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清正在一旁书案悠哉哉练字呢,闻声便放了笔,凑过来看了一看。
“唔,挺好的。”
晏长清点点头。
赫连戎川侧头看了晏长清一眼,情绪突然低了下来,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啊,你不喜欢?那我再选。”
晏长清一脸莫名其妙:“我喜欢啊。”
“你不要勉强。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赫连戎川的头低得更低了。
“哪里勉强了,这个地方很好啊。”晏长清满头疑惑,有山峰有湖泊,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很适合办喜事啊。
“那你刚才的眼神为什么还在这里看了两眼?”赫连戎川指着东云地图南边的一点:“而且还答应那么快。很明显是在敷衍我,其实就是不想去,是也不是?”
“这……”晏长清不知如何解释了,他真的只是眼睛下意识一看啊。
“我知道了,大宝贝不想去山谷。”赫连戎川念念有词,又拿出他的金箔双喜小红本儿,一脸严肃地翻了两页,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开了:
“幸亏本王早有准备,你想去的南边也有好地方!”赫连戎川说着又在地图上一指,献宝似的:“这里!有一个特别壮阔的瀑布,山里还有很多别地方见不到的动物,什么猫熊啊,猪鼻鸟,无耳兔,傍晚的落日也很美……”
赫连戎川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说完,两眼放光,像是等待夸奖的大型犬般等满脸期待地晏长清的回复。
“嗯……这个……”
晏长清被赫连戎川盯得倍感压力。这次他决定吸取刚才的教训,哪里也不敢乱瞟,只目不斜视地看着赫连戎川手指之处,眉头微颦做深思状沉吟,半晌,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这个地方,甚好,甚好!”
可谁曾想,赫连戎川闻言却立刻变得如霜打茄子般,垂头丧气了。
“我知道了,这个地方你也不满意。”
赫连戎川喃喃道:“是我没有准备好,是我没有尽心尽力,我再选二十个地方让你挑。”
晏长清:???
“没有不满意啊?”晏长清更纳闷了,老老实实道:“东云山美水美,你选的地方更是不错呢。”
“那你为什么想了这么久才答应?很明显是在犹豫……”
“……”
晏长清无语凝噎,哭笑不得,可没等他想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赫连戎川已经卷起地图,垂头丧气地找他的七十七位好友投票去了。
夕阳下,他的背影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惆怅。
三天之后。
“对!就是这个地方!非常完美!”面对赫连戎川再一次彻夜不眠所拟的方案,晏长清吸取前两次教训,气沉丹田,目不斜视,神情庄重,沉吟时间恰到好处,口气亦没有丝毫犹豫,且赞叹地(并略显夸张僵硬地)抚了抚掌:
“你真是太能干了!”
“真的?”赫连戎川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
晏长清当机立断斩钉截铁,抓着赫连戎川又宽又厚的肩膀用力摁在桌前:“就这么决定了,快吃饭吧!”
晏长清决心用食物堵住赫连戎川的嘴。
可是一说到吃饭,赫连戎川唰地站了起来,一拍巴掌:“对啊,还有吃饭呢!”
晏长清:“???”
“宴席!”
晏长清:“???”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宴席不是有你哥哥摄政王送来的几个宫中大厨吗?他们已经很好了。”晏长清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特别满意,特别喜欢。真的。”
赫连戎川焦虑地绕着圆桌连着转了三圈,然后猛地刹住,竖着一根手指,道:
“光满意也不行。宴席在你喜欢的基础上,还必须要突显出你我二人恩爱和美,如胶似漆的寓意。样式要极低调优雅有内涵,食材要豪华气派上档次。而且光有吃的也不行,还要有表演,有歌舞。需要南北融合,刚柔并济,唔,这需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晏长清:=口=……
晏长清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让那群算命先生把结契日子定在两天之后,而是定在半个月之后。
他真的十分想念那个正常的赫连戎川。
就这样,被赫连戎川的焦虑折磨半个月后,晏长清及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人,并赫连戎川的狐朋狗友投票团七十七人,终于盼来解脱之日。
结契!
