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跑去灶房,下午灶房就他一个人在。他看了看手,手掌细嫩平滑,手背还是有大面积的裂纹,他决定还是摊饼子吧,用筷子搅成糊好了。
周奶奶一听周六媳说孙夫郎又摸灶房里了,急的赶紧往灶间去。作孽哦,迎了个只长了张嘴的孙夫郎进门。
“晌午没吃饭还是晚饭不吃了?”周奶奶一进灶门,见谢宁已经搅了一盆面糊,气得不行。
“奶奶,我和寂年明天上山采药,这是明天的干粮。”谢宁也不急,乖乖解释。
周奶奶跺了下脚过去推搡了谢宁,“家里什么事都帮不上,净知道往山上跑!哪房像你进门享福来了?”
谢宁一下子就委屈上了,“我晌午才给家里捉了四条鱼。”
太坏了!刚收了他的好处,就来欺负他!有本事把他的嫁妆还他啊。
“你吃了家里多少饭?几条鱼你也拿出来说?”
谢宁站稳身子,他也聪明着呢,“那我明日不上山采药了,我把鱼拿去镇上卖了,给爹爹买药。”
周奶奶干瘪的嘴动了动,终是想不到话来犟了,“以后你进灶房都要先问过我!”
周奶奶死活不分家,在她的强势镇压下,受欺负的都是孝顺的三房四房。周大丰虽然会拿兄长架子,但是他还是下地干活的,周六丰仗着年纪小,又是读书人,油壶倒了都不会去扶,那把‘两耳不闻窗外事’发挥得是淋漓尽致。
不过两家有一点相似的,就是媳妇儿精明,仗着丈夫受宠,在家里真真是吃白饭。
没办法啊,大孙子和小儿子一起考的童生,周奶奶眼巴巴地指望着他俩高中,好让她能做个官奶奶。
至于刚考中童生的孙儿寂年,她撇了撇嘴,那肯定是考了九年的周六丰,和考了六年的周温书,先当上秀才爷啊。
一想到大孙儿温书,周奶奶就忧心老大家的,咋去镇上那么些天了,还不回来?
周寂年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给父亲分担农活,迎面见周奶奶又似怒火攻心又似忧心忡忡,他点头行礼,“奶奶。”
周奶奶看了他一眼,见他这身农民打扮,“不好好读书,又往地里跑!明年考不中,你就回来种地。”
周寂年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舒展眉头,轻松地道:“哦。”
周奶奶噎气,急匆匆去小儿子周六丰屋里商量事去了。
因着奶奶火急火燎的,所以路过灶房,周寂年过去看了眼,谢宁正在烧火,脸上白白净净,应是烧惯了的。
“手不疼了?”谢宁蹲着,歪头从灶台一侧探出来问。
“不疼了,刚刚见着奶奶没?”
谢宁眨眨眼,“没啊。”
周寂年见谢宁一脸平静,只猜奶奶是因别的事生气,“嗯,我下田了。”
说完,他放心地走了。
反正寂年已经说了想要分家了,只是在攒银子,谢宁不愿说这些小事,徒劳让人着急,先挣钱最是要紧。
他倒面糊下锅炕面饼,想到以后进灶房不容易,去抱了虾子来,做虾酱糊在面饼上吃。
他将虾子去头剥壳,然后用菜刀剁成肉泥,撒盐倒酱浸味。
在起锅烧油,姜蒜爆出香味,再爆炒虾头后,倒少许水熬煮开,捞起虾头扔掉,倒虾肉泥、一勺糯米粉进去翻炒,熟了就成了虾肉酱了。
把灶房回复整洁,谢宁抱起饼和酱,第一时间送去给爹爹尝鲜。
林锦腰疼好多了,坐靠炕头纳鞋底。
谢宁撕了一角面饼,抹上虾酱递给过去,“爹爹尝尝,好吃。”
他倒是自信自夸,林锦一个人正躺的无聊,接过来边吃边夸赞:“是好吃。”
“是吧?到时候去镇上,我卖饼去。”谢宁最近一直在想搬去镇上住的话,要做个什么小买卖。
“这拿去镇上卖,饼都硬了。”林锦笑了,他以为儿夫郎是说从村里运到镇上卖。
谢宁低头啃饼,差点说漏嘴了,寂年还没和阿父爹爹说分家的事儿呢。
……
周寂年扛着锄头下了田,少不得被父亲多问了几句学业,知他胸有成竹后,才欣慰地说:“成家了,你也成熟了不少,你自己有把握就好。”
中秋节前后是收获花生的季节,壳带泥的花生,剥开花生米甜嫩多汁。
周寂年刨花生,父亲坐在一旁甩花生上的泥,甩干净后将花生粒那一头朝着太阳的方向摆放。
周寂年松了土,扯起一把花生来和父亲搭话:“大夫说了,爹的腰骨不可再劳累,这地,我不想阿父和爹再种了。”
周三丰顿了顿,想起了前几日锦郎和自己诉的委屈。
“我也知道,委屈你爹了。我原计划等你大伯从镇上回来了,兄弟几个商量商量,要揉散也得说开了。再一个,你爹现在行动不便……”
周寂年有些诧异,上一世,他父亲是怎么都不愿意分家的,怎么这一世不仅愿意,还想的这么周全?
