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也是。那到底是在谁的手中?”
“丞相,太傅,李尚书。”
“……陛下可真是处心积虑了。这三块虎符分属三公、三师还有六部,互为掣肘,谁也奈何不了谁。更绝的是,他们都是皇亲国戚,并且分属三个不同的皇子阵营,这算是刻意引导你们相斗吗?”
安钦扬哼笑一声,“那可不就是我这好父皇一贯的作风。在他眼里,没有儿子,甚至没有江山社稷,只有他自己。”
“……”看得出来,否则就不会在当初毫不犹豫地放弃南慕一城的子民,在得知安钦武下落不明的时候,最终也选择舍弃。想到这里,季淮墨对安钦扬就更加心疼了,他主动抱住他,拍拍他的背。他完全无法想象,安钦扬是如何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中长大成人的。
当然,他不知道安钦扬所谓的“慈父”,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曾妄图猥亵他,如今也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他如果知道的话,大概说什么也不会顺着安钦扬的意思来,说不定会直接把人弄晕带走。
知道了安平帝真实的打算,季淮墨觉得他有了方向。但他又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削藩呢?藩王们最终还是要入局的,对吗?包括我父王。”
“这是必然。”
“对他来说,削藩势在必行。不过,他也不会傻得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因为这势必会引发天下藩王的恐慌,甚至是反叛。”
“那我们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狡黠。
提前把削藩的消息透出去,就可以借助藩王的势,如果能拉拢几个化为自己的力量,那就更好了。
“淮墨真聪明。”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在床上聊了有很长时间了,就连桌上的蜡烛都快燃尽了,季淮墨跳起来,“不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时,恰好有更夫从楼下经过,他敲了一下锣,高呼,“丑——时——”
季淮墨:“……”
“惨了,都丑时了,你要怎么回去?宫门早就关闭了吧?”宫门关闭之后,皇宫里一只飞虫都飞不进去,当然,如果你武功天下第一,那就另当别论。
不巧的是,安钦扬就属于“武功天下第一”的那个人。
“我自有办法,现在先送你回去吧。”
“还是我送你吧,我在外面比较无所谓,倒是你,不亲眼看着你进去,我不放心。”
“那好不吧。”安钦扬也不扭捏,直接答应了季淮墨的提议,事实上,他很享受季淮墨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关怀。
两个人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还是选择不走寻常路——一前一后从窗台落下,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任何行人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然,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安眠。
两人施展轻功,很快就到达了北门,玄武门。
“再见。”安钦扬在黑夜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淮墨,转眼就消失了。
季淮墨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第一次意识到,安钦扬的武功或许超乎他的想象。
在原地等了一会之后,季淮墨也转头回府了。卯时要开朝会,而他现在大概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睡了。
且说安钦扬翻进了宫墙之后,一路上绕过巡逻的卫兵,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毓庆宫。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寝室躺下,没有惊动任何人。
最终,他躺在床上,回味着那个缠绵的吻,慢慢入睡。
第170章 朝会
第二天早朝上,季淮墨由于排在武官之首,倒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位于百官前方的安钦扬。他今日正正经经穿着太子蟒服,背影挺拔,十分之养眼。季淮墨这一看啊,就不想移开视线了。
今日大臣主要奏报三件事。一是西南虫灾,二是藩王来朝,这第三,才是战后流民的安置问题以及论功行赏。
这三件事,哪件都很重要,并且都容易起争议。因此朝堂上不出意料又吵得不可开交。退朝的时间又无限期推迟了。
而此时,季淮墨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上面,虽然第三件事是他提出来的。因为他敏锐地发现前面的安钦扬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昨晚没睡好?还是身体不舒服?不能把,他不是说都好了吗?
季淮墨的一颗心全牵在安钦扬身上,如果这不是在朝堂上,他几乎要飞奔过去扶住他了。
季淮墨能觉察不对,其他人自然也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皇子,他上前一步,扶住安钦扬,“皇弟,怎么了?哪不舒服?”
