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完全是凭着自己强大的定力忍着情绪给他重新系好。
他将视线从那处移开,看见祁寒通红的脸心里才算好受些,还好他自己也知道害羞。
赵立心烦意乱的对祁寒道:“我自己来,你去榻上躺着。”
快羞死过去的祁寒巴不得如此,他躺下后把整个身子裹在被褥里,把脸都埋了进去。
门外夏春在敲门,有势如破竹的架势,赵立本还想跟祁寒说点什么也没来得及,他自己穿好衣服后看了眼榻上那一团,转身出去还记得给他带上门。
往前追溯至今,试问哪位太子有他这般体贴?
只是祁寒根本就不领情。
赵立用膳时祁寒才姗姗来迟,头发或是自己弄的,松散的挂在头上,赵立吩咐道:“过来吃饭。”
往日还要坐他身旁的人,今日坐得离他最远,赵立看他就差坐门槛边去了。
在祁寒放下筷子前一秒,赵立又道:“再吃点。”
祁寒真吃不下了,他求饶道:“太子……奴才真的已经饱了,不能再吃了。”
“你肋骨瘦得都凸出来了,还不多吃点?”
赵立这话一说出口,候在一旁的夏春也惊讶的抬起头来,太子怎么知道祁公子的骨头都凸出来了啊?
赵立不在意下人的看法,祁寒做不到,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下人。
他又拿起筷子吃起来,没回答赵立刚才的话。
吃过饭两人去书房,周世平已经到了,祁寒恭敬地喊了声“先生”。
今日不授课,周世平来昭阳殿是为赵立来的。昨日短暂见过一面,他还没来得及细问赵立的情况。
祁寒自觉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不必。”赵立出声阻止,他还不觉得祁寒能构成什么大患。
周世平也不介意,祁寒就站在赵立身后听着他们商议。
周世平先关心赵立:“可有受伤?”
“没有,刘志将我保护得很好。”
话是这样说,可人上了战场那都是自顾不暇,不管刘志再怎么护着他,要不是他自己会武功,肯定也会受伤的。
至少他没事,周世平就放心了。他道:“既然也瞒不过去了,何时去校场练武?”
“明日起。”
周世平看了眼祁寒,祁寒莫名其妙,直到他说出下一句,祁寒才明白那一眼是何用意。
“祁政远将你推出来,你有何打算?”
“他在朝中稳固地位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本事的人,他现在还没对我下手,说明他还不急,那我就静观其变。”
周世平点点头,算认可赵立说的话。
他们又说了些朝中的事,哪些人有拉拢赵立的意思,哪些人站在赵立的对立面,他们都不避讳的当着祁寒的面全说了。
祁寒没见过这样的赵立,说话沉稳,每句话都挑不出毛病,像是对宫中之事一直有了解,不过想想也是,他突然被推出来,不仅凯旋而归,还荣誉满载,要说不是早有准备,没人会信。
祁寒只是不敢想赵立对他这般没有防备,或者说是毫不在意?毕竟他只有个陪读的身份。
周世平一走,赵立回头问祁寒:“你对这事怎么想的?”
祁寒不傻,他在左丞相府经历的事让他知晓了很多道理,他明白赵立的意思。
他说:“太子能有一身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功自然是好的。”
他说的淡然,好像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赵立又问他:“你真这么想?”
“是。”
“那你想我有野心吗?”
这话吓得祁寒当场跪下去,他诚惶诚恐地道:“奴才不敢参言,太子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赵立是铁了心要他为难,“那我将来要是对付丞相府呢?你可有何要说的?”
祁寒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松口气,赵立才刚上位就说要对付祁政远,这话太狂妄了,祁寒不是怀疑他的能力,他只是了解祁政远的手段有多阴险。
号角已经吹响,没人能够中场退出。赵立身陷争斗中,祁寒又何尝不是。
他话里带着乞求,“如真到那时,望太子殿下能网开一面放过祁政远之女祁钰。”
赵立对祁寒有些好奇了,他就如此坚信自己能赢?虽然他肯定能赢就是了。
可那祁政远不是他爹吗?
赵立明知故问道:“祁钰是你什么人?”
