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旭遥眼睛始终落在糖芋儿身上,敷衍地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言神医,一点心意。”
言砚睨着齐昭:“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昭讪讪道:“不是你说,要…要吃饭的嘛…”
言砚直接挑明道:“所以你们这次是真的在一起了?”
容旭遥刚要点头,就看见齐昭急得连连摆手:“没…没啊,我们还没在一起…我们可是很遵守礼法…法呢。”
言砚瞥了他一眼:“没说那个在一起!”
齐昭这才反应过来了自己想歪了,也觉得尴尬,容旭遥噗嗤笑了,他冲齐昭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没关系的,阿昭,总会在一起的。”
齐昭:“……”见家里人呢,矜持点好吗?
言砚道:“来都来了,吃过午饭再走吧,糖芋儿,时辰也到了,去做饭。”
“什么?”容旭遥皱眉道。
言砚莫名其妙道:“什么什么?你不在这儿吃饭吗?”
容旭遥匪夷所思地看了眼糖芋儿:“你…你让他去做饭?”
齐昭安慰他道:“容儿放心,糖芋儿做饭很好吃的。”
糖芋儿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然后就去准备了。
容旭遥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不是病人吗?咋还使唤上了,他深呼吸一口气,佯做平静道:“我去帮他。”
容旭遥心里将言砚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个遍,然后走到糖芋儿跟前,糖芋儿刚拿着扫帚转身,看见他后,问道:“怎么了?”
“公子,我来吧。”容旭遥伸出了手。
糖芋儿不知为何下意识就将扫帚递了过去,容旭遥也理所应当地接了过来,等他接住后,糖芋儿才觉得不妥,连忙伸手:“还是我来吧,你是客人。”
容旭遥一躲就躲开了,他笑道:“公子这就是见外了。”
糖芋儿只好作罢,容旭遥瞥了眼院子,随口道:“这地也不脏啊。”
“言砚说每天都要扫一遍的。”糖芋儿边走边道。
又是那个神医!事儿怎么这么多,就是故意整少主的吧,容旭遥心中愈发不满,但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慢悠悠地扫了起来。
容旭遥极其敷衍地扫着地,余光瞥见了糖芋儿又拿了个小簸箕去喂鸡了,容旭遥将手中的扫帚随便一扔赶紧跑了过来,夺过了糖芋儿手中的簸箕:“我来我来!”
糖芋儿愣了一下,道:“你不扫地了?”
“我都来!”容旭遥笑吟吟道:“交给我吧,你快去做饭吧,不用管我。”
糖芋儿挠了挠头:“你那么喜欢干活啊。”
容旭遥点头:“对啊,我可勤快了,闲不住!”
“我就不喜欢!”糖芋儿皱了皱眉:“要不是言砚非要我干,我才不会干。”
果然是被逼迫的,容旭遥心想。
不远处,言砚审视着容旭遥,对齐昭纳闷儿道:“你不觉得你家那小美人对我们家小糖芋儿太殷勤了吗?”
齐昭不满道:“什么小美人,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轻浮?”
言砚瞥了齐昭一眼,齐昭连忙道:“哪有啊,小容儿就是勤快,勤快你懂吗?师兄你四肢不勤的肯定不懂!”
言砚没好气道:“你懂?!”
“我也不懂。”齐昭笑嘻嘻地趴在言砚肩膀上:“所以咱们才是师兄弟嘛!”
言砚挪了下肩膀,齐昭扑了个空,言砚看着前方道:“齐老二,咱们不赌气,好好谈谈。”
“我认真的,我很喜欢她。”齐昭早有预料地开口。
“……”言砚失笑:“喜欢她的脸?”
“…不清楚,就是很喜欢,和对师妹的感觉不同,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我都很在意,虽然我觉得她有些事瞒着我,但我觉得她心里有我,我有时能感觉出她的纠结,我也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不过我相信,她会告诉我的。”
“明白了!”言砚起身进了里屋,齐昭莫名其妙地看他离开又回来,手里还拿了个精致的盒子,言砚动作粗鲁地将盒子扔在桌子上,用下巴点了点,不看齐昭道:“你的。”
“什么啊?”齐昭拿过盒子,觉得还挺沉的,他打开看了看,只见盒子里面是几叠整整齐齐的银票,还有不少金条。
齐昭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师兄啊,你给我的呀。”
“少废话,花完了可别再管我要!”言砚翘起了二郎腿:“你的彩礼钱可就这么多。”
齐昭又扑向了言砚:“哎呀师兄,你太好了,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滚!”言砚迅速闪开了。
齐昭还是笑着,他将盒子合了起来,又退给了言砚,言砚莫名其妙道:“干吗?”
