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夜,繁华柳州城陷入寂静,唯有凭栏街那边的烟花巷柳烛火通明。
风四娘带着叶白玉和王不留行穿梭其中,胭脂水粉的味道飘满整个街道,还有身着轻纱摇曳的姑娘在门口招揽客人。
叶白玉从未来过这些地方,时不时好奇张望,王不留行见此扒拉着叶白玉的头不停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叶白玉身条比王不留行高了半个脑袋,虽说王不留行是他长辈,但这样被按着头目不斜视让叶白玉不舒服,“我知道了,就是好奇青楼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再说了,她们也没有秀秀好看!”
王不留行之前就听叶白玉说花灵秀是他师妹的女儿,故人已逝,唯留遗孤,王不留行无限感慨,惆怅。
叶白玉察言观色见王不留行沉默,想来也是忆起故人,便转了话题,“风妈妈说她要寻老朋友帮忙,什么朋友会住在烟花之地?”
两人因为谈话落后风四娘一截,王不留行从叶白玉的问话中脱离情绪:“四娘曾是江湖最大情报组织望月楼的护法长老,她在位期间手握望月楼所有情报线人,虽然隐退多年,但找一两个过去的线人帮忙也不是什么难事,而线人处在龙蛇混杂之地更容易伪装身份,打探情报和传递消息也容易得多。”
“望月楼!”叶白玉小声重复,他在醉风楼听莫北渊提过一嘴,全是女人,莫北渊还说望月楼少楼主是让他头疼的人,难道望月楼的少楼主知道莫北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猜想中,步伐较快的风四娘停了下来,催促,“你们俩快点,磨磨唧唧到天亮这条街都走不出头。”
叶白玉和王不留行对视一眼跟了上去,两人深知这是姑奶奶得罪不得。
风四娘带着两人从凭栏街绕过,去了后面的巷子里,在一家又小又窄的偏门处停下,小巷只有几只纸灯笼发着微弱的光,风四娘伸手扣了门。
叶白玉注意了扣门的手法和平常人不同,敲了三下再敲一下,然后四下,重复两次后门开了。
一个满面深纹的老叟从门里,探出头,老人眼神混浊,说话声音苍老无力,“这门很久都没被敲响过了。”
风四娘在最前面,叶白玉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老叟面前一晃,说到:“有事交由你去做。”
风四娘拿出的东西让老叟明显一震,随后恭敬答到:“请吩咐!”
风四娘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老叟,“我要这张纸上的内容明天一早传遍柳州。”
风四娘说到纸时,叶白玉明白,那是他们罗列花重锦的罪状。
老叟接过纸张,依旧恭敬回:“知道了。”
风四娘很是放心这个回答,也不多言转身领着两人走了。
叶白玉追上去和风四娘并肩,“花重锦这些年素有神医仁名,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能信吗?”
风四娘说:“信不信无所谓,种子埋下就行了。”
叶白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风妈妈你最开始拿出来的是什么?”
风四娘对叶白玉没有避讳,直接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望月楼的听风令,见牌如见望月楼的主人,当年我离开望月楼是时就该归还,因为一些事情没能还成,没想到今天还用上它了。”
叶白玉看着牌子,想着他回去也设个神龙令,见令牌如见本人,听着还挺威风的。
三人出了巷子,风四娘对叶白玉道:“你现在去找花灵秀,说清我们要揭穿花重锦的真面目,明天消息传开,他将是关键。”
叶白玉本就要去找花灵秀,只是被耽搁了,这件事情正合他意,连话的没回就直接溜了。
风四娘看着叶白玉已经远去的背影,向王不留行抱怨,“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王不留行不能理解风四娘的感叹,但还是安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别操那么多心,皱纹都出来了!”
