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衢已经呆立在当场,他原本一直以为救了自己的陈殊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但在刚刚那一刻,他却又看到对方抛弃一切冷静自持……这完全打破了他对陈殊的看法,可要是陈殊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人,而被他拥抱的男人又该是谁?
这两人莫非、莫非是……
“断袖”两个字在云衢心中升起。
他忍不住往冷峻男子和肃面男子看去,一眼看到却也是对方的震惊之色。冷峻男子和肃面男子看看陈殊和自己带来的皇上拥抱,心中震惊完全不下在场的任何人。
他二人是前廷尉左右监邵玉平、倪晋,此次来嘉阳县是来参加杨戊的婚礼,途中遇到皇上后方才与皇上同行来到此处。当今皇上并不近女色,身边如果说有人陪伴,那也只有之前的敬宁侯一人,敬宁侯死后皇上身边便没有宠臣,可现在这个叫做“陈殊”的青年却和他们的皇帝抱在了一起,而且看皇上的意思已经完全默许允可……所以这、这个陈殊到底是谁,难道他真的和敬宁侯有关系?
邵玉平和倪晋心中涌起惊天骇浪,再看解臻和陈殊时候,只见他们的皇上目光微垂,原本脸上的冷峻也不知是被晨光照射融化,还是被前面的短发青年融化,眉眼之间的神情看上去竟似融柔和了不少。
皇上可是在敬宁侯死后便没有再笑过!
两人同时升起这么一个念头,但也就在两人揣测圣意的时候,外面道上突然又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有人大声道:“都散开都散开,这都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杨将军的府邸,都散开别聚着!”
“知州大人有令,不得在杨将军府上围聚,打扰杨将军休息。”紧跟着又有人说道。
这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邵玉平和倪晋一愣,往声源处看去,只见远方的道上行来两个人,一人身上穿着州尉的衣服,另一人则是六品服饰,正是知州的打扮。这两人马匹身后还跟了一些仆役,有大包小包的东西正一同端来,像是礼金的样子。
知州管理一方州域,按理说并不会在嘉阳县的一个小镇子,但这知州点了杨戊的官职,怕是为了杨将军过来的。
邵玉平和倪晋立刻反应过来,正要上前拦人,却见那知州装扮的人在马上看到他们二人,脸上露出狐疑,随后眼睛忽地一亮,连忙道:“哎呦,这、这不是廷尉的左右监两位大人嘛?”
廷尉左右监是五品的官职,而且是个京官,知州说的大声,云衢听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寄信要找的廷尉就在眼前,立刻打量起自己带过路的两人。
倪晋一愣,眯起眼睛道:“你认得我二人?”
“正是,下官是承元三年的进士,在京城待职的时候有幸见过二位大人。”知州立刻介绍了一番自己,随后一拍脑袋道,“哟,你看我这脑袋,差点忘了承元三年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听说邵大人已经升任廷尉少卿,倪大人也在刑部任职,恭喜恭喜啊!”
这知州看着就像久混官场之人,邵玉平和倪晋神色淡淡,只是客套地点了点头。
“二位大人难得来嘉阳县,应该是为杨将军前来吧?”京官能混到邵玉平和倪晋这等地位已经是大人物,知州见人难得在此,立刻起了巴结的心思,看了眼前面堵得水泄不通的路,双眉一立,挥手道,“前面的人还不快快让开,给二位大人开路!”
“等等、不必。”见知州吆喝上,邵玉平、倪晋连忙要喝止。
那知州闻言却更起劲,已经上前下令驱赶,他见道上有两个身穿黑衣的人立着,正要亲自为两位大人开路,忽地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短发,正是之前杨戊恭恭敬敬对待的名叫“陈殊”的青年。
他一惊,脚步连忙止了止,再看短发青年身边的长发黑衣人,却见此人微微侧了侧面颊,朝他冷视过来。
知州冷不丁地被他盯着,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出。他一愣,连忙再看一眼这长发黑衣人的容貌,忽然猛地睁大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皇、皇上?”这人的容貌森冷,叫人过目难忘,知州很快想起他每年进京述职之时,曾在议事厅面见过天子容颜,这眉眼、这容貌、这气息完完全全就是当时皇帝的样子!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终于反应过来,双腿一软就地跪下,拜道:“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
一语落下。
现场原本的议论声再度小去。云衢瞬间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陈殊和他身边的男人。
刚刚他带路过来的人是皇上?皇上竟然到了嘉阳县这样的小地方?而、而……刚刚皇上竟然和陈殊拥抱在一起?