“我现在还不能娶容儿,师兄你先替我保管吧。”齐昭认真道。
言砚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你玩人家啊?”
“不是不是!”齐昭慌得摇头:“只是…还有些事没处理干净。”
他这么一说,言砚倒是想起来了,他道:“你是说十二年前那事?”
齐昭默认了,言砚一时失语。
齐昭和言砚不同,言砚是被孙百草在街上捡的,而齐昭原本是有爹有娘的,齐昭的父亲齐遂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与齐昭的母亲岳雅是一对金童玉女。
岳雅是缥缈峰峰主鹿鸣的徒弟,鹿鸣不满她与齐遂元的婚事,岳雅不肯妥协,就离开了师门,与齐遂元闲云野鹤般地生活着,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齐遂元有不少宿仇,岳雅生下齐昭后不久,被北岳般若门门主萨青偷袭重伤,齐遂元将齐昭托付给至交孙百草,去缥缈峰请鹿鸣出手相助,鹿鸣爱徒心切自然医治,可岳雅刚生下齐昭,太过体虚,没多久就去世了,鹿鸣将齐遂元打下缥缈峰。
走时二人,回时独身,齐遂元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大病一场,孙百草医治了他一个多月,齐遂元痊愈后一声不吭地又走了,孙百草只好抚养着齐昭,孙百草好色好赌,经常带着年幼的齐昭逛青楼,这一来二去的,就有了一个女儿。
女儿她娘嫌弃孙百草没担当,将闺女丢给他就不理他了,孙百草带着俩孩子,逛青楼实属不易,于是就安心地抚养起两个孩子。
齐昭三岁时,齐遂元回来了,他杀了般若门门主萨青,得罪了整个般若门,齐遂元将齐昭带走了一年又送了回来,此时,孙百草已经将言砚捡了回来。
齐遂元将齐昭郑重托付给孙百草,又要再去般若门,孙百草劝他三思而行,齐遂元说般若门臭名昭著,必须除之而后快,孙百草说他是找死,齐遂元还是走了,后来,听说齐遂元杀了般若门的三大长老,最终寡不敌众死在了般若门。
又过了几年,孙百草正带着三个孩儿过着无忧无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忽然有一天就被人追杀了,孙百草百思不得其解,来人说是般若门的人,要除掉齐遂元的遗孤,孙百草自然不肯。
他带着三个孩子东躲西藏的,最后实在躲不过,就不要脸地住在了万毒宗,这才安生了一段日子。
齐遂元的尸身还在般若门,孙百草一直耿耿于怀,他悉心教导齐昭,希望他有一天能亲自接他爹回来。
扶苏谷分为两派,习武和习医,并且有祖训,二者只得习其一,到了孙百草时,扶苏谷只有他一个徒弟,他只好将两个都学了。孙三丫和齐昭不喜欢背书,都选择了武功,言砚只好选了医术。
齐遂元的尸身还在般若门,孙百草一直耿耿于怀,他教导齐昭,希望他有一天能亲自接他爹回来,可齐昭那时年幼,只跟他爹生活了一年,对孙百草说的话都似懂非懂的,再加上他玩心重,武功一塌糊涂。
孙百草经常罚他,齐昭每次都大哭大闹,后来长大了些,也听闻了他爹他娘的事迹,这才上进了些,武功也与日俱增,只是仍旧算不得精进。
孙百草怕自己百年之后无人督促齐昭,就将武功也教给了言砚,言砚生来聪慧,背书快,学武功也快,后来孙百草偷懒,齐昭的许多功夫还是言砚教的。
世上啊,总有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游刃有余,平白惹人不痛快。但齐昭就不会不痛快,他觉得,天塌了也有师兄顶着,他只负责自由自在。
言砚舒了口气,道:“我是觉得,人嘛,死了就死了,死在哪儿不都一样,再说了,谁知道你爹的尸身还在不在,况且,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不能到地儿还是一说。”
齐昭低头抠手:“这是师父的遗愿。”
“他遗愿多了去了。”言砚不以为意地呷了口茶:“为了接你那故去的爹,你再去送死,你蠢吗?你爹当年武功盖世才勉强杀了那什么门主,你呢?心里没点儿数吗?”
