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之后白布后面出现了第三个皇子,只听他低声道:“如今大哥二哥君臣和睦,不方便我行事也。有了,待我寻一个美娇娘,不怕他们不反目,哈哈哈哈。”那三皇子于是带着一个美貌娘子走到大皇子面前道:“此乃西戎的公主,若是与我子虚国联姻,可保西戎安稳。”
大皇子点头道:“三弟此言有理,联姻远胜兵事,我便娶了这西戎公主。”
白布一暗,那三皇子又走到二皇子面前道:“西戎求和,特送了公主来和亲,西戎王仰慕二哥用兵神勇,特将公主嫁与二哥。”
那二皇子亦欣然笑纳。然一家女作两家配,那子虚国的大皇子与二皇子果然误会深种,兵戎相见,大皇子落得个兵败被杀的下场,二皇子登基,三皇子变成了辅政的当朝宰相。
唐无衣看到最后已是双拳紧握,闻韬赶紧道:“唐岳,不可冲动。”
“究竟是何人拿此事来影射本朝?”唐无衣厉声道。
“唐岳,这皮影戏真假难辨,尤其是西戎公主同时许给两个皇子是不可能的,此事恐怕另有深意。”
唐无衣闻言才稍稍镇静下来,思索片刻道:“我们去后面问问。”
第113章 5.5蹴鞠
唐无衣和闻韬悄悄走到白布后面,此刻皮影戏还未演完,正在结尾的高潮处,一时鼓声大作,观众不时击掌赞叹。闻韬在暗中看得仔细,这皮影戏班子也就四个人,班主三十多岁,三个皇子的皮影几乎都是他在控制,只有一个青年在旁边间或帮衬着。再就是一个娘子控制着女性角色的皮影和配音,角落里还有一个老头负责道具。
等到这一场戏结束,众人散开之时,唐无衣和闻韬走近那个班主道:“此戏真是新鲜,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班主见是两个气度不凡的公子,赶紧点头哈腰道:“是最近刚排的一出戏,叫《双龙夺珠》。”说罢摸了摸嘴唇道,“在公子面前献丑了。”
唐无衣问:“此戏是你们自己编的吗?”
“哪里哪里,我们这种粗人怎么编得出来?”那班主赧然道。他介绍自己叫赵二,因识得几个字,就组了皮影戏班子,取名□□喜班。他们是从陈州过来的,因为皮影做得生动,演的皮影戏又多,已在京都小有名气。为了推陈出新,不断上演新的戏,这赵二一直在各处网罗戏本,《双龙夺珠》就是他最近搜罗到的一个好本子。
“这戏本可否让我们一观?”闻韬问道。
赵二挠挠头,习惯性地摸了摸嘴唇道:“公子要看自然可以看,不过……不过这本子是我们春喜班先开始排的,能不能不要泄露给别的班子。”
唐无衣笑道:“赵班主请放心,我们就在此处翻翻。”
赵二遂欣然把戏本给他们。大周一朝,文人除了正统的诗赋外也常常作些传奇、话本等自娱,有些传到了坊间就被排成了歌舞戏或皮影戏。二人接过这本佚名的《双龙夺珠》,只见其文辞华美而不失正统,三位皇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大皇子心怀仁爱,二皇子一代枭雄,三皇子工于心计,二人一时看得出神,阅毕心中已经暗暗叹服。唐无衣问道:“赵班主,这戏本你是从何处寻得?”
赵二道:“是我常去的几家书肆中的一家,就在崇化坊中,那老板知道我常去搜罗戏本,跟我说最近进了一批,这一本《双龙夺珠》写得尤其好,我粗识得几个字,一看果然佳,就排了来。两位公子,这本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闻韬见那戏本上并没有署名,摇了摇头道:“无事,见这戏精彩,随便问问。”一边拿出几个铜板做赏钱。
赵班主放下心来,摸了摸嘴唇笑着接过赏钱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公子。”
唐无衣和闻韬走远后,唐无衣道:“你怎么看?”
“洛阳的童谣,京都的皮影戏,恐怕不是巧合。”闻韬道。
“嗯,有人想拿旧事做文章。”唐无衣的脸色严峻起来。
“那赵班主提到了崇化坊的书肆,我们要不要去查一查?”
