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子喝酒了?!”
“哎呦,陛下您别生气。”长忠觑了一眼同样跪在榻前的言裕华,话锋一转,“太子殿下许是心情不太好……这不,言统领也在这儿呢,您问问他!”
梁王挣扎着从榻上坐起身:“裕华,你过来!太子是你请来的,朕要听你……你给朕滚远一点!”
梁王话未说完,更浓郁的酒气随着言裕华的靠近,飘了过来。
“混账,一群混账!”梁王瘫倒在榻上,暴跳如雷。
言裕华重新跪回去,一板一眼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禁足期间,日日自省,只是念及陛下,五内郁结……”
“你给朕闭嘴!”
“陛下?”
“事已至此,你还为他找借口?”梁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牙切齿,“裕华,你给朕记住……朕还没死呢,你该效忠的是坐在龙椅上的朕,不是在东宫中禁足的太子!”
言裕华磕了个头:“臣……谨遵陛下教诲。”
“那你和朕说实话,你去东宫请太子的时候,太子在做什么?!”
“太子殿下醉倒在榻上,还说……”
“还说什么?朕不许你吞吞吐吐!”
“陛下恕罪。”言裕华做出犹豫之态,不提太子在做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求情,“太子殿下只是喝了些酒,请陛下不要因此就让五皇子……”
“言裕华!”本就恼火的梁王听到言裕华提穆如旭,剧烈地咳嗽起来,“你……咳咳……你再为太子,随意攀咬旁人,朕……朕就诛你九族!”
言裕华面色微白,将额头“砰”得一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陛下恕罪!不是臣随意攀咬,而是臣不敢说……若陛下要听,臣……臣恳求陛下,听过后,只治臣之罪,不要牵连臣的家人!”
“他究竟说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梁王止住咳嗽,见言裕华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言裕华为人,梁王自觉了解。
他忠诚,可靠,从不干涉朝政,连对太子亲近,也是从穆如期入住东宫开始的。
这没什么特别的,金吾卫从来只听从天子以及未来天子的命令。
可如今,言裕华为了维护太子,竟然到了一心求死的地步。
太子究竟说了什么?!
梁王惊疑不定道:“朕不治你的罪,也不治言家的罪,但朕要你一字不差地将太子说过的话告诉朕!”
铺垫了这么久,言裕华终是松了口:“陛下,太子殿下酒后失言,妄议您所服丹药……”
梁王暗中松了一口气。
可言裕华接下来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在他的耳畔炸响。
“太子还说,您……您天寿不足三载……”
言裕华话音刚落,长忠就惊呼起来:“陛下!”
刚苏醒的梁王,硬生生被太子的胡言乱语气吐了血,然后软绵绵地晕倒在了龙榻上。
太医再次涌进金銮殿,皇城中一片混乱。
上京城中也不遑多让。
秦通达出宫后,浑浑噩噩地回到秦府,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捏着秦轩朗的信,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信件的真实性。
有什么好怀疑的?
穆如归废了一条腿,被从尧山过来的狄人偷袭,身受重伤,是多么合理的事情!
秦通达现在考虑的,是上京能撑住几日,自己还有多久好日子可过。他没那么天真,认为金吾卫能守住皇城。
那都是些从未上过战场,靠着出身,作威作福的黄口小儿,别说狄人了,就算是边关流窜的马匪,都能将他们轻松斩落下马。
与其指望金吾卫保住大梁的江山,不如自己想办法!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秦通达额头冒出了冷汗。
若是大梁不复存在,秦家的辉煌也不复存在。
“来人。”秦通达念及此,咬牙将候在门外的老仆叫进来,“去,派人去收粮……不管用什么办法,将市面上的米都给我收过来!”
老仆犹豫一瞬:“大人,狄人来犯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买米买粮的百姓很多……”
“管他们做什么?”秦通达满不在乎地摆手,“我们有钱,店铺不卖给我们,还能卖给谁?!”
“买完粮,再把银票都兑成现银。”
“大人……”
“快去啊!”汗水顺着秦通达的脸颊滚落,“要是狄人打进来,钱票就成了破纸,到时候,想花都花不出去!”