齐昭知道言砚在担心自己,但是从小到大,他最让师父操心,这次他真的很想完成师父的遗愿,而且,他记得记忆里有一个很温柔的背影,那是父亲吧,他也很想接他回来。
言砚瞥了眼齐昭的神情,用一种不在意的语气道:“你要实在想去,我就跟你一起吧。”
齐昭双眼放光,顿时谄笑道:“哎呀师兄,你早说嘛!”只要师兄在,什么都能解决。
“滚蛋!”言砚一把拍开齐昭凑过来的脸,没好气道:“我去给你收尸!省得将来你儿子再去给你收尸!”
齐昭不好意思道:“我回来才娶小容儿呢。”
“等你回来,容姑娘早就人老珠黄了!”言砚翻了个白眼。
“那我也喜欢!”齐昭哼道。
容旭遥心不在焉地将鸡食洒进鸡笼里,他看这几只鸡就跟看肉菜似的,真搞不懂那神医养它们干什么!
容旭遥刚喂完鸡就看见糖芋儿双手拿了一把菜走到了井边,容旭遥一头雾水地看他打了水,不解道:“公子,你…又干嘛?”
糖芋儿弹了弹袖子上的泥土,道:“洗菜。”
“洗什么菜?为何要洗菜?”在容旭遥的认知中,做饭就是生个火,拿个锅铲翻一翻的事儿,怎么还要洗菜?这水拔凉拔凉的。
糖芋儿误以为他不喜欢吃菜:“你不喜欢?”
“呃…没有。”容旭遥连连摇头,然后担忧道:“水太凉了吧?你放着我来。”
“没事,习惯了。”糖芋儿冲他笑了笑,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开始认真洗菜。
习惯了?一定是经常被支使,娘的!容旭遥心中忿忿,三下五除二地扫完了地,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糖芋儿的对面,道:“我跟你一起洗吧。”
“你坐着就好。”糖芋儿将洗好的菜放到一边,道:“没有多少了。”
容旭遥心想看他今天都笑了好几次了,以前几天也不见笑一次,不对,应该是几个月也不见笑一次,要是可以,容旭遥倒是愿意少主一直这个状态。
第48章 观眼识人
容旭遥看糖芋儿浸在水里的手,因为肤色白皙,所以显得指尖通红,但却不显粗糙,以前手上的茧子都消去了不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看来这几个月有好好生养,这样想,那这神医也挺不错的。
“公子啊。”容旭遥慢吞吞地开头。
“嗯?”糖芋儿抬眸。
容旭遥搓了搓手,道:“你说,要是一个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你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你却不觉得突兀,该怎么办呢?”
糖芋儿心知他说的是齐昭,于是扬了扬嘴角,直接道:“在一起吧。”
“可是,”容旭遥纠结道:“你们的生活是天差地别的啊,就像是——冰与火,好像也不太对,没那么敌对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就是成长环境不一样,生活习惯也不一样,总之,有很多不一样,只要一想,就觉得闹心。”
糖芋儿以为他在意的是他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宽慰他道:“齐昭适应能力很强,你不用担心这么多。”
容旭遥咳了咳:“我没说我。”
糖芋儿理解地点了点头:“照你说的,那个人对突然出现的那人有什么感觉吗?”
“挺喜欢的,也想一直在一起。”容旭遥不假思索道,然后闷闷不乐道:“可是他们之间有很多事,偶尔想起来,困难地让人想…放弃。”
比如说,他是个男的,他该如何对齐昭说,容旭遥并没有表现的那样镇定自若,他有很多心事,但又是不能讲给齐昭。
糖芋儿伸手将水桶提了下来,放在两人中间,容旭遥探头看了看,桶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糖芋儿一晃,已经碎掉了,碎冰随着水的波动一晃一晃的,像小船。
糖芋儿很随意地开口:“你看,冰碎掉了就是碎掉了,就算再被重新冻住也是会有裂痕的。”
“啊?”容旭遥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木桶,又看了看糖芋儿。
糖芋儿又将木桶推得远了些,阳光完全洒在了木桶里,虽说天气寒冷,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木桶里的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糖芋儿粲然一笑,对容旭遥看似随口道:“所以,就让它完全融化好了。”
既然喜欢了,那就全力以赴吧。
这样的少主…容旭遥眯了眯眼,那神医也挺会教人的。
容旭遥缓缓点了点头,报之一笑:“那公子可要一直记住这句话啊。”按照少主以前的性格,绝对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我随便说说。”糖芋儿低头继续洗菜,带着笑意道:“就是故弄玄虚,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幸好你没去问言砚,要不他能跟你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容旭遥故作吃惊道:“言神医吗?他看起来没那么话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