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里,齐昌钰脸上的神情骤然温柔下来,“我来到这里的确没有多长时间,阿常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哦?”衍塘来了兴致,“为何?”
齐昌钰眼中满是深情,“我第一次见到阿常的时候,她手里捧着花,站在街上,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栽在了这女子一眼里。”
衍塘:“……”
毫无逻辑的一见钟情呢。
衍塘清了清嗓子,打算再接再厉,“村子的事情你也都听说了,难道不害怕吗?”
齐昌钰看了一眼衍塘,“你在怀疑阿常?”
衍塘心想不是怀疑,阿常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但还是摸了摸鼻子,委婉道:“村子里的人对你们的态度,你也能看出来吧……”
齐昌钰闻言,气得一拍桌子,“村子里的人风声鹤唳,什么都怕,阿常清白无辜,怎么可能会妖!”
衍塘还就不信邪了,“你就这么喜欢阿常?你就没觉得和她相处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
齐昌钰定定地看着衍塘,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心头的怒火,“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阿常是个好女子,我这辈子非她不娶,如果公子也是在怀疑阿常的话,那就请公子离开吧。”
衍塘连忙摆手,笑哈哈的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我就是路过这个村子,听到这些谣言,没忍住好奇罢了。”
衍塘这富贵公子的打扮,倒的确像只是出来见见世面的,齐昌钰叹了一口气,“阿常是个孤女,无父无母,我不想让她再受苦了。”
衍塘连忙点头,“抱歉,是我冒犯了。”
齐昌钰毕竟是和妖怪走得最近的人,衍塘也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于是话音一转,“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提到这里,齐昌钰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长得书生气,这么一笑,倒多了一丝说不出的韵味,“快了。”
衍塘点头,手指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茶杯的边缘,笑道:“若是定了日子,不妨给我发张请柬,让我也沾沾喜气吧。”
齐昌钰一愣,倒是没想到衍塘会这么说,“公子不怕?村子里的人估计都不会来参加我和阿常的婚宴。”
衍塘诶了一声,将身前的头发拂到身后去,神情嚣张,“没事儿,我有钱,不怕什么妖邪。”
齐昌钰被衍塘脑袋上的金冠晃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一抽,“……也、也是。”
衍塘没在乎齐昌钰是个什么表情,拂袖站起身来,“那我就等齐公子的好消息了。”
齐昌钰颔首,在他心目中,衍塘已经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有钱人家天真的小少爷,神情倒也缓和了一些,“好,若是定了日子,就请公子过来见证了。”
说着,还亲自将衍塘送出了门外。
打开伞,衍塘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客栈。
出乎意料,霁长意竟也不在客栈,衍塘原来想要和霁长意商量商量齐昌钰的事情,此刻也没了事,索性就坐在大厅里,听着周边乱七八糟的话。
旁边的汉子正兴高采烈的吹嘘着自己当年怎么上山徒手抓住了一只野猪,其中多么的坎坷曲折的时候。
衍塘一抬眸,便看到了面前不知道何时回来的霁长意。
一声白衣,手里却拿着一只荷叶包的烤鸡,散发出阵阵的香味。
霁长意坐了下来,顺手将荷叶鸡放在了桌上,“在听什么?”
衍塘顿了顿,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这只荷叶鸡,又抬头看了看霁长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给我的?”
霁长意瞥了一眼衍塘,“不吃就还给我。”
衍塘眼睛一亮,连忙双手抱住荷叶鸡,瞪着霁长意,“吃!给我的东西你怎么能拿回去!”
说着,衍塘已经将荷叶鸡打开,直接撕下了一只鸡腿,开始吃了起来。
穿金戴银的小公子毫无形象的吃着一只鸡腿,唇瓣被油沾得发光,眯眼弯起。显然吃得很开心。
衍塘吃得专注,也就没有看到霁长意微微勾起的嘴角。
衍塘很快就啃完了一只鸡腿,舔了舔唇瓣,一副贪嘴的模样,“这荷叶鸡味道真好,你是在哪里买来的,我怎么逛了这么久都没瞧见?”
霁长意冷哼一声,“自己眼神不好使,能怪谁。”
衍塘嘴里塞了东西,倒是没有空来反驳霁长意,只是那双通透明亮的眸子瞪了一眼霁长意。
霁长意挑眉,“眼睛瞪得这么大,也不怕眼珠子掉出来?”