老仆唯唯诺诺地离去。
秦通达疾步走到门前,又踉跄着退回来。
他望着窗外茫茫白雪,以及被白雪压住的富丽堂皇的庭院,眼神逐渐阴冷。
秦家的荣华富贵不能断。
他不想离开上京。
只要保住秦家……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与上京的混乱相反,嘉兴关一派祥和。
夏朝生裹着狐裘,坐在地毯上,好奇地翻动着地上狄人货商行囊里的货物。
而“病重”的穆如归躺在一旁的榻上,捏着一册书,状似在看,实则目光钉在夏朝生的身上。
“九叔,你看,我戴这个帽子,好看吗?”他翻出了一顶粘着羽毛的帽子,顶在头上,兴冲冲地跑到穆如归身边。
穆如归微微挑眉,没告诉夏朝生,这种帽子,狄人只有在成婚时才会戴:“好看。”
他美滋滋地跑回去,摘了帽子,继续翻货物。
是了,这就是所谓的翻过尧山的狄人——只是几个投机取巧,又胆子极大的狄商而已。
“尧山山势复杂,气候恶劣。”夏朝生喃喃自语,“就这么几个商人,跨过天堑的时候,都折损了大半,军队又怎么可能过得来?”
他笑着摇头:“咱们这位陛下和那位秦大人,可真是……天真。”
穆如归暗暗一笑,知道夏朝生把“愚蠢”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过九叔,你又在腿上放蛊虫,当真没问题吗?”
穆如归想说无妨,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轻喘。
夏朝生果然上当,扑过去,作势要掀被褥,结果后颈被粗粝的掌心按住。
“九叔?”
他仰起头,迎来的,是温情脉脉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没榜,争取一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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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二合一)
这个吻缠绵又温柔。
夏朝生被放开的时候, 脸颊微微发红。
他顺势躺在穆如归身边,生硬地转移话题:“九叔,你说陛下会怎么做?”
穆如归盯着夏朝生发红的耳朵看了会儿, 伸手去摸, 察觉到他的颤抖,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皇兄……什么都不会做。”
穆如归的语气里有淡淡的讥诮。
夏朝生愣了愣, 恍然大悟。
他捉住九叔的手, 凑过去,眼睛里闪着光:“那九叔也什么都不要做,我陪你。”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稍微急切一点的吻。
*
梁王终于能从龙榻上起身的时候, 穆如期的酒醒了大半。
他记不太清自己醉酒后说了什么,但也不在意。
反正穆如旭身体里流着狄人的血, 与皇位无缘, 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错, 父皇也不会动废黜他的心思。
穆如期如此想, 也是如此挑衅地望着换了一身衣服的穆如旭的。
穆如旭被他莫名其妙的挑衅目光逗乐了:“皇兄又想污蔑臣弟什么罪名?”
穆如期了然。
想来,自己喝醉以后和穆如旭吵了一架,期间说了些过分的话。
不是什么大事。
他理了理衣袖:“是不是污蔑……全看父皇圣心□□。”
“臣弟也是这么想的。”穆如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太子殿下, 五皇子殿下。”在后殿屏息凝神, 等他们说完话的长忠,终于开了口,“陛下醒了。”
“父皇醒了?”穆如期抢在五皇子之前, 低声询问,“可是要召见我们?”
长忠沉默片刻,笑着摇头:“太子殿下莫急,陛下此番召见的,只有五皇子殿下。”
穆如期心里一突, 微微蹙眉:“父皇只召见他?”
“太子殿下,陛下刚苏醒,精神头还不太好呢。您先前被禁足在东宫之中,许多事,是五皇子殿下帮陛下处理的。”长忠脸上笑容不变,“现下,陛下找五皇子殿下问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穆如期目光微闪。
是了,他被禁足在东宫之中,许多事便宜了穆如旭。
等此事了了……
穆如期悬起的心又放下了。
他是大梁未来的天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穆如旭由长忠领进了后殿。
长忠压低了声音:“五皇子殿下,太子殿下近日来行事颇为怪异,陛下这是生气了呢!”
