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我们应尽快回燕州去。完颜鸿和尹士均向来奸诈,我怕洪大人会中了他们的奸计。”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派洪大人来云州,本殿下留守燕州的。”
参将嘴角微微抽搐,心道这完颜敏果真只长了打仗的脑袋,莽夫一个。若将大军交给洪坤,那才是正中完颜鸿下怀呢。
他不动声色的劝道:“反正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殿下占便宜,云州城里卫暄无粮草,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殿下只要拿下云州,这就成功一半了。”
完颜敏挺直脊背,道:“传我军令,加强进攻,不给卫暄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朔州崔皓也收到了卫暄向云州府衙借粮的消息。他用手指点着那封密报,眯起眼睛道:“云州城小,城中屯粮不多。卫暄账下一万军,那些粮食又能撑多久呢。且不说云州封闭多日,百姓手中屯粮都未必足够。到时闹僵起来,云州必乱。”
副将道:“卫暄比我们更希望保住云州,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
副将俯身同崔皓耳语了几句,崔皓微微牵起嘴角:“真是好谋划。”
副将也笑道:“天时,地利,人和。计谋好,我们的时机也刚好,这才是天助我也,大事必成。”
盛京的初冬比北地要暖和许多。
孟姨娘在小西山别苑住了多日,始终无法定下心来,直到迎来长乐,她方才松了口气。
“原来老太君让妾身等的人是公主。”
长乐朝孟姨娘微微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盛京。原以为外曾祖母会将我送去宁州的。”
孟姨娘道:“老太君深谋远虑,这样安排自有道理,妾身愚笨,倒是参悟不透。”
长乐转身看了眼皇宫方向,道:“也许,这别苑过不了多久还会迎来一个人。”
“公主说的是?”
长乐摇摇头,问:“外曾祖母身子可安好?”
孟姨娘道:“妾身出府时,老太君身子还硬朗,只是府上事情多,难免忧心劳神。对了,老太君吩咐过叫妾身侯在别苑,若有贵人来,只管照顾好人,切不可同侯府联系。”
长乐点头道:“你放心,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外曾祖母将我安排在这里冒了很大的风险,这里的一切都由您看着安排便是。”
孟姨娘福了福身:“妾身逾矩了。”
长乐虚扶了一把:“都是自家人,您不必与我客气。”
消失多日的卫昭再一次出现是在盛京城东城门外。
卫放敏锐的察觉城门口多了许多暗人。他们伪装成百姓的模样混在人群中,但那一双双如鹰隼般锋利又布满杀机的眼睛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卫昭拧了拧眉:“是冲我们来的?”
卫放道:“目标尚不明确,但我们应小心为上。”
卫昭一行人自茂州回来,正与卫老太君派出去接应的人错过,所以他们尚不知道侯府发生的事。
但卫昭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眯眼往四处看了看,没见到雁行堂的兄弟出现,那种慌乱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说:“我们跟着后面的商队一起进去。”
卫放卫牧刻意收敛身上气息,韩司直也将挺直的脊背佝偻下去,小心的跟在人群后头。
卫昭明显感觉到有一股锐利的视线从身上扫过,停留了一瞬后方才移开。仅仅是一瞬,汗水便已打透衣襟。
成功混进了城,卫昭没有先回侯府,而是拐去夕水街,却见蒋四的铺子关了门,附近也不见雁行堂的人。
卫放忽然道:“有人跟着我们。”
卫昭眸光闪了闪,缓缓退出夕水街,却在巷子拐角处被人拦下。正是东城门外盘桓的几个人。
为首之人冷声道:“卫三公子,我家主子有请,请你配合。”
卫昭敛去眸中精光,撩了撩黏在一起的头发,笑嘻嘻道:“本公子这样狼狈,你们都能认得出,也真是难为你们了。不过请人总有请人的章法,上门做客也得有做客的礼节。你还是回去叫你家主子送上一封请帖,上书何时何地,要见何人。本公子呢也回府好好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衫登门拜访,这样方不失礼数不是。”
为首之人抽出刀来横挡在身前:“既然三公子敬酒不吃,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卫牧利剑出鞘,直奔为首那人刺去。卫放当即带着卫昭和韩司直从后离开,却在巷子另一端又被截住。
韩司直二话不说便同几人缠斗,卫放咬咬牙,一剑砍翻一个刺客,带着卫昭冲了出去。
卫昭跑没了力气,扶着墙喘了几口粗气:“看来我们在城门口时就被盯上了,侯府一定是出事了。”
说话间,只听一声唿哨声响起,卫放明显感觉到有几道气息正在逼近。
卫昭恨恨的踹了一脚墙:“不要让我知道是谁!”