唐无衣摇摇头:“书肆的书来源杂乱,戏本又是不入流的,怕是查不出什么。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还有一场蹴鞠要打,还是先休息吧。”闻韬从善如流,跟着唐无衣回到醴泉坊找了一间客栈安置。
第二日午时,唐无衣和闻韬准时到了和崔岱相约的地方。这是一片王公贵族们专用的蹴鞠场,宽阔平整,用修竹在球场中央竖一根三丈余高的球门,两队得球后将球踢入球门的风流眼即可得分。裘简所率的神策军将士已在球门右边列队完毕,每个队员额上系着神策的朱雀纹发带,裘简自然是球头,已站在球门前蓄势待发。
而球门左边的队伍由齐王任球头,多是些世家子弟,此刻正在清点人数,少不得崔岱帮着跑前跑后。见唐无衣和闻韬前来,崔岱双眼立刻放光道:“王爷,唐兄和闻道长到了!这下有赢面了!”确实,和裘简的神策将士比起来,齐王这里率领的十几个世家弟子球技参差不齐,不乏凑数的。但唐无衣和闻韬的身手齐王是见过的,一个出身天策军营,一个师从昆仑,就算不怎么上蹴鞠场,也可以一顶十。
齐王满意地对崔岱道:“到底是你会挑人,赶紧换下两个开始吧。”
崔岱正把将齐王队的金色头巾递给唐无衣和闻韬二人,只听对面的裘简哂笑道:“王爷,唐岳是我们神策的人,怎可轻易被王爷收拢了去?”
闻韬听裘简语气不善,直呼唐无衣其名,并未以字称之,不由得将目光投过去,只见那裘简比唐无衣略年长,身材魁梧,目光如炬,显然是军营中经年摔打之人。
崔岱赶紧打圆场:“裘将军那队人才济济,唐兄是王爷和崔某的旧相识,在王爷队中也是理所当然。”
“哼,唐岳,你大哥随随便便就能改换门庭,想不到你也是一路货色。”裘简冷言道。
裘简此言就有些诛心了,唐景啸当年弃天策从魏王,一直被很多人视为污点,毕竟武将以忠为上,要不是圣上一力扶持,唐景啸恐怕难以服众。这裘简本是朱雀军副将,魏王登基后原本有机会做神策上将军,却被迫将这个位子拱手让给唐景啸,心中不忿之情可见一斑。
闻韬担心地望了唐无衣一眼,谁想他竟也不恼,淡淡一笑道:“闲话莫提,球场上见真章。”说罢直接开球。
大周的蹴鞠比赛,以鸣笛击鼓为号,队员开球,颠球数次后由球头将球踢向风流眼,过者得一分。因而,队员间的相互配合尤为重要。唐无衣被裘简激怒后开球,言语上虽未发作,这球开得却是不稳,眼见接球的队员就要一个接不住,闻韬赶紧一阵轻功向前,以足轻挑球,稳稳送到另一个球员脚边,这球才算是被救了回来。唐无衣越过几个队员对闻韬粲然一笑,那笑意顷刻间浸满了他的眼底。
闻韬明白,这是唐无衣的感激。同行这么久,他们已经如同两棵互相缠绕的高树,纵有一时的风吹雨淋,也总会有彼此的扶持,不会再轻易跌落深渊,因为他们早已决定了携手向阳生长。
第114章 5.6噩耗
那接到球的队员赶紧把球传给齐王,齐王不负所望,以头击球,球顺顺当当过了风流眼,先下一城。那边的裘简不甘示弱,带着神策军士奋起直追,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在球场的飞扬尘土中,唐无衣远远看到闻韬左突右闪,灵巧中带着狠厉,别说是在一群世家子弟之中,就是在对面神策军那一队中也毫不违和。他记得在扬州之时曾取笑他说他不适合骑马,不如御剑衬他的谪仙之气。但其实这一年下来闻韬已在东都阁适应得很好,骑马、蹴鞠、练武,平时根本看不出他原本是个少年道士,如他此时将额发高高梳起,一身劲装,脸上颈上都是汗和尘土,眼中的好胜之心不输自己。唐无衣也终于在这一次次的观察和试探中放下心来,闻韬和他在一起,不只是为了他,而是他心中原本也向往着这样的生活,亮出自己的锋芒,不问前程。
“好球!”“好球!”一阵阵欢呼传来,是闻韬进了一个球,被世家子弟们团团围住,击掌相庆,那份喜悦浸入他眼中,灿灿如岩下电。
忽然唐无衣注意到场边跑过一个东都阁子弟,一身玄衣,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唐无衣心中涌出一阵不祥的预感。洛阳到京都不过两日的日程,他和闻韬出发前就说过一定会早日回去,事实上,原本他计划打完这场蹴鞠后就和闻韬回洛阳,而此时就有东都阁弟子来寻他,大概是阁中出了什么大事。
思及此处,唐无衣赶紧跑向换人区换了个世家弟子上场,自己则奔向那个东都阁弟子。
“唐阁主,可算找到你了!”那弟子满脸焦急,见到他时如释重负道。
“出了何事?”
“蒲先生出事了。”
“什么?”唐无衣面色一沉,“怎么回事?不是吩咐你们好好看顾的吗,究竟是谁能闯入东都阁?”