高阶上的帝王也发现了不对,“太子,你怎么了?”
“回父皇,儿臣……”安钦扬话说了一半就说不出来了,整个人也完全倚靠在了安钦显的身上。
“四皇弟,十皇弟,你们快点过来搭把手!父皇,太子皇弟似乎很不舒服,您看要不要提前下朝?”
此话一出,引起一众哗然。他们都还没讨论完呢?凭什么下朝?
文臣们争执起来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当即就有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身子不好,还是晚些时候上朝的好。”言下之意是病秧子就不要出来耽误别人的事了,也不知道得了谁的授意。
“王侍郎,你……”
“多谢王侍郎关心。父皇,给儿臣一把椅子就成了。”
众人:“……”这是真听不懂假听不懂?
于是,朝会继续,只是气氛到底是不同了。
“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流民安置。”
“这个问题不是解决了,建一座城,让无家可归的流民都住进去。”
“说得容易,钱谁出?你吗?修建新城耗时耗力,不知要几年才能完工。更重要的是钱从哪里来?”
“就是,朝廷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原本就国库空虚,哪来的这么多钱安置流民?”
“这个提议是季大人提出来的,你有本事对着季大人再说一遍吗?”
“季大人说了不算,李大人说了才算!”
“李卿,你觉得呢?”
“老臣惶恐!”
三皇子的外祖李大人是户部尚书,自然他最有发言权,可是他从刚才开始,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有什么惶恐的?说说看。”
“臣……臣……”李大人突然颤颤巍巍地跪下了,“回陛下,老臣有罪!国库……国库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啊!这又要赈灾,又要安置流民,实在是没有两全之策啊!”
“陛下,儿臣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说说看。”说话的十皇子安钦络,是安平帝的几位皇子当中少数的谋略派,足智多谋却因为没有足够强硬的母家而不受重视。安平帝也不喜欢他的锋芒毕露。
“父皇,半个月后各路藩王就该陆陆续续来朝述职了,我们恰好可以利用此次机会说明朝廷的难处,鼓励他们捐赠物资,以表他们的忠心。父皇以为如何?”
“……”安平帝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这倒是个好主意,既可以好好宰藩王一顿,又可以试探他们的真心,何乐而不为?
他正要开口,就听到安钦络又说,“听闻季太尉是季北王之子,那么是不是应该身先士卒呢?”
“季卿以为如何?”
“……”火烧到他身上,季淮墨不得不出来说了。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陛下,臣自当竭尽全力效忠大安,想必父王也会做出跟臣一样的选择。”
这是同意了提议。
其他人未曾料到季淮墨竟然如此爽快,让他们准备好的攻击之辞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就好比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让人好生不爽。尤其是安钦络,脸都发青了。
安钦扬看得暗暗好笑,心想,不愧是自己的心上人。
“好!好!好!爱卿果真是忠贞之臣。既然如此,两件事就一并解决了。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安平帝刚想命人宣布“无事退朝”,就听见安钦络不甘心地喊,“父皇!不如将募资的任务也交给季大人吧?”
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崇拜季淮墨的武将反驳,“胡闹!太尉大人是统兵的!岂能做这些杂碎的事情?户部是干什么吃的?”
“你……”此话一出,自然引发了一众文臣的不满。本来武将说话就比较粗鲁,再加上他还是这么轻蔑的态度,就更加引起了不满。
唇枪舌剑又一触即发。本来已经站起来的安平帝,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诸卿还有什么意见?”他在心里把安钦络骂了十遍八遍。朕的儿子果然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陛下,臣以为,此时确实是属于户部的范畴,应当让李大人当此重任。”
“陛下,臣不敢苟同。其一,季大人出身藩王世家,比臣等更能了解藩王们的脾性;其二,修建新城安置流民的提议也是季大人提出的,没有人比季大人更合适来做这件事了。”
“陛下,臣复议李大人所说。”
“陛下,臣复议。”
“臣,复议。”
所有人都在看季淮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坑别人结果坑到自家。可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这正合季淮墨的心意。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接下了这个差事,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心中不爽的表现。
这个时候,从刚才起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安钦扬也开口了,“父皇,儿臣也愿捐赠一部分家底,给无家可归的流民和灾民。”
“……”他这么一开口,其他皇子和大臣自然也就不好装蒜了,不然岂不是让人说你还没有太子殿下有觉悟?
