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国师府内的一间宽敞房间, 一个身穿看道袍的人正执着拂尘看着眼前的一个狄夷的将领。在他的身边,还躺着数具少年的身体, 他们被整齐地布列在房中,每个少年的印堂处都被开了个血窟窿,窟窿边有血迹绘制的图腾, 是一个眼睛的纹案。
血色的窟窿空洞洞地敞着,就像是眼珠一样。然而这些少年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眼睛此时或闭或开,残留着死前惊恐、痛苦的模样。
在尸体下方的地板上,有几条血线画满整个空间,宛如绘制好的阵法。
前来汇报的狄夷将领被房间里的景象所慑, 只是跪着不敢抬头,他盯着诡云谲的衣摆,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诡云谲听完将领的汇报, 微微勾了下唇角,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愉悦:“这么说来,乌延珀是已经到了大都了?”
“是。昨日我们守城的将领便看到了他的商队。”眼前的诡云谲虽然诡异,但他毕竟是狄夷如日中天的国师, 将领认真禀告道,“商队总共有十六人,除了九王子以外, 还有同行的厉国商人、十个杂役,三个镖师,不过九王子打扮得十分隐秘,若非国师提醒,我等守城盘查的也一时半会没有认出来。”
“他八岁就离开厉国,你等自然看不出来。”国师冷笑一声道,“若非他的命牌有所动静,我也没想到这小崽子竟然已经回到了厉国。”
他冷笑起来的时候说的话更显得阴气森森,让将领不寒而栗。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国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是否要禀告王上,将九王子捉拿?”
九王子乌延珀是狄夷王最不宠爱的皇子,他早在年幼的时候便被驱逐处狄夷,永世不得踏入狄夷半步。
“这事不急,他身上有带着我需要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送上门来。”诡云谲道,“小崽子机灵得紧,故意和我搭上线,我岂能辜负他的一番美意。”
“可九王子他身份复杂,若是被王上知道……”将领迟疑道。诡云谲冷笑:“他的命牌在我手里,怎么可能兴得起风浪。”
国师的手段在狄夷里面已经是个神话般的存在。传闻国师不仅能够为民祈雨,更有通天的法术,有诡云谲在,狄夷王确实不用惧怕什么。
“那林辰疏怎么样了?”将领思考间,又听到诡云谲的话问来。
林辰疏是厉国的定北将军,在昱北关外的生死阵内离奇失踪。生死阵一战中,国师诡云谲引下九天之上的雷阵绞杀林辰疏,让众狄夷将领看得心生震撼。但是在雷劫过后,他们派人去现场扫尾,却发现一个厉国的黑衣士兵背着定国将军正在准备撤离。
狄夷将士见状立刻上去绞杀,岂料遭到一把木制小刀的阻拦。据幸存的士兵回溯,那木制小刀就像是邪术一样,能够自己凌空飞行,阻挡旁边人的攻击,前往围剿林辰疏的士兵竟在这把刀下折损了大半,虽然他们最后捕获了会飞的刀,但林辰疏和那黑衣青年已经消失在风雪中,完全失去了踪影。
事后,木制小刀被送往国师处研究。狄夷也在抓紧通缉林辰疏。
“我们还是没有发现林辰疏。”将领闻言微微一愣,继续汇报道,“不过上次搜查到的嫌疑之人,那个年长的哥哥昨日也和九王子一道进城。”
“哦?他进城了?”诡云谲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是。不过他那个傻子弟弟好像不在。”将领道,“国师,你觉得他就是林辰疏吗?”
林辰疏失踪没有回到厉国,狄夷的将领奉命搜查林辰疏,但一直没有收获。唯有在丘镇的时候,他们曾经查得有两个和林辰疏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是一对兄弟,哥哥是个虎威镖局的镖师,弟弟是个一直在休养的傻子,从时间节点上和林辰疏失踪的时间正好对上。
但据村里的人和虎威镖局的镖师描述,这两人长得和林辰疏都不一样。
“原本我也不敢确定,但我听说三王子派去刺杀九王子的人全军覆没了。”诡云谲眼睛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笑容更甚,“这对兄弟里面应该有一人就是林辰疏。”
将领心中一凛,道:“那国师,我们是否要对他进行抓捕?”
