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齐康忽然惶恐地拼命挣扎大叫起来。
姬长明的声音已经在他头顶传来:“齐康公子,你想得倒不错。只可惜你出现在青山,意欲抢夺支援塞北的军资,此事有整个天阑的官兵亲眼作证,罪名铁定,你逃不走了。”
齐康听到姬长明的话,却如同听到来自地狱恶魔的声音,他惊惧道:“你、你是林辰疏!”
徐山一定是解决林辰疏的时候被掉包的。恐怕那时候他看到的林辰疏的首级并不是真的,而是徐山的!
林辰疏诡异至极,只要有他在,什么怪异的事情都会发生!
陈殊没有说话,拖着人沿着山道而行,步履有些沉重。
山道石子上有血液滴落。
“你一定就是林辰疏。”齐康喃喃道,“我说他明明已经被我杀死了,为什么还能一直活着。一定、一定是你这个家伙易容成他的模样,对、对,你会易容,能变成徐山的样子,也只有你这么高的武功,才能杀死峻四……”
他说着,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成立,他眼睛充血,终于狠狠地看着陈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假扮他!!!”
陈殊低头看了齐康一眼,忽地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怕是不知道,若非那天黑夜他将林辰疏杀死弃尸在巷子里,他就不会在这个世界重生,不会与他的妹妹小婉世界两隔,不会为了完成任务疲于奔命。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原本的生命轨迹。
他只想走完他原来世界的生活。无论是林辰疏,还是姬长明,他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陈殊感觉心口钝痛,猛地咳了几声,一股血腥之气上涌,他连忙用抓着玄铁的手背捂住唇口,适应了一阵,忽地察觉到脚下有隆隆马蹄声响,旁边山林中鸟兽惊散,纷纷四处奔走。
山路上似乎来了人。
“啊……哈哈哈……”齐康目光中忽地闪过一丝希望,他连忙看向山路的前方,大声笑道,“林辰疏,你完了!我父亲他们来了!”
他话刚落,陈殊已经撕下他衣摆布料,一把堵入他的嘴中。
齐康奋力地挣扎,陈殊却一把将其钳制,往那山路处看去,不过一会儿,那山路平线上,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出现,其中一人被轻骑护送,身穿轻甲,骑着高头大马,正是之前在秋场围猎见过的齐言储。
第47章 我想回家谁家儿郎【47】
数百铁蹄踩踏地面,连着整条山路都不断颤抖震动, 路面尘土飞扬, 模糊了陈殊的视线。
姬长明的身体晃了晃,手上却用力将玄铁钉入地面, 砸下一尺的深坑。他一手提着齐康,一手拄着玄铁,站在山路的正中间。
齐康无法说话,只得呜呜作响, 拼命地看向前面相遇的父亲。
齐言储离开京城一路向东行, 随行之人都是从京城带出来的精锐人手。这队伍有百余人马,为避免解臻和方守乾在官道上沿路设卡拦截,沿小路往东城进发, 按照齐言储的计划, 此路好与青山运载物资的地下长河交集,翻过这条山路,他们就能接到河运上的军资,再换乘船舰, 迎流而下, 顺利抵达东部的城市。
东部是齐言储的势力范围。他这一年虽被解臻拿走了北面大部分兵权, 但塞北有敌夷牵制解臻的兵力,且军资被劫一案让北军大伤元气, 足以让解臻焦头烂额,而东城是他多年经营场所,只要顺利进入东城, 他便可自划一片区域,揽政一方大权,和解臻分庭对抗。
他一路上未遇多少阻挠,顺顺利利骑马南下,此时山林空寂,齐言储本以为很快就能和齐康调过来的军资会合,行到中途,却见有两个人出现在山路的正中间。
大部队将至,那两人竟然不退也不避让。
是谁敢如此大胆,竟敢堵他齐言储的路?!
“大胆!是何人在前面拦路!”旁边随从也看到这两人,见前方路堵,立刻喝道。
齐言储亦往二人中看去。此时他们已离这两人不过十丈的距离,但齐言储却觉得这两人中有一人分外眼熟,他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一人竟然就是他的儿子齐康!
齐康全身泥泞、蒙头垢面,哪有平时齐府长子的模样。可他这儿子明明前些日子亲自去处理青山的军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言储连忙下令勒马。
百余马匹在山道上停下,一字排开,甩尾踩蹄。座上护卫也有不少人认出拦在路上的其中一人是齐府的齐康,纷纷大惊,但见齐康被一黑衣青年提拿着,很快拔出兵刃。
齐康在黑衣青年手中扭动,却始终无法挣脱。
这一场面无论是谁都明白了怎么回事,齐言储他看看自家的儿子,复又凝神看着将齐康胁为人质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脸色煞白,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齐言储旁边的随从护卫已经忍不住开骂。
“前面的还不快点识相让开道路!”