那弟子摇摇头道:“没有谁闯入,是蒲先生自己,他……他自戕了。”
“什么!”大概是唐无衣这边的声音略大,引得闻韬也把目光投过来,这一望就发觉唐无衣双拳紧握,面色发青,闻韬也赶紧换了人跑过来。
“唐岳,怎么回事?”闻韬问。
“是蒲先生,蒲先生自戕了。”唐无衣颤声道。
闻韬心知蒲先生是唐无衣的授业恩师,这几年又一直在一处,情谊不比旁人,赶紧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去。”
唐无衣点了点头,和齐王说明了情况。齐王本来还有点不悦,一听竟然是蒲先生出了事,当下放了人,还借了他们两匹骏马。从京都回洛阳若是不换马需要两日,若是另带着两匹骏马换骑,只需一日就可到。
一日后,唐无衣和闻韬回到东都阁的时候,整个东都阁已是一片缟素。在一片雪白的灵堂中,蒲先生的棺木停在那里,唐景啸正跪坐着守灵,转首看到他们,他显然已守了夜,下巴冒出胡茬,眼下一片乌黑。
“大哥!”唐无衣跪下来,这一声已带上了哭腔。
唐景啸想用手扶一下,但是大概是跪坐了很久的缘故,露出艰难之色,哑声道:“你们回来了。”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在唐无衣心里憋了一天,此刻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地问出来,他心中有无数个疑问,蒲先生是怎么死的?他为何要自戕?有没有隐情?蒲先生自戕和他们走之前的那支暗箭有无关系?
唐景啸摇了摇头道:“你们去京都的那日下午我就回了洛阳整顿军务,东都阁的弟子报了我蒲先生差点被暗箭刺伤之事,我心中不放心,晚上就回了东都阁,见到蒲先生时一切如常。可是当晚蒲先生就服毒自尽了。”
“蒲先生可留下了什么?”唐无衣抓着唐景啸的手臂追问道。
唐景啸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唐无衣道:“这是蒲先生走之前留下的,就放在床头。”
唐无衣赶紧展开,闻韬也凑过来看,只见信上写着:
“余自殿试中榜以来,命途起伏多舛,虽一度春风得意,伴读于先太子身侧,终见罪于先帝,几砭为庶人。承蒙唐氏收容,于北邙山下,东都阁中亦有片刻欢愉,尤喜无衣长大成人,文韬武略兼修,余实无憾矣。
然余平生怀抱一秘辛之事,无可诉之处,亦无可告之人,然此秘辛如头顶之利剑,无处可逃,无处可避,故早早备之棺椁、寿衣、香烛等物。近日忽觉大限将至,其天地之大,终无可避之处,草草了此残生,勿念。
余念唐氏之恩,感激涕零,再拜。”
唐无衣来来去去读了好几遍,不解地问道:“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蒲先生到底知道了什么秘辛?又为何忽然自戕?”
唐景啸也一脸茫然:“我看到此信后在蒲先生的书房找到了棺椁铺的凭证,原来他早就备好了棺椁寿衣等物,掌柜的说他半年前就备下的。所以,这丧葬之仪的一切都是现成的。”
“蒲先生早就备下了这些东西,想必这件秘辛关系甚大,事关生死。可他信上说‘近日忽觉大限将至’,他守了这件秘辛这么多年,忽然自戕,大概是受到了什么威胁。”闻韬分析道。
“不错,这两日守灵期间,我也做此想,不知蒲先生收了什么讯息或者威胁,竟逼得他自尽而亡。”唐景啸沉声道。
“是那支暗箭!”唐无衣忽然道,“那暗箭是我们走的那日午时左右射来的,我当时再三想要留下来都被蒲先生驳了回来,当晚先生就自尽了。”
“如此说来蒲先生是故意支走我们?”闻韬道。
“如我猜得不错,那暗箭本身就是威胁的讯息,蒲先生怕我们留下来那人会对我们不利,因此赶紧支走了我们,自己当晚自尽。”唐无衣推理到此处,心中已涌起一股热血,眼睛也变得模糊,只记得他和闻韬去京都的那日回首看到蒲先生的最后一眼,一袭墨蓝长袍,如寒霜中的梅。那时的蒲先生大概已经知晓,那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第115章 5.7守灵
“那箭在哪里?”唐景啸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侍立的东都阁弟子道:“那日唐阁主和闻道长走后,蒲先生命我们把箭烧毁了,说是不祥。”
唐无衣吸了一口冷气道:“蒲先生不想我们卷入其中。”灵堂上,一阵风吹过,香烛的火焰闪闪烁烁,似乎是蒲先生的回应。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流云隐隐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