风四娘不平:“自己看着长大的,哪能不操心,除了花重锦这事还有北茂茂居然敢把小白玉挂通缉令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王不留行跟着沉吟:“这是个问题,得让他撤回去。”
风四娘说:“这个简单,我已经传书谷主告诉他他侄子被北茂茂挂通缉令上,正被江湖各路人马追杀身受重伤,让他看着办。”
王不留行想着叶白玉活蹦乱跳的身影,暂时说不出话。
叶白玉对翻墙进重锦医宫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对去花灵秀居住的小院也熟悉。
当他借着夜色翻到花灵秀住的院子里时发现,这小院的守卫增加了,除了当归连翘,还加了八个身强体壮的汉子。
叶白玉想了想这可能是上次花灵秀为了帮他逃走,用的苦肉计引起的连锁反应,叶白玉内心愧疚,若不是为了他,秀秀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更加没有自由的牢笼中。
叶白玉在隐秘的角落,寻找着不惊动人就可以潜入花灵秀房间的办法,恰在这时,一个婢女端着一碗汤药敲响了花灵秀的房门。
这药的味道有种浓烈的苦味,叶白玉很熟悉,是花灵秀每天都要喝的药,之前叶白玉还以为花灵秀身体不好需要靠汤药调理身体,后来花灵秀亲口说这是花重锦让他听话的药。
秀秀既然这么说了,那这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思索间花灵秀开了房门,屋内烛火映着花灵秀的身影还是同样的清丽绝伦,见着送药的婢女,花灵秀不发一言。花重锦有交代送药的婢女会看着他喝下药才会离去,已经习惯的花灵秀没有任何表情,端起药碗正要一饮而尽,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股力道将手中的药碗打翻。
碗碎的声音引来护卫们的侧目,花灵秀看着药碗碎片,很快反应过来,“手滑了,再去熬一碗吧!”
婢女也是不多话的人,弯腰收拾了碎片就默默退下,花灵秀看着婢女退去,他打翻药碗的事绝对会传到花重锦耳朵里。
婢女退走,花灵秀也关了房门,关门的时候花灵秀还在想刚才打翻他药碗的力道,从何而来?
转身回了里间,花灵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里间的桌子边,见到他还挂着天真笑容跟他打招呼:“我回来了。”
叶白玉是趁着打翻花灵秀药碗引了所有人注意,从屋顶翻进来的,他身手轻巧,速度也快,完全不会引人察觉,但叶白玉觉得这种行为有些古怪,他与花灵秀相见都是避人耳目,这像极了话本里说的偷情。
在叶白玉思想拐到没边的时候,花灵秀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你毒解了?”
花灵秀见叶白玉面色红润,不似中毒时那般苍白虚弱。
“嗯。”叶白玉回到:“得了些机缘,刚好把毒解了,其中有些曲折我以后再与你细说,我这次回来是要带你走的。”
带你走这句话叶白玉不止一次对花灵秀说过,这也是花灵秀所希望的,所以花灵秀也不扭捏推辞,“你有把握带走我吗?”
叶白玉向来自信,“当然,在带你走之前,我还要送给花重锦一份大礼,不过需要你配合。”
明明未见过几次,交谈也不算多,甚至连身世身份都不知晓,花灵秀却莫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
只是他对自己性别有错误认知,眼前这人三番两次来找他,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容貌,花灵秀权衡了下,如果他真能带他离开花重锦的掌控,便坦白了自己的性别,并向他赔罪。
想通这一点花灵秀,坐到叶白玉对面追问:“需要我配合什么?”
叶白玉没立刻说话,而是看着桌上的茶壶,“我想喝水。”
花灵秀想他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给客人倒茶是应该的,没多想便给叶白玉倒了茶。
从叶白玉闯入花灵秀屋子里,花灵秀给他倒的第一杯茶开始,叶白玉就发觉他爱上喝茶了,味道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倒茶的那个人,温柔似水还赏心悦目。
喝了茶水的叶白玉得到满足,告知了花灵秀王不留行给他说的关于花重锦的罪行,并说了他们要揭露花重锦罪行的计划。
花灵秀听了后眉头紧蹙气极恨极,怎么说他外公也是花重锦的恩人,他不尽恩将仇报,还要赶尽杀绝!
当初的一片善心,竟招惹了个祸害!