这突然出现在嘉阳县的陈殊竟然是和皇上有这等关系!
云衢完全没想到在客栈遇见的短发青年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地参拜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起一声落,不止是云衢,道上的百姓、胖瘦衙役也全部震惊当场,他们看看嘉阳县的“大救星”,又看看和“大救星”曾经抱过的男人,陷入一片静默当中,紧跟着原本拥挤的人群一片一片地跪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声响起,又是一声,响彻一方天地。
第215章 重聚
须臾间, 整个道路上竟只剩下解臻和陈殊、邵玉平、倪晋四人还站立着。
清晨的风轻轻拂过发丝和脸庞,旁边的声音终于一阵接一阵地变得清晰,陈殊站立在解臻身边, 背脊忽然微微僵硬,目光这才从解臻的身上慢慢地游移到旁边的民众中。
这么多的人看到了他和解臻在、在……
陈殊只觉得又有一股血液直冲脑门, 眼睛里还泛着水光,脸却轰地涌上一层红色, 两颊仿佛烧了起来,耳根更是直接烧得变成通红。
他的手还紧紧扣在解臻的腰间, 陈殊连忙下意识地收拢手指, 要从解臻的衣间抽离, 但刚刚离开对方的衣间, 却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
“别走。”扣住他手腕的人是解臻。
男人身上还有一股萦绕不散的中药气息,衣袂间却又有熟悉的冷雪清冽扑来。陈殊一愣, 抬眼看向解臻, 却见对方额前青丝微垂,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
“你走了, 我怕我又后悔。”解臻一声起,又是一声喑哑的声音传来。
陈殊看着解臻,水光渐渐在眸中渐渐满溢, 他眨了下眼睛,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眼睛又已经湿成一片,连忙抬起衣袖擦去眼睛里的泪花, 复又再度扬起唇角,声音提了几次,终于低低地响起。
“好, 我这次不走了。”他一边说,一边站在解臻身边,用手回握住对方的手。
解臻的手心一贯比他的要沁凉,此时感受到陈殊的体温,手指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指,没有松开。
旁边百姓还有声音在响起,杨老财府上杨戊、韩珩、程妍妍闻声而出,正见陈殊迎光而立,伸手正擦着眼角,而旁边站着的人黑衣男子冷峻熟悉,与陈殊一道站在一起,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皆是纷纷一惊,亦先后跪地拜见,道了声“参见皇上”。
他们的声音与众民众的参见声融在一起,唯有韩珩抬头见解臻的目光不在他们三人身上,连忙暗地里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杨戊的手臂。
“杨哥们,恭喜了。”韩珩道。
“……什么?”在圣上面前有小动作,大概也只有盗骨一人。杨戊一愣,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皇上都在这里,看来你的‘林大人’今天走不了了。”韩珩嘿嘿笑了几声,跪在地上埋头朝杨戊使了个眼色,“你不是想‘林大人’参加你的婚宴,赶紧为皇上安排个客房,这不正是时候?”
“……”杨戊、程妍妍都忍不住看了韩珩一眼。
韩珩嘿嘿笑了两声。
“……有道理。”杨戊连忙抬头,暗暗看着昔日的“林大人”,又看看皇上,原本正经的脸上也扬起嘴角道。
*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拉着长长的尾音,在铺满红色的房屋内响起,有女子凤冠霞帔,身形娇俏,有男子胸系红花,眉目端正,正朝着房屋外缓缓拜礼。
房屋内,有数桌座椅排开,满满地坐着男女老少,有人兴致勃勃地鼓起掌声,起哄道:“大舅子,你看杨戊平时木讷讷的,今天居然也会脸红,哈哈哈。”
他喊得大声,也不知是远处成亲的人听到了,脸上更是一阵绯红。
“韩珩,你就别取笑他了。”嘈杂的婚堂,有人笑着鼓着掌声道,“杨戊为人老实,这是他大喜的日子,难免会有些紧张。”
说话的人今日也穿着一件红色衣裳,这衣服样式简单,但在此人身上穿着,又有一种满室生辉的感觉,比往日在京城任职御前侍卫的林辰疏模样更不逊色。
韩珩磕了一颗花生米,目光忽地在陈殊的红衣上看了几眼,但见他今日衣领束起,并不像平常一样穿着随意,忽然又笑嘻嘻地问道:“大舅子,皇上呢?他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