“就凭你们能抓住他?”诡云谲道。
“……”林辰疏拥有绝世武功,普通人确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狄夷将领沉默,没有再敢说话。
“他一直迟迟不肯回厉国,此时又来大都,无非是冲着我或者王上过来的。”诡云谲看着一眼脚下阵法,道,“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也并不是没有准备。”
“国师功法天下无双,定能将那斩杀林辰疏挫骨扬灰。”狄夷将领立刻恭维道。
诡云谲闻言心情愉悦,他点头道:“甚好,杀了林辰疏后,我自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人皮做鼓,头骨制樽,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国师威武。”狄夷将领道,“林辰疏此人与王上和国师作对,若能抓住他,定将他吊在城墙上示众,给那厉国的小皇帝好好看看,以振我国士气。”
诡云谲笑了几声,眼中诡计流转,终于让这将领退下。
狄夷将领起身告退。
他缓缓地躬身往后退去,直至到了门口,这才准备转身离开,然而也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他的背后忽然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他微微一愣,尚还没有反应过来,忽地感觉背心处传来一阵痛感。
痛感自背心贯胸而过。
狄夷将领面色僵住,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只见一柄剑的剑尖从他的胸口处钻了出来。
但他胸口处怎么会有剑?
狄夷将领脸色倏地变得惨白,胸口处的痛感因为意识忽地强烈起来,他艰难地往后看去,只依稀看到一个白影。
“嗤。”他再度听到一声剑从骨肉中抽出的声音。
大量的血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原本要离开的狄夷将领倒地,与地面相触,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在这处血阵外的门口处,有白衣的身影提剑默然站着,他神色漠然,正抬眼缓缓地往血阵中心的人看去。
诡云谲原本只是叫来汇报的狄夷将领离开,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死在门口,他听到声响,转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人白衣孑然,手中的剑正滴着血。
“你是谁?”白衣的模样有些熟悉,诡云谲问道。
白衣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剑上、脚下已经有大量的冰花延展而出,令原本就寒冷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分。
“是你?”看到这个招式,诡云谲瞬间反应过来,他瞳孔微缩,看着眼前的人,“你没有死?!”
寒冰剑的招式,诡云谲曾在太乾生死阵领略到过。他当时控制的是道童的傀儡,并不是亲临现场,对于当时守在死门的那人只依稀有模糊的轮廓。但见眼前的白衣人使用的招式,曾经以一己之力毁掉他的两个道童傀儡和数百个士兵傀儡的围攻,让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他以为这人为了林辰疏冥顽地守在生门阵眼处,将会被雷劫劈死,结果这人今日竟然直接找到了他的国师府。
能够匹敌他的傀儡的人在江湖录上绝对有一席之地,可这人年轻,用的又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与江湖录的名录对照一番,竟然也和林辰疏那样完全没有姓名。
这人到底是谁?
诡云谲警惕地看着白衣,却见对方手中长剑寒冰凝结之后,目光闪过一丝杀意,往前一步走出,但下一息他的身影竟然直接出现在离门口三丈之处的地方,白衣路过之处,竟然留下的全是快到让人的肉眼来不及反应的虚影。
“!”这份功力又是什么怪物?
诡云谲心中涌起狂澜,连忙向后暴退,果然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白衣已经一剑挥出,剑气长虹,有生硬逼人的煞气拂过他的面门。
如果诡云谲不后退,那一剑将会直接将人拦腰斩断!
诡云谲惊骇莫名,他遇到林辰疏之时,都还没见过如此凌厉干脆的杀意,眼下这个人竟然不管不顾 ,自进门后便一声不吭地朝他杀来,而且这剑里的杀意浓烈,让他可以感觉道到对面恐怖的力量。
“我明白了,你是为了林辰疏而来!”林辰疏现在的掩饰的身份是兄弟二人,诡云谲瞬间明白这人恐怕就是那兄弟的其中一人,他想到将领的描述,忽然嘴角勾起道,“是了,我道士雷劫之下你们不可能完好无整,你在这里……莫非那傻子是林辰疏?怎么,堂堂定国将军竟然成了一个废物,难怪你们没有回厉国。”
他边说,边注意白衣人的心理变化,企图用幻术迷惑对方的心神,可谁知白衣人一击落空,连神色都没有动,长剑再度朝他刺来。
“找死 。”白衣的声音道。
剑气再度扑面而来,诡云谲大骇,连忙放弃使用幻术的打算,他连忙一手抹过地面,脚下阵法上的血迹顿时如同光一样亮起,照满整个空间。
所有的光迅速汇集到诡云谲的脚下,诡云谲面上瞬间浮现血光,他眼见白衣的剑袭来,顿时用手直接一把用拂尘抓住剑身。
剑凝滞。
“这是我为林辰疏特地准备的阵法,他可以集天地之力,加强我的功法。”抓住白衣的剑后,诡云谲面上的惊慌稍稍稳了一些,他阴沉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人道,“既然你代林辰疏送上门,我便成全你的死志。”
这个白衣人厉害的是剑术,只要封住他的剑,就相当于废了对方的一半武功。诡云谲看着抓在手里的剑,在心里冷笑。
“是吗?”白衣人闻言,目光忽然有一道星光划过。
他说着,自他的背后,忽地又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而现。
第147章 打
在白衣的身后, 竟然还有一把剑,而且这把剑根本不需要人用手去执拿, 悬空而现,离奇得不像是普通武穴, 剑随意动,倏地就往诡云谲面门刺来。
诡云谲一手拿着拂尘牵制白衣人身上的剑, 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器阻挡御行过来的飞剑,他脸上大骇,连忙撤了拂尘, 往后快速倒退。
他完全没有想到,明明制住了对方的一把剑,对面的人居然还能再生出一把!
