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这一派知识的人,他们都会是统一的断句、统一的对于圣人之言的理解,这个时候,皇上突然拿出来了一个标点符号,说这文章要这么断,那文章要这么读,同官方断句不一样的派别和派别中的读书人会不满,凭什么我们是错的?我们耗费时间、精力、钱财所学习的东西,如果这是错的,岂不是得不到任何的回报、岂不是白学了?
而同官方断句一样的派别也会同样不满,凭什么我们私藏的知识就这样被公布天下?我们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东西,怎么就成为天下之人所共有的了?
标点符号一出,就是动了他们的蛋糕,这些学术派别绝对不会同意。
标点符号是个好东西,但现在顾元白却不能拿出来。
内安外无强敌时,皇帝有了掀桌子的能力时,才是震撼学派,进行学术上的变革时。
顾元白翻过了两页宗卷,抿了一口温茶,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不由失笑。
他说好了要佛,但这就好像嗜糖的人说要戒糖,有烟瘾的人说要断烟一样。嘴上大话连篇,偏偏身体诚实得很,完全显出了什么叫做心口不一、言不由衷。
作者有话要说: 顾元白:我心中只有事业。
以后的薛远:……老子求求你看看老子一眼。
排雷:攻真的很狗,天生反骨,后文也有说为什么这么狂的原因。弃文留言的大家也请心平气和,作者写文没逻辑,没必要气着自己影响他人
第11章
会试之后,李保太傅又拜见了圣上,这次圣上总算没有再拒了他,终于召见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帝师。
从宫中出来之后,李保太傅已经热泪盈眶,他被搀扶着回到了家中,李焕听到他回来之后,就让人将他抬到了父亲面前。
“爹,”虽是被审讯的半死不残,但李焕精神气却十分不错,他紧盯着李保太傅,眼中满是期待,“圣上说了些什么?”
李保太傅见到他就心生怒火,但还是心疼他这一身的伤处,冷着声道:“老夫同圣上所言,你关心这个作甚!”
“好吧,儿子不问了,”李焕换了个话题问道,“爹,圣上今日的气色如何?”
圣上那日被他气到了,唇色和耳珠都被气得红了,李焕担忧圣上的身体。圣上不像他一般粗糙,怎能不叫人担心。
李保太傅道:“我怎可直视圣颜?”
李焕叹了口气,只觉得全身都在隐隐作痛,他努力侧过脸,手指碰了碰腰间的香囊,香囊里面装着的是圣上的发丝,他只好退一步问道:“爹,那你总该知道圣上今日与你说话时咳没咳嗽吧?”
“并无,”李保太傅道,“行了,你莫要问了,快回去躺着去。”
李焕被赶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幽幽叹了口气。
“爹怎么这般粗心。”
圣上让他爹进宫,他爹却连圣上的身体都不知道关心,这样蠢的爹爹,竟然是他李焕的生父。
李焕无奈地摇了摇头。
*
送走了泪流满面的李保太傅,宫中又迎来了面色不善的和亲王。
顾元白接见了他,和亲王硬邦邦地站在圣上的身前,语气也硬得犹如石头,“圣上让臣办的事,臣给办好了。”
会试第二天就下起了阴寒的春雨,恰好和亲王进宫询问宛太妃事宜,顾元白瞧见他讽刺的嘴脸就觉得不爽,就让堂堂和亲王去派人煮姜汤,连接两日给贡院中的考生送去驱寒。
圣上面带笑意,风月无比的面孔上如美玉暇光,他伸手端起瓷杯饮茶,“和亲王办事总是让朕放心。”
和亲王没忍住冷笑出声。
和亲王善战,也善带兵,亲王这个封号是先帝因他的军功而赏,现在一个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皇家人被圈在京城里办这种小事,顾元白都知道和亲王大概是要恨死他了。
但兵权兵权,怎么可能掌握在一个皇子的手中,更何况这家伙还是不喜欢他的兄长,不占嫡字也占了长字。
顾元白纤细的手指端着瓷白的茶具,一时分不清楚哪个更白,和亲王看着他慢条斯理的饮茶,在心中难受极了,渴了就大口喝水,饿了就大口吃肉,偏偏京城人人如此讲究,和亲王在其中就是牛饮牡丹。
顾元白瞧他没有说话,抬眸朝他看去,哑然失笑:“和亲王这是什么表情,你要是渴了直说便是,朕还能缺了你一杯茶水不行?田福生。”
田福生忙让人端上椅子,又送来新茶。和亲王端着茶大马金刀的坐下,喝了一口就将茶扔给了一边的宫女,带刺地道:“圣上赏下的两碗姜茶可让那些读书人感动死了,现在满京城都在夸圣上仁善,怕是圣上说一句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慷慨就义了。”
圣上微蹙起了眉头。
田福生和他的小徒弟站在一边,小徒弟看到圣上皱起了眉就难受,他小声跟着师父说:“和亲王怎么总是说这种让圣上难受的话。”
田福生心中也颇为不满,他冷哼一声,还是先教训了小徒弟,“眼观鼻鼻观心,和亲王也是你我能非议的吗?”
