全通红,如同一只哭泣的困兽。他反手一拳,狠狠砸在宋齐飞的脸上,“我去你娘的!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人埋在里面?”
“……”宋齐飞低头不敢看他,他心里想,贵公子都被激得飚不雅话了,可见是真气狠了。
季淮墨瞪了他一眼,不顾飞扬的尘土冲了进去跪在一堆废墟前面,用自己的双手不断地挖着砖土木屑。
宋齐飞三人见状连忙跑过去,“淮墨,别挖了,木扬这么贵重的身份,他家里人……”
此时宋齐飞一伙人,更多的是担心皇商木家的继承人如果真的死了,那将会在洛都引起怎样的动荡?
如果这个继承人是因为季淮墨死的,那他大概会被木氏家族的人彻底恨上吧。
宋齐飞想把这个担忧说给他听,可是悲伤欲绝的季淮墨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木扬,你到底在哪里?
季淮墨挖遍了比试台的每个角落,竟然没有找到木扬的身影,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淮墨,别找了。木扬或许已经……”
“你闭嘴!”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比武场上因为刚才的变故,已经变得空无一人,只有季淮墨四人还在原地。
远处似有一队队身着甲胄的巡逻兵有秩序地奔跑过来。
晋炜上前,单手重重劈向季淮墨的后颈。季淮墨眼睛一闭,软倒下来。
离他最近的宋齐飞连忙接住他。
“阿炜,你干嘛?”
“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宋齐飞皱眉,确实,就算迟钝如他,也看得出来季淮墨刚才的眼神很可怕,仿佛要吃人一般。
如果再放任这样下去,等那一队巡逻兵过来了,不知道会起怎样的冲突。为今之计,好像也只能先把他打晕,带他离开再说。
于是宋齐飞把人交给晋炜,让晋炜抱着季淮墨,几人一起从后门悄悄走了。
等季淮墨醒的时候,他再闹,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此时,离比武场隔了一条街的珍珑阁内。
余烟袅袅,红烛昏罗帐。
“咳咳……”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一只莹白的手端着小巧的茶杯递过来。斜卧在榻上的人,低头抿了一下。
“咳……是时候让木扬,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您真的要让他以为……”
“不,等他醒过味来,就会明白,世上再无木扬,有的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真搞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女人起身走到桌前,摆弄着她的那些香料。
“如果想要他,直接把人弄到边上不就得了。如果想让他飞翔,就干脆利落地送他走。为什么要……”整这些幺蛾子。
女人突然想起,那日她在季家的长生娘娘庙里听到的那番请愿,以及之后那一次的谈话。
“愿太子殿下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若有朝一日得偿夙愿,淮墨甘愿折损一半寿元。”
“因为神本在人心,世上根本没有真神。”
就算没有真神,也要自己造出一个神来保佑他的太子殿下吗?
她不由得多嘴一句,“季世子对主上,真是情深意重。”
床榻上的人不由得嘴角上扬,“嗯。”
“……”女人气得重重地放下香炉的盖子,迈着小碎步转出珠帘走了进去。
当夜,宫中再次传出噩耗。太子殿下在吃过晚饭后不久觉得胸痛不已,在还没等到御医的时候,就再次陷入昏迷,呕血不止。
毓庆宫哭声一片。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这回纯粹属于自己作死。他是真的被火药炸伤了,从而引发旧疾。虽然看着十分严重,但是实际上不危及性命。
可是,安钦扬怎么会放过这个给他们最后一击的大好机会呢?
很快,安平帝就从政事厅匆匆赶来,随行的还有大公主,二公主以及当时正在与帝王议事的老太傅。
“陛下,比武场被炸,是否确有其事?殿下当时,也在现场?”
“父皇!究竟是谁?妄图谋害我扬儿!请父皇彻查!”
“请父皇/皇上彻查!”
“……”安平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是自己默许安钦哲和周丞相实施了这个计划,可是没想到,没杀死季淮墨,反害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是他错了。
是他低估了季淮墨在扬儿心中的地位。他万万没有想到,扬儿竟然会亲自出宫出现在比武场上,那么刚好地救下了季淮墨。
他一定是提前知悉了他的计划。
又或者,他在惩罚他。
“父皇?父皇?”
“嗯?”
“请父皇为扬弟做主。如果父皇不严惩真凶,女儿就将长跪不起。”
“女儿也是!”
“陛下!臣,也是。”
安平帝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此刻,他的心中无比苍凉和绝望。他有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可是最终克制住了,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额上的青筋也十分突出。
第81章 消失
但他此刻不能爆发,他还得强压怒火处理这件事。首先,皇室兄弟阋墙一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可是,该怎么在压下这件事的同时,给扬儿和蓉儿一个交代呢?
很简单,找替死鬼。
这个替死鬼是谁呢?被软禁在宫中的贤妃。
贤妃的兄长是一个六品武官,正好守卫京畿安全,出事的时候就在比武场周围徘徊,很有作案的条件。
想了想,他开口,“天色已晚,你们都去休息吧。”
“父皇……”
“蓉儿放心,不出三日,此事必然有个结果。”
“有父皇这句话,蓉儿自然放心。只盼父皇,莫再让皇弟受到伤害,否则,母后九泉之下,怕也不会安心。”
“蓉儿!”安平帝紧抓着床沿的手都在颤抖,先皇后是他的逆鳞,他不允许别人触碰,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女。之前,他已经为他的儿子破过一回例了,这次,他不打算再纵容了。
“够了,蓉儿。你母后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咄咄逼人。”
“……”安佩蓉抬眼望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视如高山的男人,心中有股酸涩和恨意涌动。他这就受不住了吗?二十年前逼我母亲的时候,十几年前逼我姐弟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一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