祁寒坚定道:“是我阿姐。”
两人话都没说尽,赵立想问他,为别人求情,那他自己呢?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祁寒的答案。
这陪读年纪不大,心思倒是难猜的很。
第十七章
在苏氏去世前,祁寒在丞相府一直过的挺开心的,生活虽没惊天动地的喜事,好在母亲跟苏木苏方陪在他身边,也算是无忧无虑。
苏氏走之后,祁寒去到主院跟祁华跟祁钰一同学习,祁华时不时的口头嘲笑还算好的,最过分的是每当到了吃饭时,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大夫人李氏独独让祁寒站在一旁看着,丞相府的下人们也都是看笑话的姿态看着他,想看他会作何反应。
祁寒那时才刚过八岁,他还不会看别人的眼色,只知道除了祁钰其他人都不待见他。
他就直直站在那,看着大家吃完,然后大夫人李氏才赏赐般地道:“好了,祁寒来吃吧。”
祁寒开始不愿意,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吃他们吃过的残羹剩饭。
李氏见他这样很不高兴,当即叫了人:“把他给我关进柴房,谁也不准拿东西给他,等他认错了再把他放回去!”
转头又怒目圆睁的看着祁寒:“你不吃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饿多久!”
祁寒觉得柴房至少安静,比跟这些人待在一起好,他甚至有些高兴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柴房里除了柴什么都没有了,几个时辰过去,祁寒已经饥肠辘辘了,可他不想跟李氏认错。
“咔哒。”传来门锁打开的声响,祁寒还以为是李氏突发善心把他放出来了,他还没动,管家就冲进来把祁寒整个人提起来,下一瞬间祁寒觉得自己失重了,再回到地面他就只能感觉到浑身的疼痛了。
管家把他摔在了李氏的脚边,李氏居高临下地道:“要不是看在祁钰跪着求我的份上,你以为我要放过你?祁寒我告诉你,进了这丞相府就要懂这的规矩,而这的规矩就是我!你要是再不听话就不只是关起来这么简单的事了。”
祁寒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身后的祁钰着急地朝他使眼色,祁寒咬着牙说了句:“是,谢谢大夫人。”
祁钰也在一旁帮腔,“谢谢大夫人。”
“哼!”李氏留下一声不哼就抬脚走了,有一脚还踩在了祁寒的身上。
祁寒一直忍着没吭声,祁钰等李氏走远了她才敢来扶祁寒。
祁钰比祁寒大两岁,她长得快,比祁寒高了一个头,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是祁寒想象中阿姐的模样。
她把祁寒扶起来又塞给祁寒一个小瓷瓶,两人搀扶着边走边说话。
“这是散瘀的药,管家下手重,你回去把摔到的地方擦一点,明早起来就不那么痛。”
祁寒接过来揣进怀里,“谢谢阿姐。”
祁钰没回他这话,只是说:“你不要跟大夫人作对,不然吃苦的总是你。等你以后长大了逃出去就好了。”
她话里有一丝悲凉,祁寒那时还不懂,只是听着觉得难过,他问祁钰:“阿姐,你想逃出去吗?”
祁钰摇了摇头,“我母亲说女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嫁给男人的,她说以后父亲会为我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好一点是做妻,差一点就是妾,反正都是为了服侍别人。我就算逃出去了也不过是从这个深渊又逃到另一个深渊,没区别的。”
才八岁的祁寒还不知道男女差别,他只知道祁钰救了他这一次,他也该救她一次。
他承诺道:“阿姐,我长大后定会救你出去。”
他说的极诚恳,祁钰不想打击他,她说:“嗯,我等着你长大。”
他们彼此约定,却忘了他们的命运从来没握在自己手里。
祁钰把祁寒扶到偏院的门口才回去,祁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偏院的门被打开,苏木苏方瞧见站在门口发呆的祁寒,担心道:“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平时最多不过酉时就回来了,今日这都戌时了。
祁寒忍着身上的痛,装作平静地往里面走,“无事,先生多讲了一会儿。”
苏木苏方能感觉到他有事瞒着,他不说他们也不好问,只能真当祁寒说那般无事发生。
那晚祁寒等苏木苏方都去休息了,他才敢拿出祁钰给他的那瓶药,自己小心的擦着淤青的地方。
药是凉的,身上是痛的,祁寒在这一晚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有时候顺从是件好事。
后来李氏还是让祁寒吃残羹剩饭,祁寒没再反抗过了,他尽量挑没人吃的蔬菜吃,看着干净些。
也是从那以后他就不太能吃得下东西了,吃也吃得不多,看见油荤就犯恶心。