第194章
“少爷,我拦住他们,你先走。”
卫昭不会武,留下也是拖累,只得咬咬牙道:“你保重。”
从夕水街往西去就是百荟街,那里素来热闹,人头攒动。卫昭想也不想就往百荟街去。那些人既然做百姓打扮混迹在人群中,也就是说背后之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抓捕他。
他一边跑一边将脏污的外衫脱掉扔在街边,像一条泥鳅一样挤进看热闹的人群里,伺机拐进旁边的巷子里。突然手臂被大力拉扯,他还来不及惊呼就被带进一座小院。
“三公子,别叫,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卫昭停下挣扎,猛地抬头:“玉笙!”
他看了眼这小院儿,还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景物,原来他慌乱间竟跑到梅苑后巷来了,这小院儿正是秦玉笙的院子。
“你怎知有人在追我?”
秦玉笙将卫昭请进了屋子,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三公子离京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
卫昭抓着秦玉笙的手臂急问:“我家里人呢?”
秦玉笙犹豫了下,道:“才传来的消息,说是长乐公主和亲东越途中遇匪,和亲队伍被劫,长乐公主坠崖身亡。”
卫昭大惊:“长乐不是许给王家了么!是谁让长乐和亲的!”他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不可能的,祖母还在京,父亲在朝中也有势力,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他眉头紧皱,双目紧紧的盯着秦玉笙问:“侯府出事了?”
秦玉笙摇头:“老太君还在侯府,府上一切如常。”他道:“三公子莫急。这些只是我们得到的明面上的消息。可时至今日,长乐公主的尸身都还没有找到,也许这当中有什么隐情呢。”
卫昭闭着眼深吸了口气,道:“我得回家看看。”
秦玉笙道:“三公子先收拾收拾吧,我会想办法送你去侯府。”
卫昭朝他拱拱手,才转过身去,似是想起什么不对来,又扭过头对秦玉笙说:“你不只是梅苑一个普通的伶人吧。”
秦玉笙笑道:“这些我稍后会给三公子解释的,三公子只需知道,玉笙不会害您。”
卫昭逼视他:“我如何相信。”
秦玉笙笑了一下,低首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印章:“三公子请看。”
卫昭迟疑着接过,见那印章上刻的是一个‘晞’字,这是卫晞独创的字体,他曾刻过印章作为年礼送给侯府的家人,卫昭也有一个。
他诧异道:“二哥?!”
秦玉笙点点头:“我是主子留在盛京的眼线,三公子这回可安心了。”
卫昭又问:“那我二哥如今怎样了?”
秦玉笙道:“二爷在玉山,再多的,二爷不说,玉笙也没资格过问。玉笙只办二爷吩咐的事。”
卫昭忽然就想起长孙恪曾说,梅苑的大东家是个神秘人物,一直不曾有人查到大东家是谁。
“所以,梅苑是二哥的?”
秦玉笙摇头:“梅苑是梅管事的,也或者说是梅管事上头的主子的。只是他主子很多年前就不在了。梅苑并非三公子想的那样是一处据点,他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戏楼。之所以查不到梅苑的底细,倒全仰仗梅管事的主子了。”
“那是何人?”
“玉笙也不知,只知是前楚人。玉笙只是奉命潜伏在梅苑而已。”
“那当初的梅玉茞也是和你一样了?”
秦玉笙点头:“不错。细作总有敏锐的感官,梅玉茞初到梅苑,我便有所察觉了。”
卫昭‘哦’了一声,又道:“既是二哥的人,我倒是信得过的。”
说完便转身走向内室,道:“叫人提热水吧,我洗个澡。”
秦玉笙敛下眸子,犹豫了下方道:“其实让我潜伏在梅苑的并非二爷,而是余夫人。”
卫昭脚步一顿:“所以呢?”
“当初梅苑案,玉笙有参与设计。”
卫昭猛地转身。
秦玉笙又道:“原本设计的对象是韩崇良,只是阴差阳错竟害了三公子。”
卫昭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现许多场景,他忽然道:“所以梅玉茞暴露是因为你,你在救我。”
“玉笙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
“为何?”