衍塘气闷,用力扯下另一只鸡腿,塞到了霁长意嘴里,瞪眼,“吃东西,别说话!”
霁长意嘴里咬着鸡腿,神情难得有些怔愣,看上去倒是少了一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一丝傻气。
衍塘满意了,嘴上不停,动作看上去并不粗鲁,却很快就将整只鸡吃得干干净净。
霁长意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看到对面少年泛着油光的嘴,嗤笑一声,“脏死了。”
衍塘眯了眯眼,轻哼了一声,直接扯起了霁长意的衣袖,就往自己的嘴上一抹,挑眉挑衅,“这下干净了。”
霁长意看着自己脏了一块的衣角,又看见对面笑意盈盈,满脸戏谑的少年,额角青筋一跳,忍不住骂道:“毫无礼仪!”
衍塘才不怕霁长意这色厉内荏的样子,笑得像只狐狸,站起身来,摆了摆手,“行了,谢过你的烤鸡,我先回屋睡觉了。”
霁长意张了好几次嘴,最终不知道应该骂什么,最终只能对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胡闹。”
霁长意看了一眼自己手尖残留的黑炭,皱眉,捏了一个清身咒,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手,确定没有不干净的地方,这才也回了屋。
第二天,天才刚亮,村子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仍然是有些阴郁的天气。
霁长意正在穿外袍,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抬头看去,就看见少年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张红纸,一脸激动。
霁长意面色一冷,眨眼间就将外袍穿上,腰带束好,眼角一跳,叱道:“大清早的做什么?不知道敲门吗?”
衍塘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看到霁长意略微还有些凌乱的头发,突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抱歉。”
衍塘说着,想起了正事,将一张红纸塞到了霁长意的怀里,勾了勾唇,“齐昌钰和阿常的婚事定下来了,这是请柬!”
霁长意垂眸,看向了手里轻飘飘的红纸,上面的确规规整整地写着两个字。
——请柬。
霁长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朴实无华的请柬。
心情复杂。
第七章
房间里,衍塘和霁长意两人,一人拿着一张请柬相对而坐。
衍塘撑着下巴,两根手指夹着这张薄薄的纸,晃了晃,“齐昌钰一大早就送来了,这婚宴近在眼前,你有什么计划?”
霁长意用灵力试探了一下这张请柬,从上面感知到了淡淡的妖气。
听到衍塘的话,淡然抬眸,“自然是等到他们成亲那天动手。”
衍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特地找了齐昌钰,找他要了请柬?”霁长意问道。
衍塘嗯了一声,眨了眨眼,闪过几丝狡黠的光芒,“是不是觉得我挺聪明?”
霁长意的视线从衍塘身上掠过,“还行,不算太蠢。”
衍塘撇了撇嘴,就没打算从霁长意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叹了一口气。
“只是我有一个担忧的事情。”
“嗯?”
衍塘正色道:“在成亲当天动手的确是个好时机,没准还能知道其他被拐走的人的下落,只是一旦失败,齐昌钰也会被牵扯进去。”
霁长意似乎听出了什么,目光沉沉,“所以呢?”
果然,下一刻,衍塘一拍手,眼中冒出光芒,“都说那妖怪是在洞房的时候把人拐走,我们其中一个人,就顶替齐昌钰入洞房就好了!”
霁长意眼角一跳,就知道衍塘没安什么好心。
“……顶替别人入洞房,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衍塘嘿嘿笑着,“我这可是没有私心的,为了证明我的清白,那天就由你代替齐昌钰入洞房吧。”
霁长意眸子有些冷,“凭什么?”
衍塘一脸理所当然,“因为你修为比我高,而且你不近女色,所以不会有人猜疑你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啊。”
“而且你这么好看,比起齐昌钰,那妖怪肯定更喜欢你。”
霁长意:“……”
衍塘察觉到了空气里越来越低的气压,倒也不在意,反倒一脸笑意盈盈的给霁长意倒了一杯茶,“那就这么说定了。”
“衍塘……”霁长意还想说什么,少年已经头也不会的跑出门了。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霁长意扶额叹了一口气。
等到大婚当日,齐昌钰那小破宅子也打扫了一遍,院子里的杂草被拔掉了,显得干净了一些。
衍塘和霁长意一起到了这小破宅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大红灯笼,抬腿走进去,就被里面的场景弄得神情一僵。
院子里竟然十分热闹,不少人交杯换盏,带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衍塘眨了眨眼,仔细一看,顿时背后发凉,那些所谓的人都没有脸!