“大胆贼人,还不快放开齐公子!”
“竖子找死,竟敢和太尉作对!”
“……”
喝骂声不绝响起,齐言储也紧紧盯着黑衣青年,开口冷笑道:“前面的小子,你带着齐家人拦在这路上,莫非是想要挟我?”
“我怎敢要挟太尉,只是今天凑巧遇上了太尉……”他说到此处,忽然闷声咳了几声。
“……”这人在耍什么花头?
众人皱眉,却见黑衣青年低头闷咳了一阵,忽地又抬头看着齐言储,哂笑道,“不过太尉若想继续前往东边,还得先过了我这关。”
“……!”齐言储眼色骤然变厉。
仅一人就敢拦在路上,真以为自己能蚍蜉撼树?
黑衣青年的话也落到在场的其他人耳里,护卫脸色也是一变。齐言储身边很快有人骑马上前,低声道:“太尉,此人狂妄,我等立刻去解救齐公子。”
这两人分别是江湖录上投靠齐府的第十四、第十五名高手,齐言储立刻默许。
两个高手见状大喜,心道此时正是在齐言储面前立功的机会,纷纷抢出阵列,一人一拍马背,腾空而起,手中一双弯刀合二为一,如飞碟一样往姬长明头颅处飞旋袭去,一人则轻功跃出,腰间长鞭对准姬长明拎着齐康的手臂抽去。
两边袭击,黑衣青年撤手拎起玄铁格挡住弯刀飞碟,脚下却一个趔趄往后倒退了两步。使鞭的高手大喜,一鞭卷过齐康的腰身,将人猛地扯回己方阵营。
“他已经受伤了!”使弯刀的人很快发现这黑衣人后退的时候,原本站立之处竟然血迹迸溅。他的弯刀并没有伤到这黑衣青年,这伤很可能是之前所受的!
“呵,受伤还敢如此嚣张,拿命来吧!”使鞭的人已立一功,闻言又是一喜,飞身上前欲趁势结果了黑衣青年。
他冲得快,鞭子更快,再度往黑衣青年抽去,却见黑衣青年眼中一厉,玄铁胚瞬间挡住袭来的鞭子,任其缠绕胚上,随后猛地一提玄铁,竟将鞭子硬生生地从对方手中扯下。
使鞭的人人在半空,鞭子脱手的同时整个人亦被大力牵引往对面摔去,他一惊,没有料到对方受伤竟然还爆发出这样的力气,正要回身稳住身形,却见黑衣青年手中裹着布条的武器朝他当头砸下。
血液四溅。
……
……
江湖录上第十四名的高手竟被人一招就解决了?!
使弯刀之人接回飞旋而归的武器,睁着眼睛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那黑衣青年。
此时的姬长明脸上亦有几点猩红血液,但他却没有顾及,喘了口气,提着玄铁胚跨过尸体,往齐言储的方向走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被救回的齐康慌忙地取出堵住自己嘴巴的破布,大声道:“父亲!此人留不得!莫老就是死在他手上!快!快!你们都一起上!”
霹雳火莫无炜竟然也被这人打死了?
齐言储心中大震。
使弯刀之人闻言也是脸色大变,他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却见这诡异的黑衣青年走了几步,身形忽地一闪,竟然已经冲到他面前,又长又沉重的武器往他身上抡来。
“……!”使弯刀之人惊得想大叫,但声音还没出,便淹没在喉咙里。
眼见第二个江湖录高手死没了,齐言储心中大骇,但他经历戎马,此时见状立即喝令道:“上弩!”
跟随他而来的黑衣死士训练有素地亮出携带黑匣子,一排排□□箭头对准前面的黑衣青年。
“放箭!”见前面的杀神转身,齐言储立刻下令道。
数百只□□箭头瞬间齐齐发出,黑匣子机括里又有新的一排六枝□□装上,密密麻麻地往姬长明的方向射去。
这□□和秋场围猎林辰疏见到过的黑匣子一模一样,上面带着莹莹绿光,是有毒素浸淬,沾之必死。
陈殊睁着眼睛,看着□□模模糊糊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已经完全看不清楚箭的轨迹,他又眨了下眼睛,伸手却是抽出身后的木制匕首,随后轻轻往空中一托。
木制匕首悬浮在了空中——
密密麻麻的□□迎面而来,匕首悬在陈殊身侧,忽地如打开按钮一样一抖,随后整个刃身忽地微微发亮,化为一道叠影,在陈殊身前纵横交错,宛如一道光网。
“叮叮叮叮——”木头与铁器相撞的声音不断地发出,被木制匕首挡下的□□有的坠落在地面,有的则被匕首挑飞,往齐言储的人群中反弹而去。
……匕首竟然会像传说中的御物一样会飞?