这一日,东云最美丽的喀尼尔大草原上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绿油油如绒毯般的草原上前几日就已经搭好了一个个极为气派宽敞的穹帐,高高支起的雪白雪白的帐幕,就像是草原碧波中的一排天鹅,漂亮极了。
而在穹帐外,已经摆放了不少喀尼尔草原的牧民们送上来的礼物,一溜儿宽额阔背的高头骏马,每个都配着一模一样的精致马鞍,系着黄澄澄的铜铃,,马儿一晃头,清脆的铃声就响成一片,又悦耳又喜庆。还有咩咩叫的肥羊,几筐圆滚滚的兔子,以及数不清的酒坛,雪白的乳酪……
袅袅的白烟飘散在这片东云最美丽富饶的高山草原上,每个路过的牧民用鼻子一闻,心不由地就醉了。因为这白烟中裹挟的是最肥美的牛羊肉的香气,最醇烈的酒香,最甘甜的奶香……
而那穹帐前的正在忙活着倒酒,烤肉,做甜点的伙计们,看到这些因香味而停驻的牧民,总会绽放大大的微笑,拉着牧民往里走:
“来来来,快吃我们殿下的喜酒啊!”
“哈?咱们二殿下的喜酒,我也可以吃吗?我只是个小百姓——?”
“嗨,有啥不行,咱们二殿下今儿高兴,还嫌来喝喜酒的人少,让我们再拉人呢!”
几个牧民被拉到那穹帐边儿,只见那里沿河边摆开了一溜上百桌宴席,席上有美酒有好肉好有菜,边上有拉马头琴吹笛子弹比琵琶的,还有穿着花衣服跳旋舞马背舞广袖舞的,热热闹闹的大杂烩什么都有,席上坐的也都是普通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穷的富的,不分彼此,个个喜笑颜开。这几个牧民不禁愣住了,席上的人赶紧上前把他们安排坐下来,一边笑嘻嘻地倒酒一边道:
“快坐下快坐下,别挡住了我们看节目!”
“啥,啥节目?”
一个喝得面庞红润的牧民指了指不远处的戏台子,一脸赞叹。新来的牧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那里一个娇滴滴的广袖歌姬正在拉着马头琴唱江南小调。
“据说一会儿还有宫廷里来的绝色舞姬表演铁头功,啧啧,一定很精彩啊!”
“哈……?”
这些奇葩的节目,不用说,全部都是东云风流倜傥人帅钱多的二殿下一手安排的。晏长清在戏台背后,看着长长的一直垂到脚背的节目单,薄薄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而一旁看热闹的赫连戎川的妹妹赫连珏却笑得捂住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的金铃铛乱颤响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南第一琴表演胸口碎大石,东云第一舞姬怎么还会铁头功,还有大哥哥请来的宫廷名厨为什么要表演喷火,还有这妙音花魁的空中顶盆儿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二哥哥跟咱们说的惊喜节目吗?哈哈哈哈二哥哥为何如此有才华!”
晏长清被这节目单雷得几乎快石化了。他终于知道赫连戎川前几日一脸暗搓搓地告诉他婚宴当日的惊喜节目是什么鬼了。
这……让宫廷御厨表演喷火也就罢了,好歹人家平日里的工作也跟火又关系。可是你让人家弱不禁风的女子表演铁头功走钢索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江南第一琴师,向来是孤高自傲,千金难买一曲的,好不容易请他过来,弹几首曲子不好么?胸口碎大石……
他们一定是被逼的!!
晏长清勉强定住神,本着救民于水火的心思,走到正在撸着袖子搬瓦片的东云第一舞姬面前,恭谨谦和道:
“姑娘,听说你要表演……铁头功……?”晏长清一脸关怀:“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你可以不要勉强的。”
东云第一舞姬放下厚厚一摞瓦片,一张闭月羞花的俏脸上满是汗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娇滴滴一笑:
“晏大人这是哪里话,这是我自己主动报的节目,一点不勉强呢。”
“主动报的?”
晏长清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前这个纤瘦苗条,一身广袖长裙,翩然若仙的女子,只感觉草原上只要来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走了。
她——铁头功?