而桌上摆着的菜肴,不过是一盘杂草,一盘虫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腐烂的水果。
地上还有放了鞭炮过后的红纸,铺了厚厚的一层,耳边就是那些人的交谈声,还有恭贺声。
诡异至极。
衍塘嘴角一抽,这不过是最常见的傀儡术,看来那妖还挺要面子,办个假的婚宴还搞得这么隆重。
衍塘一直没有动,霁长意以为衍塘是被这样的场景给惊到了,拍了拍的肩膀,附到他的耳旁,轻声说道:“不过是傀儡术,不用担心。”
衍塘浑身一僵,倒不是因为这什么傀儡术,而是因为霁长意的呼吸弄得他耳朵有些痒。
默默地挪开两步,衍塘点头,“我知道。”
齐昌钰看到了衍塘两人,满脸喜色的走了过来,他穿着大红的婚服,倒是更精神了几分,手里端着酒,“两位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衍塘笑道:“怎么会,只是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而已,只是这些宾客……”
“哎呀。”齐昌钰脸上似乎更高兴了,“原本我以为村子里的人都不来了,没想到大家还是过来了,想来应该也明白阿常不是妖了吧。”
“……”
衍塘沉默的看了一下那边没有脸的“村民”,恨不得揪住齐昌钰的衣领,让他睁开眼睛看看,那些人他有一个认识的吗?!
衍塘干笑两声,“那怎么没拜堂呢?”
齐昌钰叹气,“我父母并不在这里,阿常无父无母,索性就一切从简了。”
衍塘哦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齐昌钰,“直接洞房了?!”
齐昌钰脸上一红,支支吾吾,“毕竟一切从简,阿常也没有什么意见。”
直接洞房,妖会有意见?
衍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齐昌钰,齐昌钰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衍塘的眼神,抬起酒杯,“不说这么多了,来,公子,我敬你一杯。”
衍塘看了一眼那个杯子,正要开口拒绝,一旁的霁长意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果断一掌将杯子挥开。
杯子落在地上,碎了。
齐昌钰脸色一变,“你……”
衍塘连忙拽住他,暗自给霁长意使了个眼神,然后拉着齐昌钰往一旁走去,嘴上不停,“欸,别生气别生气,这么大好的日子,不要为这点小事生气。他这人啊就这样,你是不知道,他这单身一人久了,就看不得别人成亲,脾气一年比一年不好,你不用介意,来来来,我们到旁边说说话,我正好有事情想要与你说。”
霁长意嘴角一抽,看着衍塘把齐昌钰拉到了院子角落里,然后抬手,一下子劈在了他的后颈处。
齐昌钰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倒了下来。
霁长意走了过去,没有看地上的齐昌钰,只看着衍塘,目光凉凉,“单身一人久了,脾气不好?”
衍塘动作迅速的把齐昌钰的外袍扒了下来,然后扔给了霁长意,顺便打算含糊过关,“随口一说,随口一说,你快穿上吧,新娘还等着你呢。”
霁长意看着手里红色的婚服,皱眉,“其实不用……”
衍塘却走了过来,眼睛里满是亮色,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你是去入洞房,赶紧穿上吧,好歹要尊重妖啊。”
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婚服,霁长意深吸一口气,猛地展开,衣袂飞扬,墨发散开。
衍塘原本脸上的幸灾乐祸在看到面前红衣似血的男人时,笑意骤然一僵。
这鲜红的颜色,让他想起了那个满身是血的人。
尤其是那清冷的眸子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和缠绕他的梦魇一模一样。
仿佛下一刻,这人便能毫无感情的将灵骨挖出来。
“怎么了?”
衍塘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勾了勾唇角,笑意中却带了一丝隐瞒。
衍塘走上前去,帮霁长意重新系了腰带,低眉,嘟囔着,“还挺好看。”
霁长意低头看着衍塘的头顶,在刚才那一瞬间,少年的神情分明有些不对。
却不待他好好看清,少年便收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