其实要说对和亲王最不满的人,就是他田福生了。
他们对圣上那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生怕圣上被吹了一点风淋了一点雨,圣上要吃茶,那便是梅上雪和清晨露,朝廷里的大臣、刚刚进宫面圣的李保太傅,哪个不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唯独和亲王的脾气就是那么臭。
“怎么说?”圣上的语气不咸不淡,“和亲王这话过了。”
和亲王皮笑肉不笑:“圣上要是不相信,那就随我一起出去看看,怕是等举子们回程,圣上体恤读书人的善举全天下都知道了。”
顾元白瞧瞧门外,看着有些意动的模样。田福生忙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圣上,钦天监的人算出今日有雨,今日不宜出宫。”
和亲王直接嗤笑一声,外头那么大的太阳,钦天监的人怕不是在睁眼说瞎话。
顾元白瞥了和亲王一眼,索性从桌后站起身,“无事,就依和亲王所言,出去看看吧。”
*
状元楼。
顾元白同和亲王被引到二楼窗口坐下,酒楼里到处都是一身青衫的读书人,文学的气息四处飘散,让顾元白都有点困了。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吟诗作赋,周围的侍卫紧绷着脸,跟一座座高山一样守在桌子周围,但挡不住这些文绉绉的声音。
小二拘谨地站在桌旁,“两位爷想点些啥?”
顾元白笑问:“你们这都有些什么?”
小二精神一振,唱戏一般的将菜谱背了一遍,顾元白沉吟了一会,点了三样菜,又问和亲王:“兄长再点些?”
和亲王整个人被叫的一抖,硬憋出来一句话:“上两壶好酒来。”
状元楼里的读书人最多,也正如和亲王所说的那般,这些读书人对圣上的赞美可谓是层出不穷,特别是那些因为姜汤而平安出了贡院的人,听得顾元白本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和亲王脸都绿了,眼里冒着火星,姜汤是他和亲王熬的,还是如同领罚一般被迫熬的,如今听到这些话,顾元白还坐在他对面,他都好像成了一个笑话。面色越来越难看,活像是要将这些读书人给好好揍上一顿。
“兄长邀我出来,不正是想让我来听听这些话吗?”顾元白嘴角一勾,万分恶劣道,“这些学子能平安出贡院,兄长的功劳也不可忽视。”
和亲王扯开笑,不想理他。
顾元白噗嗤一笑,再也忍不住了,他伏在窗框上低头闷笑,给和亲王留面子才没有放声大笑。背上青丝乱颤,露出的指尖泛着愉悦的粉色。
和亲王的脸色青紫变化,他低头捏着瓷杯,重重冷哼一声。
本来他们二人带着一众侍卫进入状元楼时就备受关注,明里暗里不少人都将目光放到这一桌子上,顾元白同和亲王均是一身贵气,通身气质不凡。在京城这种地方,说不定就是某位王公大臣或是权贵子弟,如今顾元白一笑,倒是笑得一些年纪尚轻的白面书生面红耳赤,偷看觉得羞耻,不看又移不开眼。
这位公子一身蓝衣,尊贵又沉稳,蓝衣却压不住容光,只得熠熠生辉。
只是他们看得多了,那些山一样健壮的侍卫就怒目瞪了过来,将这一道道视线给打了回去,侍卫长张绪沉着张英武不凡的脸,警惕四面八方的打量,誓死要保护圣上的安危。
顾元白好不容易停了笑,他慢慢起身,手臂撑着窗口,支在脸侧休息,只一场大笑就让他没了力气,胸口微微起伏,顾元白尽力让呼吸更加绵长,好让自己平复下来。
和亲王冷声道:“老爷还是别笑的好。”
顾元白嘴角含笑,倒是浑不在意,他虽此刻无力,但并不想让别人看出来。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让顾元白因为身体原因而活得小心翼翼,那就不美了。
“兄长莫要担忧,”顾元白,“弟弟这身子,笑一笑还是受得住的。”
片刻后,小二就送上了吃食,顾元白没有用膳的胃口,他品着茶,侧头朝着窗外看去。
天子脚下的京城治理得繁华安稳,大恒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不低,因此街市上也能瞧见三三两两的女子相携而过。
顾元白喜欢这幅安稳的画面,他靠在墙上,端着茶杯,一时看得出了神。
褚卫被同窗约着前去书院,路经状元楼时见不少人抬头往上看,他顺着看去,却是眉头一皱。
二楼窗口处正坐着一位一身靛蓝的公子,黑发上玉冠高束,遥望远处手捧白瓷,这引得男男女女抬脖子看个不停的美男子竟然是当今圣上。
人人都好美色,即便是欣赏之意也难以在美色上移开眼睛。但褚卫却厌恶那些盯着他看的男男女女,也厌恶这些眼中只有美色的俗人。
皇上被这么盯着,难道不会难受吗?