“……皇上说他的身份特殊,若在此处露面,恐怕反而让人更加拘束。”陈殊看了韩珩几眼,道,“即是杨戊婚宴,便由我代为出面道喜即可。”
解臻来到嘉阳县后被当地知州道破身份,眼下确实人人都知道那个虽然看起来很好看但是人却冷冰冰的外乡人是当今皇上,他若在这里,大家对皇上畏畏缩缩,现场确实不如现在这样热闹。
不过皇上暴露身份的时候曾和陈殊拥抱在一起,此事这片镇子上的大部分人都亲眼目睹,早已经在整个县城内暗中传开。陈殊虽然坐在角落的桌宴上,但还是有不少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经此一事,皇上和嘉阳县“大救星”关系匪浅的事情恐怕要一传百里,不过皇帝没有下令封口,陈殊也没有回避,只是顶着众人讶异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不过这几日明明是大晴天,大救星相对于前两日的装扮,似乎保守了很多……
“杨戊有他的‘林大人’和皇上恭贺,那可得高兴上天了。可我和荆楚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的死讯……”韩珩抱怨着,见陈殊一眼看过来,目光立刻一亮,拉着身边的荆楚道,“要不大舅子你给你未来的外甥取个名字吧。”
荆楚闻言眼睛抬了抬,向着陈殊看过来。
韩珩是个独行侠,早些时候就孑然一身闯荡江湖,而荆楚家中被方守乾灭门,现在按照辈分,也确实是陈殊最大。陈殊一愣,本想推拒,但见两人的目光期待地看过来,只得凝神想了些时候。
“你二人一人姓韩,一人姓荆,不如生下的孩子就叫做韩荆吧。”陈殊道。
“呃……”韩珩挠了挠脑袋,和荆楚互看了一眼。
“这世上向前的道路本来就是烟雾弥漫,荆棘遍布,取名韩荆,也希望他以后能够披荆斩棘,不畏艰险,一往向前。”陈殊缓缓又道。
“那就叫韩荆。”荆楚道。
韩珩目光亮了亮,也跟着点头答应。
还未出生的孩子有了姓名,夫妻二人喜不自禁。陈殊看着,亦微微一笑。
他落座的位置偏僻,虽然一些宾客知道他是嘉阳县的大救星,可经历之前和皇上在一起的一幕,宾客们也不敢真的上前敬酒,倒是邵玉平和倪晋二人看到陈殊,忍不住端着酒杯过来试探。
陈殊与二人交谈了几句,浅饮了几口薄酒,但见这满堂喜庆之色,人影幢幢的人群,琳琅满目的烛光和囍色,终于起身与韩珩等人道别,一人往房屋外面走去。
红色的鞭炮碎纸铺满一地,陈殊踩着一地大红之色,择了一处走廊缓缓穿过,终于来到一处静雅的客房。
外面的喧嚣声已经渐渐隐去,天色亦开始缓缓变暗,陈殊看着房门几眼,目光现出柔和,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内昏暗,有红烛在安静地燃烧,被推门而近的风声吹拂,立刻不停地晃动跳跃,将满室的光打得摇摇晃晃。
光落在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延伸至他的脚下。
陈殊看着影子的主人,原本在外冷静的目光变得柔和,转身关上房门。
他关门的一刻,脚下的影子已经近了一些,有男人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样?”
“杨戊已经和程妍妍拜堂,大家看着都很高兴。”陈殊回道,“我离桌的时候,韩珩和邵玉平他们准备去闹洞房……”
男人低低笑了声:“杨戊是你亲信,你不去洞房玩玩吗?”
陈殊听着微愣,眉眼轻轻一弯道:“我虽然身份变了,但杨戊他们对我还是有些自矜,去了他们玩不开。”
男人静静地听着。
“而且你还在等我。”陈殊又补充道。
“……”男人抬起目光,看着陈殊在红烛下的容颜。
“此间事情已了,我也该和你一道回京……呃……解臻!”陈殊还在笑着说着,忽然喉间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立刻轻轻哼了声。
他一边低低地喊着对方的名字,随后感觉自己的喉结又被男人轻轻地咬了一口。
“呃……”他再度低低发出一轻轻的声音,喉结随着吞咽上下耸动,整个人身形微晃,人已经后退几步,一下撞到了身后的门板。
男人的身影也跟着欺了上来,将他囚固在狭小的空间内。
解臻的气息从下颔处再度传来,陈殊仰着头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随后一个机灵,目光方才慢慢恢复清明,低低吼了一声道:“解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