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轻轻摇曳,帐子里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第59章 绿树阴浓夏日长
大清早的院外就有人吵嚷,明川偎在容商怀里,极是不耐的皱了皱眉。
“外头在吵什么?”明川问,他的声音有些哑,嗓子里干的厉害。
容商早就醒了,道:“新婚第一天,按照规矩要给长辈敬茶。”
明川倏地睁开眼睛,“敬茶?”
“是啊。”容商下床去给明川倒了水来喝,“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便罢了。”
明川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茶,道:“得去啊,我第一次成婚,往后可没这样的事了。”
明川想去看个新奇,容商也不拦他。他随手披了件衣衫走到门外,“大清早的吵嚷什么?”
来人是薛回,看见自己的师兄衣冠不整,眼角眉梢还透着餍足,他默了默,道:“该去向师父请安了。”
“急什么。”容商声音淡淡的,他叫了人进屋伺候,转身回屋了。
薛回站在外面,没再言语。
新婚第一天,穿的都隆重,明川穿了一件大红妆花绣麒麟的袍子,腰上系着金镶玉鸳鸯戏莲绦环,面如傅粉,唇如丹图,十分明艳。再看容商,他也穿了一身大红,浮光织金的料子,越发显得他霁月风光,丰神俊朗。
两人梳洗完走出房间,九嶷山的弟子穿着偏素,都是月白石青这样的颜色,偏偏明川与容商,一身大红,又都是好皮相,两个人走在一起,惹眼的不得了。
山主与许多师叔都坐在明堂中,看着是等了好一会儿了。一见两个人走过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话阴阳怪气。
不过明川不怪他们,谁让他们都没有成过亲呢。
一旁过来两个弟子,一个端茶,一个拿蒲团。看着那蒲团,容商眼里冷了下来。昨日大婚,该跪该拜就罢了,今日请安,还想让明川给这几个人下跪不成?
明川奇怪的看了一眼蒲团,然后站了上去,把茶奉给山主和几位师叔。其中一位脾气不好,当即就道:“你就是这么给我们奉茶的?”
明川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不必谢恩了。”
那人一噎,随即被旁边的人拦住。明川的话并不是表现他多高傲,而是在警告这些人,无论如何,他是皇帝。
那人也明白了这层意思,忍气吞声下来。
容商看在眼里,冷笑不已,说是成婚,打的主意谁不知道。明川是皇帝,嫁给一个九嶷山的弟子,传出去明川的名声不好听,九嶷山却有说不尽的好处。
借着明川皇帝的势,又看不起明川这个人,什么东西。
山主看了一眼容商,目光又回到明川身上,叫人将准备的礼拿出来。他是这么多人里对明川还算客气的那个,明川脑子里天马行空,觉得山主就是笑里藏刀的恶婆婆。
反正大家关系都不好,想要震慑明川的目的也没达成,索性寒暄两句,各自打道回府。明川收了好些礼,金银玉器,文物字画都有。回到院子里,弟子们的礼也都送来了。
明川惊讶道:“你都快跟他们撕破脸了,他们还给你送礼呢?”
“这不是很正常?”容商道:“你还在京城当吉祥物的时候,每年不也有很多人给你送礼,面上好看罢了。”
明川拿一个玉扇坠砸容商,“你才吉祥物呢!”
容商笑着搂过明川,问他过会儿干什么?
明川想了想,道:“困呢,我要睡个回笼觉。下午还去那个溪水边好不好?”
“好啊,”容商道:“沿着栈溪往上走是桃花岩,春天桃花开的时候风景很漂亮。”
“但是现在哪还有桃花?”
容商道:“桃花没了,那个地方也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那咱们就去桃花岩。”
两个人说说笑笑,用了午膳便往那里去玩。薛回下午来的时候扑了个空,气的不得了,“新婚第一天,不说伺候长辈,只想着到处去玩,真是没规矩,没规矩!”
傍晚的时候两人尽兴而归,薛回没在晚上过来,他上回被明川说的话臊的不行,生怕明川再给他按一个小叔子深夜来见嫂子的故事。
他第二天早上来的,为了防止明川和容商又跑出去玩,他来的很早。结果明川睡懒觉,他不得不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明川打着哈欠问薛回,“大早上的找我干什么?”