叶白玉看见花灵秀蹙眉,感觉到了花灵秀情绪起伏,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有些手足无措,想着他看过的话本起身走到花灵秀身旁,有些笨拙地伸出指尖点了点花灵秀的额头,“我知道你生气伤心,但是不要太气,容易伤身。”
叶白玉语气带着孩童般的天真真挚,竟奇异的让花灵秀的情绪平复下来。
花灵秀感激的看着他:“谢谢。”
叶白玉没说话轻轻拍了拍花灵秀肩头,同时在心中想到,他得找人学习下心上人伤心时该怎么安慰。
柳州繁荣,天刚亮就有或劳作或做生意的人们出门,今日出门人们发现些许不同,柳州的大街小巷都洒满了纸张,纸张上字迹工整的写满了字。
有识字的人捡起纸张一看,纸张上竟写满了柳州城内一直敬重的神医花重锦的罪行,纸上书写他大逆弑师,残杀同门,逼死师妹的种种罪状。
在柳州,平常百姓可能不太熟悉武林之事,但花重锦却是无人也不知的,他悬壶济世,为看不起病的百姓免费治疗,在百姓心中他就是大善人,这种种恶行与他平日作为大相庭径。
天光大亮时纸上内容传遍大街小巷,速度之快让一直默默观察的风四娘咋舌,可惜她现在独身一人,不能找人说道说道。
知晓纸上所写内容的人,对上述花重锦的罪行分为三类,一类是完全不信,认为这是对花重锦的污蔑。一类表示这十多年前的事情突然被挖出来,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一类表示我就看看不表态。
三类人时不时在街道上发生争吵,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此围观。
刚巧,风四娘落座的茶楼外就爆发了一阵吵闹,风四娘点了壶龙井缓慢喝着,在底下争吵声爆发到一个高度时,暗用内力传声说到。
“花神医仁名满天下受过他恩惠的人都不信他是纸上陈列的那种人,可这十多年前的事,为何今日被翻出旧账,这其中事事非非我们在这里争吵也无济于事,不如我们上重锦医宫直接问问花神医他是否做过纸上罗列的事。”
风四娘说着目前看似可行的方法。
争吵的人也没完全放弃思考,“你这说得轻巧,上门质问,这纸上的事没证据,到时候花重锦矢口否认怎么办。”
风四娘道:“这简单,素闻南武林盟主北茂茂办事公正,又是南武林泰斗,底下可有江湖人,到南武林盟请北盟主前来做主查证岂不公正。”
底下有个带武器的江湖人说:“北盟主事物繁忙,哪里有空!”
有人赞同风四娘的提议:“可是花神医在南武林的地位也是无可比拟,若是有北盟主出来公正主持,是清是浊也让人信服。”
风四娘抛出枝头让下面的人商议着,自己则继续喝茶,这些人信不信,北茂茂来不来都不重要,她的目的是让这些人上重锦医宫,这就这处戏才能唱下去。
下面的人不知怎么商量的,最后竟真的要去茂春山庄请北茂茂出来查证,并迅速行动起来,而平常都称自己事物繁忙的北茂茂在看到写满花重锦罪状的纸后,没过多犹豫就随同去请他的那人出了茂春山庄前往重锦医宫,查证纸上所书是否确有其事。
第38章
重锦医宫虽处于闹市,却门庭幽深。
王不留行在确定花重锦罪行的纸状,洒满柳州街巷时先行到了重锦医宫门口。
望着朱红大门上提着重锦医宫的四字门匾,王不留行哽咽无声,曾经这上面的牌匾叫杏林堂。
虽对过往无限感怀,王不留行却也清楚自己有正事在身,便收起情绪隐在角落,暗中观察重锦医宫的动静。
一上午过去,除了有小厮模样的人拿着一张纸慌张进入重锦医宫外,就再无动静。
正值午时,日头高挂,在王不留行怀疑风四娘有没有煽风点火引导人来重锦医宫时,王不留行听到前往重锦医宫的巷口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
来了!王不留行心中想到,朝巷口望去,果然看到浩荡的一行人向重锦医宫行来。
为首是位白发银须的老者,面色滋润,步履如风在过多年轻人的队伍中,丝毫不落下风。
王不留行见到此人有片刻微愣,这事居然惊动了北茂茂!
意外不会阻挡事情发展的轨迹,来的那行人直接叫开了重锦医宫的门,见来人众多,门房只想放北茂茂进去将其他人挡在门外,可剩余的人不干,他们就想见证重锦医宫的主人清白与否,直接在门口闹开。
王不留行看着混在人群中,易容成他人相貌闹得最凶的风四娘,捻了一把胡须,江湖之中处处是利器,连言语都不例外。
门口嚷着要进重锦医宫的声势太大,门房阻挡不了,迫于无奈重锦医宫管事的只好将人放进去安顿到大堂。
花重锦端坐在书房,房内燃着他惯用的熏香,面前放着陈列他罪状的纸张,他却视若无睹,悠闲的品着茶。
江深竹恭敬立于花重锦面前,表明立场:“师父,弟子会尽快查明谣言的散布者,还师傅清白,并将造谣者千刀万剐。”
花重锦端着茶杯,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急什么做好你该做的事,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都中午了吩咐厨房加菜,请北盟主到内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