这导致祁寒到了十二三岁了都没怎么长,身高刚跟祁钰持平,看着比祁钰一个姑娘家还瘦。
他对李氏和祁华的恶语相向已经免疫了,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能忍,就连祁华时不时“推攘”他几下他也能忍。
因为他想的是自己吃些苦头就算了,他不想祁钰再给李氏下跪了,也不想苏木苏方再担心他了。
那几年祁钰学了女红,偶尔做一些手绢、钱袋之类的小玩意儿给祁寒,给得多了祁寒也用不过来,干脆就分给苏木苏方了。
有年冬天,府里给每房分首饰和衣物,祁钰得了一张兔毛的披昂,祁钰二话不说就拆了那披昂,给祁寒做了匹龙华。
她说这兔毛暖和,见祁寒脖子上空空的怕他冷,就做给他了。
当然这事是不能让大夫人和二夫人知道的。
祁寒拿到时非常感动,简直是爱不释手,可白日里要去主院学习,祁寒怕李氏给他收了,就没敢戴。等夜里回了偏院,他连睡觉都戴着睡。
他觉得祁钰阿姐如母,整个丞相府,除了苏木苏方,只有祁钰待他这般好了。
祁寒是一边受着其他人的欺负一边得到祁钰的善意,这般长到十四岁的。
只不过祁寒始终没能救祁钰一命,他差点连自己也一同搭进去,如果能搭进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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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说要对付丞相府的时候,祁寒不知为什么非常确信赵立能赢,大概是他希望赵立能赢。
当然前提是祁钰可以平安。
他自己来了昭阳殿,遇到了赵立这样好的人,可祁钰还在丞相府这个深渊不停下坠。
他对丞相府的留恋也只有祁钰了,虽然这留恋是伴随着亏欠一起。
第十八章
皇上送给赵立的陪床宫女最后只做了个宫女。
不知赵立如何想的,就是不让人陪床,皇上送的人也不好退回去,何况十六岁的太子没人伺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被人怎么说。
当日下午他就叫人把床榻被褥全都换了,阵仗之大,祁寒跟夏春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奈的摇摇头,只得感叹太子殿下太爱干净了。
晚上祁寒沐浴完照例去了太子殿下的寝宫,往常都要看他有何吩咐,要是没有,祁寒才去休息。
夏春伺候着赵立洗漱完,等他躺下放好帘帐,夏春行了礼就退下了。
祁寒刚要跟着行礼,一道命令打断他。
“过来。”
祁寒迈着小步走过去,“太子有何吩咐?”
“手给我。”
祁寒没明白他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把手递到了帘帐外边。
接着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一拉,一阵天旋地转,等祁寒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在赵立身旁了。
他们侧身相对,祁寒不敢看他,眼神飘忽有些慌乱地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赵立看着他道:“因为你让我反感了那宫女,所以你来做我的陪床怎么样?”
他也不是一时兴起,只觉得跟女人睡还不如跟这小陪读睡,谁知道那宫女是哪个贵妃的人。
“陪……陪床?”
祁寒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臊红了脸,“先生说要到十六岁才能做那种事……可我只有十五岁……”
那种事?哪种事?赵立还没问出口看着他的反应便明白过来了,他觉得这人还是太不知羞了!胆敢说出这种话!
他知道周世平清正廉明的很,是万万不可能教给他这种东西的,他质问祁寒:“哪个先生竟教你这些东西?”
祁寒再蠢也听出来了他不高兴,“丞相府里的先生……”
李氏请的说书先生爱说一些民间趣事,李氏不在场时,一些情爱之事先生也是要讲的。
祁寒跟祁钰往往听得羞红了脸,只有祁华听得很有兴致,也是他要求先生说的,所以祁寒跟祁钰就算不想听也没办法。
他知道的陪床就是两个人要做那回事的,先生也讲过有些男人并不是只爱女人,祁寒想赵立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爱好吧?
赵立恨铁不成钢,“你脑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让你做陪床,你便安静躺着就是了,别想些有的没的,我对男人可没兴趣!”
那就好那就好,祁寒松口气。
赵立又道:“不过你要是不老实,背着我跟外面的人暗通款曲,你知道我不会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