秦玉笙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这个问题,他指了指内室,道:“三公子快些洗漱吧,有什么话稍后再说不迟。我会派人去街上打探您两个侍卫的下落。”
卫昭见他不愿说,也只好作罢。
连日急行赶路,回京又碰上埋伏,卫昭只觉身心俱疲。秦玉笙颇懂些药理,在浴桶里搁了药包,药效上来后,卫昭有些昏昏欲睡。
再醒来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他伸了个懒腰,只觉白日里的疲惫一扫而光。水微微有些冷了,他抱着肩膀从浴桶出来,匆匆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里衣。
推开门,初冬夜里干净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使人精神一振。
秦玉笙站在月下,婉转的嗓音在寂寂夜里颇显冷清,卫昭听他唱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他仰头看着半掩在云翳之下的弯月,周边零星点缀着几颗残星。
一曲毕,卫昭好久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拍掌叹道:“太久不听玉笙唱曲儿了,一时竟失了态。”
秦玉笙收了势,笑道:“三公子这是入了戏了。”
卫昭便道:“这也是玉笙的本事。”
说话间,院门被敲响,卫昭忙噤了声。
秦玉笙听了听,敲门声三急两缓,便道:“是自己人。”
秦玉笙开了院门,将人引到正厅,卫昭一瞧,见来人竟是蒋四。
“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蒋四叹了口气道:“我们老大离京后,雁行堂还如往常一般运作,只是不知哪里暴露了,前不久突然有一伙人直捣夕水街老巢,手段狠辣,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孟三哥也受了重伤,现下正在曹爷府上养着呢。这还多亏了秦公子帮忙,不然我们几个都得去见阎王了。”
秦玉笙道:“事发突然。我也只是听二爷提过三公子似乎同雁行堂关系匪浅,且我也见过几次蒋四哥往侯府去,所以当时也没多想,便帮了一把。”
卫昭蹙眉:“雁行堂的弟兄一向低调谨慎,你们可知是何人动手,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帮派?”
蒋四道:“来人训练有素,出手狠毒,不像帮派,倒更像贵族豢养的暗人。我们怀疑这些人是冲着我们老大来的。”
卫昭嚯地站起身:“长孙恪!他近来可有消息传回?”
蒋四道:“雁行堂出事前不久,老大下达任务,让我们盯着崔家,之后便没什么消息了。”
“崔家?”
蒋四点头:“老大似乎在南梁查到了什么线索同崔家有关。”
秦玉笙道:“三公子怀疑是崔家顺藤摸瓜反查到了雁行堂?”
卫昭想了想,道:“孟三哥和蒋四哥功夫都不低,连孟三哥都受了重伤,说明来人实力更强。我白日入城时并未见到任何雁行堂的兄弟,说明那些人事后仍在进行清剿,使得雁行堂的弟兄们不敢露面。崔家恐怕还没有这样的力量。如果是冲着恪来的,我猜或许是宫里那位。”
蒋四便惊道:“若是这样,我们眼下躲在曹爷那里,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曹爷。”
卫昭道:“曹大哥胆大心细,况且他掌盛京船运,就算李淮盯上了他,一时也拿他没办法,除非他想鱼死网破。当年楚末之乱便先从漕运乱开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李淮又向来多疑,所以曹大哥暂时还是安全的。对了,雁行堂出事后,城东这块地盘被谁接手了?”
蒋四道:“自老大接手雁行堂后,城东便是我们一家独大。这两日我在街上看了看,城东一带几个小江湖势力似在试探,这一时半会儿没有确切消息,恐怕不会有人敢接手城东。”
卫昭葱白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青玉茶盏,忽地,他手一顿,从怀里掏出殷发留给他的铜牌扔给蒋四,道:“拿着这铜牌去找七星堂的堂主。我怀疑背后之人会借助城东几个小帮派接手这一带。你联合七星堂还有曾受过雁行堂恩惠的小帮派,无论如何,在长孙恪回来前,务必不能让别人插手城东势力。”
蒋四接过铜牌,恭声应是。
“对了,孟三哥如今伤势如何?”
蒋四道:“曹爷手底下有医术不错的大夫,三哥伤情已经平稳,调养些时候就能恢复如初了。”
“那我就放心了。如今本公子也是麻烦缠身,倒不好去探视孟三哥了,还请蒋四哥代我问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