第171章 捐赠
于是,众人只能一边在心里骂,一边装作很慷慨的样子表示他也愿意捐赠。
首先反应过来是安钦显。他马上说,“父皇,儿臣也愿意捐赠部分财产。”
“父皇,儿臣也愿意!”
“陛下,臣也愿意!”
安平帝见此场景,倒是很欣慰,对季淮墨也没有平时这么看不顺眼了。
其实季淮墨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让这帮铁公鸡们“慷慨解囊”,为灾区和战后区的人们做点什么而已。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自己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不就是认为接了这个差事,他就会将所有的人都得罪光吗?
可事实上,小肚鸡肠的人无论怎样避免和他结下梁子,还是避免不了。而如果做好这件事,则会获得正直的官员和百姓文人们的支持,这么一看,他还是赚到了呢。
这场朝会最终的结果是皆大欢喜。安平帝走下台阶,询问安钦扬的状况,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
安钦扬被安钦显搀扶着缓缓站起来,“儿臣恭送父皇。”
这是拒绝了。安平帝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几道妒羡目光中走了。
帝王都走了,朝会也就散场了。除了季淮墨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拥泵们,文臣没有一个凑上来,甚至看见他还皱了皱眉,什么也不说地拂袖而去。
“大人,您别放在心上!那些文臣就是酸得很,又小气。您不用自降身份与他们置气!”
“就是!大人!我们永远追随您!大人捐多少,我们就捐多少!”
安钦扬认出这些都是昨天晚上簇拥着季淮墨去楚腰馆的人,顿时对他们的印象有些不好,于是他假意咳嗽了一声。
季淮墨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了,他正想过去,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们说好的,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说:“太子殿下还好吧?”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跟不熟的人问“今天吃了吗”。这听在安钦显耳朵里,就变成了嘲讽。
安钦扬的脸果然更黑了,“托太尉的福,好多了。”
两人看似平淡的一问一答,实则暗藏交锋。安钦显怕这两人当场闹起来,正打算开口圆场,就听安钦扬又说了,“本宫突然又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季太尉能不能扶本宫回去?”
“……”季淮墨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更加面无表情,问道,“殿下的侍从呢?”
“没带来。”
“……”
季淮墨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在安钦显看来就是自家弟弟作死撩拨他,把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赶紧道,“皇弟,我送你回去吧。”
“……”安钦扬没有理他,只直直地看着季淮墨。
留下的那些武将们一看这样的情景,就要给季淮墨抱不平,上前理论。却不了季淮墨说,“殿下有令,臣怎敢不从?”说完真的上前托住他的胳膊,要扶着他走出去。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展开。
且说季淮墨扶着安钦扬走在小道上,左右看看四周没人,便在他耳边问,“你方才那是怎么回事?又装不舒服又让我送你回去。”
“我在给你解围啊。”安钦扬笑嘻嘻道,没个正行。
季淮墨不由得掐了他一下,“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在后面看到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是是是,我错了。只不过我昨天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这样最好。”
“哪样?你说装病秧子吗?可你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吧?”
“时候到了,自然不这样了。你仔细想想,这样我就有借口经常请病假了,空出来的时间我们就可以……”
“……”季淮墨又打了他一下。
安钦扬吃痛,“呲”了一声。
“怎么了?”
“乌青了。”他抬眸,十分委屈的样子,看得季淮墨心都化了,哪里还舍得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