日头已经很明媚了,薛回道:“山主请你过去。”
明川不明所以,他回头看容商。容商这几日过得很滋润,新婚燕尔,又没有政务在身,整天跟明川玩闹,气质都不似从前凌厉,反倒像一个闲适随意的大家公子。
容商问道:“叫他做什么?”
“只是说些寻常闲话罢了。”薛回一脸幽怨,“大师兄与师父不亲近,总不能拦着师父关心你呀。”
容商皱了眉。明川撑着下巴,他好像在哪本话本子里看过这种情节,那些年媳妇和婆婆不得不说的故事。明川来了兴致,他推容商,“我要去看看。”
容商点了头,明川兴致勃勃的跟着薛回去了。
直到快晌午了明川才回来,他看起来开心的不得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薛回没来。
“去做什么了?”容商问他。
“去向他们展示了我高超的宫斗技巧!”
容商失笑,“是胡搅蛮缠啊,还是装聋作哑啊?”
明川撑不住笑了,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不是我说,你那几个师叔那么大的人了,还玩后宅妇人的把戏。把我叫过去,让我在一边站着,立规矩也没有他们这样的啊。”
明川倒在容商怀里,“你师父还端得住,有个脸特别长的,都快被我气昏过去了。我出来的时候那老头在后头骂我,薛回忙着扶他呢,一团乱麻。”
想想也是,他们这些得高望重的长辈一直待在山上,弟子们无不尊敬,没有人敢跟他们呛声,从来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骤然来了明川这个搅风搅雨的小魔头,不被气死才怪。
容商点了点明川的鼻子,“胡闹。”
明川才不管胡闹不胡闹,反正他今天过了一把瘾,很开心。
等到薛回料理好那几个倒霉的师叔,他就来找明川不痛快。明川和容商原本在水榭里玩呢,薛回捧着厚厚一摞书过来,说这是九嶷山的规矩,明川既然嫁给了他师兄就是九嶷山的人了,山主命他给明川诵读规条。
水榭附近风景秀美,池水绿如翡翠,微风送凉,一切都刚刚好,偏偏薛回杵在那里。
明川原本在同容商闹,见薛回来了,便整整衣裳坐了起来。容商一向是眼里没人的,他倚在榻上,姿态很闲适。
“九嶷山山规第一条,凡处九嶷山,不得残害同门以致伤人性命。第二,凡九嶷山弟子恪守为臣之道,不得犯上作乱,第三······”
明川正坐着呢,容商从后面拽他头发,明川立刻回头去拽他的。薛回停了停,明川看了眼薛回,坐直身子,“你继续说。”
“九嶷弟子每日寅时三刻起床,于正殿之前学习早课,每日午时用餐,申时习武······”
容商捻了块点心喂明川,明川张嘴去咬,容商手一动就跑远了。明川拍了容商一下,容商手便不动了,老老实实等明川咬到他手中的糕点。
薛回头上青筋直跳。
“每日亥时之后,不得外出,外出者受戒堂领鞭三十且······”
容商凑到明川耳边说了什么,明川一下子笑出来,笑倒在容商怀里。
薛回忍无可忍,啪的一声合上书,道:“山主说,你二人新婚,合该去拜见祖宗,让你们去为祖宗牌位拭尘点灯。”
说完,薛回一刻都不停留的走出了院子。
“让你非跟我闹,”明川道:“咱们俩得去干活了。”
容商嗤笑一声,“你管他们做什么?不愿意做的事不做便罢。他们就是看你愿意去做才想着法子摆弄你呢。”
“我第一次给人家做媳妇儿,当然要什么规矩都见见了。”明川还很得意。
“第一次?”容商揪了揪他的耳朵,“你还想有几次啊?”
明川冲着容商笑,“一次就受用不尽了。”
容商这才罢了。他们二人换了衣服,走进祠堂。
祠堂有些诡异,上头摆了满满一面墙的牌位,底下都是白色蜡烛,还有好些个长明不灭的长明灯。
“这些都是九嶷山历任的山主和出世的嫡传。左边摆的是是山主,右边摆的是嫡传弟子。”容商负手看着。
“这么泾渭分明的吗?”明川问。
“一般出世的嫡传弟子,少有愿意回九嶷山的,那山主就要从被嫡传弟子打败的人里挑。山主负责九嶷山的传承,嫡传弟子负责九嶷山的荣耀,可不就是泾渭分明。”
明川想了想,“你不就是又可以当嫡传弟子,又可以当山主的吗?”