众人见此状,纷纷大骇,但没等他们反应,第一波被匕首反弹的□□已经飞至人群。
齐言储所在的人群瞬间有死士倒下,有的从马上摔下,有的中箭伏在马背上,有的则被流箭伤及马匹,所有人畜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声息。
马匹察觉同伴和主人死亡,顿时惊散长嘶,开始溃走。
齐言储的队伍立刻大乱。
齐言储纵横官场、沙场数十年,却从来没见过今日这等场面,更没有见过有把会飞行的匕首,他心中翻起狂澜,死死地盯着□□中站立的黑衣青年,却见那青年提着手中武器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再度走来,匕首在旁飞旋护持,诡异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啊——啊——啊——”也就在此时,齐言储又听到一声惨叫。那声音无比熟悉,他心中一悚,连忙往声源处看去,却正见一匹马匹扬蹄踩在一个蒙头垢面的人的腹部。
“康儿——”齐言储厉声道。
“父亲、父亲,救我!”齐康在地上挣扎,刚往齐言储处看来,却又被一匹惊散的马匹踩踏而过。
这一次被踩中的地方是胸口。
齐康抽搐了几下,眼神变得僵直。
齐言储目眦欲裂,他正欲上前,却见那黑衣青年已经拎着武器杀到齐康所躺的位置。
须臾间,前方又有一批死士被姬长明放倒。
“太尉,快走!”剩下的死士和江湖高手连忙护住齐言储,往后方退去。
齐言储心中一慌,不敢再看自己的儿子,在众高手的护持下转身驰马狂奔。
齐康眼睛盯着齐言储远去背影,身体一瘫,彻底没了气息。
陈殊低头模模糊糊地瞥过齐康死不瞑目的死状,脑海中忽地闪过林辰疏死在巷子里时睁着眼睛不甘的模样,今昔彼时,竟如隔世。
身边杀声又起,陈殊皱起眉,一胚扫过为齐言储断后的死士,再度运转体内气息,强提一口气,运起轻功往山路消失的齐言储追去。
一路风声呼啸,一路清扫障碍。
陈殊手持玄铁胚又放倒一批拦截的死士,忽地身体一晃,随后按住旧伤,俯身一阵痉挛,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旧伤之处已经一片粘稠,陈殊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作为林辰疏所受刀伤一直未愈,伤口发炎即便被路七按头就医高烧也一直未退,最近这两日奔波,他已经发现自己但凡运使力,旧伤便加重一分。
……但齐言储就在前面。
陈殊抹去脸上鲜血,再度往前方飞掠。山路旁边树林飞快倒退,前方道路模糊,他急掠一阵,终于看到前面一小队人马,其中一人身穿轻甲,正拼命逃跑。
“齐言储!”陈殊沉声喝道。
*
山林很快安静下来。
此时薄日开始西下,轻云慢慢染红,静谧的山林被渡染了一层光辉,与天边颜色相互映照。
而在山林之下,一条还算宽敞的沙石路上一路伏着七八具尸体,有的是齐府筛选出来的武功高强护卫,有的是江湖录上排名前列的高手,他们或曾威武一时,或曾纵横一方,但此时都已经没有了声息。
地上有血液点点,一路蜿蜒到山路上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黑发黑衣,原本容貌俊美,但此时脸上煞白,甚至透着一股青气。他的衣服前胸和后背都已经濡湿了大片,只因衣服是黑色的,叫人并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哈……哈……你个疯子,你到底是谁,解臻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这么卖命?”在那黑衣青年面前,还有一人重伤在地,他年约五十,身上披着轻甲,但甲片已经完全碎得扭曲,此时正喘着气,不甘地看着眼前的人。
若是在京城,无人不知此人就是太尉齐言储。
“……”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俯身撕下那人身上衣服系成一绳,将那人的手绑到身后。
齐言储这次本欲前往东城,重新盘踞自己势力做大做强,却从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青年打破,这一路从京城带出来的好手,竟在几个时辰内全军覆没,连他自己都成为对方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