“大人有所不知”东云第一舞姬羞涩一笑,道:
“是二殿下说这次婚宴的节目一定要出其不意,文武结合融合,个个都要博得满堂彩才好。我想着,大家早都看过我的江南舞了,再怎么也出不了新花样,不如来点大家都想不到的。我幼时曾随班子到北方卖艺,这铁头功可是从小练的,这回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呢。大人若不信,我可先表演给你看。”
说着,这东云第一舞姬也不等晏长清点头,就利索地撸了撸袖子,扎着马步,一双翦水秋瞳瞪得溜圆,俏丽的瓜子脸涨的通红,大喝一声“嘛呀嘿!”就猛地低头朝身前那厚厚一摞坚硬瓦片劈去。
哗啦啦!!!
这足有半人高的一摞青瓦片,竟被这东云第一舞姬从上到下齐刷刷劈成成无数碎块,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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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番外上~还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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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下 赫连戎川的婚前焦躁症
一阵凉风卷着落叶, 吹过晏长清近乎石化的身影。
晏长清:……
碎裂的瓦片声将其他表演的人们纷纷吸引了过来, 他们见了这东云第一舞姬的本事,颇有些不屑, 一个个撸起袖子要在晏长清面前展示。晏长清颇有些招架不住, 无语半晌,才艰难地问道:
“…你们……难道也是自愿的?”
“当然。”天下第一琴师刚刚从台上收获满堂彩下来,他昂着头,微微弹了弹胸口的碎石, 不屑道:
“呵,天下还有谁能逼我做事么。不过是这胸口碎大石, 乃是我祖上传来的强身健体的养身之术, 尤其对顺气平郁颇有益处。平日里我因弹多了忧郁的曲子,胸口常常颇为郁结, 便总以此疏解。这上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又能赚银子,又能让自己顺顺气儿,何乐而不为?”
“是啊是啊。”宫廷御厨笑眯眯地点头:
“我这吐火的本事是我师傅带我入门教给我的第一招,生火奇快。只是平日我在宫里,用的都是好煤好炭,我这本事并无用武之地。直到今儿碰上二殿下, 我才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 真是感谢二殿下啊!”
人们七嘴八舌, 你一言我一语介绍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本领。晏长清听得无语凝噎, 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好在赫连戎川的贴身小厮及时出现, 终于将晏长清拉了出来。
“大人大人,可找着您啦,大家都等着您迎亲呢?”
晏长清愣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九金:
“迎亲?迎谁的亲?”
“嗨,当然是咱们二殿下啊!”
“二殿下——?”
晏长清记得前几日赫连戎川就告诉他,要让他在结契仪式上惊喜不断。而今天一早这人就说要好好准备,没了踪影。难道这所谓的“迎亲”就是他准备的下一个“惊喜”?
晏长清心中突然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然而不等晏长清拒绝,九金就叫了几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厮强行把他拉了出去。
茂盛的草原上已经铺了一条近百米长,两米宽的红色绸布,远远的,一个八人抬的花轿正伴随着唢呐,锣鼓热热闹闹地踩着红绸抬了过来。近了,又近了,两边宴席上的人宾客纷纷围到这红绸两边,兴致勃勃,伸长了脖子看起了热闹。因为这里大部分牧民都是没见过赫连戎川的真面目,亦不明白“结契”何为,只知道是东云二皇子娶亲。他们便误把晏长清当做他们口中的二殿下,叽叽喳喳满脸兴奋地议论着。
“呀,没想到咱们殿下长得这样俊,怪不得到处都招姑娘喜欢……”一个大娘指着晏长清,一脸赞叹。
“可不是说咱们二殿下是出名的厚脸皮吗?怎么他今天一见到新娘子的花轿,脸就这样红,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啦?”另一个大娘捂着嘴笑嘻嘻道。
被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晏长清尴尬万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涨红了脸,硬着头皮站在红毯前。
这个赫连戎川!
站在他身后的赫连珏和九金默默打了一个寒颤,情不自禁后退几步。
终于,在一阵几乎震碎耳膜的奏乐中,花轿缓缓停下。轿帘一撩,下来一个和晏长清穿着一模一样的朱红色喜服,却盖着红盖头的身影。
“噗”地一声,毫不知情的赫连珏猛的把刚喝进嘴里的马奶酒喷了九金一脸,自己亦呛得连连咳嗽。周围一圈看热闹的群众也看傻了眼,一个个使劲眨了眨眼睛。终于有人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