穆如旭明白了内侍监话里的深意,压下心底翻涌的激动,哑着嗓子,道:“多谢公公提点。”
“哪里哪里?”长忠的声音小得像是叹息,“还是五皇子殿下有福……”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龙榻前。
长忠敛去脸上的笑意,五皇子也正了正神情,撩起衣摆,准备行礼。
梁王刚喝完一碗参汤,瞧见穆如旭,面色稍霁,虚虚一抬手,免去了他的礼数。
“父皇,保重龙体为上。”
“朕哪里不想保重龙体?还不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闹的……”梁王冷着脸摆手,“你同朕说说,方才,朕不在的时候,他又说了什么混账话?”
“这……”穆如旭为难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长忠和言裕华。
他这幅模样像极了不久前吞吞吐吐的言裕华,梁王一瞧,就知道有问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说了什么,是朕听不得的?!”
五皇子直直地跪下去:“父皇,那些个污言秽语,您何必要听呢?”
“污言秽语……污言秽语?”
“父皇……”
穆如旭的话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梁王拽着床纱,双手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眼前一阵阵发黑。
先是在言裕华面前,诅咒他寿数只剩三载,又在旭儿面前说污言秽语,这个太子……这个太子是要翻天了不成?!
梁王越想越是心惊,不顾长忠的劝阻,翻出木盒,把里面剩余的丹药全部塞进了嘴里。
“朕真是低估了他!”血色重回梁王的面颊,他燃烧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精气神,腾地起身,“先是拉拢金吾卫,后诅咒朕短命……好,当真是极好!旭儿,你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朕听,朕还没老糊涂,朕受得住!”
“父皇!”穆如旭看出梁王只是表面精神,实则内里虚透了,痛心道,“还请父皇息怒,龙体要紧啊!”
可惜,他的话形同火上浇油。
“旭儿,你也要忤逆朕吗?!”
穆如旭咬了咬牙,跪在地上,颤声道:“父皇,皇兄指责……身受重伤的九皇叔要造反,还说……还说,还说九皇叔伤重不治是好事……他,他巴不得九皇叔……”
“逆子!”
穆如旭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暴跳如雷的梁王打断。
梁王将装着丹药的木盒砸碎在地,又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碎:“这个逆子,是想要大梁的江山灭亡吗?!”
梁王的确忌惮穆如归,可大梁危急存亡之际,只有穆如归重新统帅玄甲铁骑,才有可能将狄人拦在上京城外,穆如期现在诅咒穆如归,就如同诅咒大梁的江山。
“陛下息怒啊!”长忠和言裕华也跪了下来。
后殿内的动静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金銮殿内。
穆如期百无聊赖地竖起耳朵,在风中捕捉到“逆子”二字,不屑地嗤笑。
穆如旭可不就是逆子吗?
他身上流着狄人的血,压根不配活着。
“逆子……逆子!”梁王砸完所有能砸的东西后,满脸茫然地跌回榻上,望着跪成一片的侍从,木木地发起愣。
若穆如归真的死了。
若狄人真的攻破了嘉兴关……
他还有几日皇帝可以做?
“逆子啊……”梁王捂住了脸,烛火映亮了他佝偻的背影。
仓惶的老皇帝再次露出了浓浓的疲态。
另一边。
秦通达换上了朝服,铁青着脸让人备马车:“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侍从不敢多言,赶着马车,将他送到了皇城下。
秦通达心中有事,气喘吁吁地跑到金銮殿前,等不及通报就闯了进去。
“陛……太子殿下?”金銮殿内却只站着眼皮子打战的穆如期。
秦通达惊疑不定。
太子殿下难道先见到了陛下?
他会不会主张死守上京……
“秦大人?”穆如期循声望去,见秦通达衣冠不整,好笑摇头,“秦大人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父皇正在气头上,若是见了您这幅模样,定然会迁怒于你。”
秦通达心虚地扶正头冠,试探道:“太子殿下,陛下因何事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