白衣没有容他反应的时间,他如影随形,一剑执手, 一剑御起,往诡云谲再度追杀而来。而那御起的剑比白衣的人更快,当先又追上了诡云谲。
诡云谲不得不挡, 他用拂尘再度架住长剑,感受到脚下血阵源源不断地增强自己的实力,他强稳心神,声音已经再度响起:“这是御剑之术, 你是谁?剑尘雪是你什么人?”
普天之下唯有一个人能够以气御剑,那人出身寒山,江湖录上排行第一, 人称渺渺真人。但那人已经年过百岁,不可能会像眼前这个白衣人那么年轻。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诡云谲云游四方,自认自己的修为不比剑尘雪差上很多,若是有血阵夹持,就算是剑尘雪也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这本是应付林辰疏准备的,可谁这特地设置的阵法遇到眼前的白衣剑客,竟然也只是堪堪抵挡住对方的攻击而已。
这白衣到底是什么人?
诡云谲最恨自己的计划被人破坏,他恼怒地看着对方,却见对方听到问话后非但没有吭声,手中长剑已经接踵而至,一剑往他的腹部刺去。
剑锋凌厉,吹得掠过的风凌厉无比。诡云谲急忙闪身而过,但右侧的腰腹还是被剑气扫过,直接划出一道血口。
诡云谲惨叫一声,不得不撤开。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处,瞬间摸到一股黏腻的液体,再摊掌一看,只见手上已经是一股黏腻的血色。
“你、你……”诡云谲终于意识到血阵已经没有办法阻挡眼前的白衣。他脸色一变,眸光骤然闪过一道黑光,强行使用幻术蛊惑道,“你修为如此高强,为何要给 林辰疏卖命?今日林辰疏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三倍。以你的武功,只要和我联手,便可以开创新的天下盛世,何必拘泥一个小小的厉……啊!”
他说话间,又见白衣人连话都不说半句,招式变得更加狠厉。他根本来不及抵挡,竟然直接在他的手上、腿上划出数道伤口。一时间血流如注,染红了道袍。
上一次让他如此狼狈的人是林辰疏,诡云谲已经对此人做了周密的防范,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白衣人的功力竟然也如此强悍,且此人身兼御剑之术,让人根本看防不胜防。
更要命的是,他刚刚给眼前这人许下诱惑,这白衣竟然一点都没打算听他的样子,更别说中他的幻术了。林辰疏那蛮子还能不小心被他暗算中招,可眼前这个人颜色低沉,一声清冽剑身直破虚妄,根本没时间让他乘虚而入。
这人的剑术似比在太乾生死阵之时更加厉害。诡云谲的功力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暗中观察白衣人的破绽,却越发觉得此人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给人一种隐隐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并不是太乾生死阵打过交道的熟悉。诡云谲感觉这人应该在更久远的时候就曾和他有一面之缘。
但他根本想不起对方是谁。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围杀,还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诡云谲面上露出一丝愤懑。他心知自己若自己幻术不起作用,此时根本不可能与眼前之人抗衡,眼中目光一转,整个人顿时化为一道黑雾,往房间外逃去。
白衣冷哼一声,御剑的飞剑急追诡云谲而去,一剑便砸入黑雾之中。
“啊!” 诡云谲再度发出一丝惨叫,黑雾所过之处全是淋淋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