容商笑了笑,道:“如果我活着,当然可以。但是如果我死了,我就只能是九嶷山的叛徒。山主之位,包括你我成婚,都不过是他们的权宜之计罢了。”
明川想了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从脑子里清除出去。这一间祠堂,明川总觉得闷得很,环境也压抑。
见明川脸色不好,容商就找来两个蒲团,叫明川坐着,同他讲故事。至于薛回说的什么洒扫,两个人直到出去都一点没干。
出去的时候天色都昏暗了,明川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好好歇歇。薛回这个时候出现拦住他,叫他同弟子们一块去上晚课。
明川的脸立刻就落下来了,他回头拉着容商,“你们九嶷山的规矩忒多了 ,我不想玩了。”
容商深知明川的性子,道:“早就叫你不要理他们了。”
他看向薛回,沉了脸色,“上什么晚课,他愿意听你们说话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还真当自己多了不得了。”
薛回被容商冷冰冰的目光刺的受不了,立刻低下头,道:“师兄说的是。”
容商冷哼一声,带着明川越过薛回。
回去的路上很长,一盏灯都没有。容商背起明川,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明川有些困了,一直打哈欠。
“我不玩了。”明川在容商身边道:“咱们回家吧。”
容商的脚步沉稳有力,稳稳的托着明川,他说,“好,我们回家。”
第60章 明日岁华新
天气晴朗,鸟语花香。山上的清晨总是有些凉。薛回穿了一件绸缎的广袖长袍,端正的站在容商院子外头。他比打更的还要准时,一到时间就在这里站着。
这个时候,明川还睡着,他昨日闹腾了一天,晚上睡的又晚,这个时辰无论如何他也醒不过来。容商从他身边起身,小心的没有惊醒他。
然后换了衣裳走到了外面。
“大师兄。”见到容商,薛回恭恭敬敬的行礼。
容商看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薛回道:“给陛下念规矩。”
容商冷笑一声,道:“你如今越发出息,同他计较个不休。他孩子心性,无法无天,你呢,你也是孩子?”
“师兄······”
“九嶷山教给你的东西是叫你做谋士,做名臣,不是教你同人置气。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嗔不怒,你做到哪一样了!”
薛回立即跪了下来。
“就你这幅样子,还有脸做九嶷山的二师兄?”容商道:“去扫长阶,好好反省你都做错了什么?”
“是。”薛回一脸羞惭,转身去了。
容商转身回屋,明川已经坐了起来,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快起床。”容商给他换衣裳,“咱们今天要走了。”
明川一下子清醒了,“这就走?”
“当然。”
同平常一样用过早膳,容商带着明川去了昨天他们到过的那个祠堂。守祠堂的弟子不敢拦容商,他们俩出入祠堂如入无人之境。
“薛回呢?”明川才想起来,“他不是每天都在院门口堵我吗?”
“我把他支走了。”容商叫明川先坐下来,自己围着祠堂找了一圈。在一个挂着画儿的墙角后头发现了一道门。
“这里原来是塌了个洞。”容商道:“后来我把他改成了门,从这里可以离开祠堂。”
明川凑过去看,发现果真是个门,门打开还看得见后边的走廊呢。
容商又折返回去,拿了一盏蜡烛,将供长明灯用的灯油泼在了四周。
明川惊呼,“你打算烧了祠堂吗?”
“是啊。”容商轻描淡写道。
明川犹豫道:“会不会有些不道德?”
容商想了想,道:“会。”
虽然容商嘴里说着不道德,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泼完了油,容商随手将蜡烛一扔,火苗腾地蹿起老高,顷刻间连成一片火海。
明川和容商从小门里走出去,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听见四处的弟子都在叫嚷着救火的事。容商带着明川,避过众人耳目去了大殿。
大殿里没有人,弟子们去救火,山主和师叔们也去看了,祠堂失火不是件小事。
容商好像没烧痛快似的,扬手又要点火,明川心里觉得很奇怪,他觉得容商对九嶷山没有那么痛恨,但是这人点火的手未免太顺了些。
点了大殿之后,容商没再犹豫,带着明川往后山走,沿小路离开九嶷山。走到一处山涧,再往回看,只见火势已经小很多了,只有一股股的浓烟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