同窗也跟着看去,乐道:“子护,看样子你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要受到威胁了。”
褚卫冷声道:“谁爱要谁要。”
同窗哈哈大笑,却是拉着褚卫径自走到状元楼的底下,寻了一个好位置抬头看着楼上靠窗的公子,感叹道:“昔日有潘安掷果盈车,又有看杀卫阶之典故,本以为你的容貌已是男子之盛,却没想到还有如此翩翩公子。”
褚卫:“一副皮囊罢了。”
同窗笑道:“知你不喜美色,也不喜别人看你。但褚子护,像这位公子这般的样貌,你也觉得只是皮囊罢了吗?”
褚卫抬眸,长眉入鬓,他看着圣上,黑眸不为所动,整个人站得笔直,冷淡如雪,“要不然呢?”
顾元白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望着远处的视线收回,稍一低头,就对上了站在街对面卖着红色绳结铺子前的褚卫。
褚卫身旁还站着一个风流潇洒的文人,顾元白眼睛微眯,从容收回视线,捧着茶具轻抿一口温茶。
捧着杯子的手白如透明,褚卫一看到圣上的手,脑海里就不由想起这双手痛苦地捏起明黄床单的画面,绸缎皱褶,暖黄烛光,指尖苍白无力。他垂下眼,喉结微动,不动声色地拉着同窗走人。
和亲王见顾元白一直往窗外看去,也跟着看了一眼,看着外头许多人正偷偷摸摸地往楼上看来,顿时不悦地压下了唇角,“什么人也敢窥视圣颜?”
对于皇家的威严,即便是不喜欢顾元白,和亲王也会毫不犹豫的维护。
“不知者无罪,”顾元白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兄长觉得这几道的菜色如何?”
和亲王拿起帕子擦擦嘴,索然无味道:“不过如此。”
不管是菜还是人都不过如此。状元楼的这些书生交谈的话也是浅薄得很,空谈大论倒是厉害,认真一探究就知道什么都没有,脚不踏在地上还敢满嘴空口胡言。
原本想刺顾元白一下,让他知道推崇他的举子都是个什么水平,到了最后难受的反而是他。
顾元白一心两用,也听了不少学子的高谈论阔,心中不说失望是不可能的,但这也是科举考试的弊端之一。对于皇帝来说,科举考试的第一弊端就是结党,第二就是不一定能收到真正于国有用的人才。
社会要是真的想要发展,还得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中国古代同外国古代相比,其实在英国工业革命之前中国一直占据优势,但只一个工业革命就拉开了双方百倍的差距①。说到头来,科学技术是第一发展力,商人、工匠可以促进社会经济自然发展,然而摆在这个大时代之中,农民,粮食,才是国家之本。
若是能有土豆、玉米、杂交水稻等,那才能解放出底层人力,才能确保粮仓满溢,进而进行其它的大动作。
顾元白忽的站起了身,宫侍连忙上前扶住他,为他整理身上的皱褶和腰间的玉佩,顾元白悠悠道:“兄长,陪弟弟走一走吧。”
和亲王默默站起身,跟在圣上身后半步之外出了状元楼。
街市杂而不乱,地面干净整洁,和亲王面色沉着,比一旁的侍卫们看起来还要吓人。
“圣上想要去哪?”
“若是朕没记错,和亲王在京城有数亩良田,还有一个温泉庄子来种植蔬果?”顾元白道,“先前朕抄了卢风的家时,也记得曾赏给和亲王一座泉庄。”
和亲王生硬道:“那所庄子离城中远,若是圣上想去,今日怕是不便了。”
护主的侍卫暗中瞪着和亲王,恨不得让圣上赶紧下命令,就此好好教训教训和亲王。
哪里有人敢这么和圣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