“看你成家,宁郎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爹和我说了,想快些好起来,将来能抱抱孙子。他跟了我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丈夫的得治好他,你这个做儿子的,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他抱!”
周三丰说完爽朗的笑了两声,觉得日子很有奔头。
这一溜的花生已经刨的差不多了,花生一定要边刨边甩土,要不泥土干了就麻烦。周寂年索性也去坐父亲旁边,抓起一束花生甩土,便问道:“阿父从前,不是不愿分家吗?”
“从前有顾虑,眼看着你行事稳重了,能担事儿了,顾虑就没了。再一个,也是心寒,咱老周家若还是像柴火硬捆一起,那火烧起来,还不都成灰了?”周三丰当然也还是最心疼锦郎。
嗅着土壤地香气,两父子静静地坐着,时不时被微风吹起粗布衣角,凉快又惬意。
“你爹刚生你那会儿啊,你爷刚病,娘一下慌了神儿,家务事全压你爹头上,那时候我和你爹也不到二十,身强力壮,那时候也没人教,农村种地的谁知道要养身子啊?寒冬腊月的去河边洗衣服,我也不懂,跟着去帮着洗,我要是早知道,我能叫你爹去摸那冰水?”
周三丰叹了口气:“唉,现在悔了,晚了啊!吃饭那事,你奶是真叫我寒了心了……”
“那我后天去镇上,看看房屋了解租金。阿父,我们搬到镇上去吧,儿子抄书能挣银子。”周寂年说完,微微低了头,重活一世,发现日子还是要一步步走。
“家有银子,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正道。我跟你爹打算去支个摊儿,也炸个油条煮个粥,总是个活计。”
周寂年嘴角微扬,迎着阳光,整个面部表情都松快了,一家人有商有量,齐心协力,才是生活。
傍晚,周六媳在灶房张罗晚饭。
除了周六丰和林锦,一家子的人都围在内院,汉子们使力气抓起一把一把的花生苗往地上摔,摔不下来的,家眷们接过去手摘。
谢宁也摘得两手泥糊糊,和四房家的容哥儿蹲在一起聊天。
晚饭有鱼汤,成人手臂一般大的鱼,就只剩了个头和尾巴,用脚指头都猜到,周六媳私藏了呗。
谢宁一个小辈,又是外姓,自然不会去冒头说些什么,只是打了满满一碗的鱼汤给爹爹送去。
老周家聚在堂屋,饭刚吃完,院门就响了,“桂花儿,开门。”
一听声音,周四丰回来了。容哥儿跳起来边跑边喊:“阿父!”
周四丰背着大哥先进了院,身后是周大媳和周温书,周家人赶忙跑出来关心。
“四丰,大夫怎么说?”
“没事儿了,一天一碗药,养养就好了。”周四丰端起儿子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可算是回来了,在镇上,吃住都难,那是多少钱都不够花的。
林桂花看着自家汉子高兴坏了,再一看娘也一脸笑容,忍不住道:“和嫂子还有温书都饿坏了吧?家里还有三条鱼呐,温书,你想怎么吃?四叔母给你做饭去。”
她心里不平,那么大一条鱼,周六媳也是真敢昧下。
“煎的吧,多谢四叔母。”周温书也不客气,张口就点了最麻烦处理,但是他最爱吃的做法。
“那你们坐会儿,我去烧火。”林桂花拍拍腿站起来,“娘,我去给侄儿烧条鱼。”
周奶奶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对着大孙子嘘寒问暖,又是安慰又是保证的,“有奶奶在,你专心考功名,需要啥就和奶奶说。”
周四丰喝水不顶饱,牵着儿子去灶房找媳妇儿说说话。反正留下来,他娘眼里也没他这个四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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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晚上见周四丰一家在灶房和和乐乐,谢宁还是没去打扰。茄子干先不做了吧,还是先捉鱼来卖好了。
谢宁一回房间,就被周寂年扯了过去,“午后没下水?”
边问边把他衣袖往上撩,白生生的手臂上错落几条血色纹路,再去捧着人脸,脸上没有血管纹路,但是变成了大块的干纹,小部分皮肤上还有皮屑。
“嗯?”周寂年有些讶异,“今日吃什么了?”
“没有热就没下水”谢宁习惯性的用食指去搓脸颊,“晌午吃鱼,晚上喝鱼汤,午后吃了点虾酱饼。”
周寂年捉住他搓脸蛋儿的手指,“别碰,我看看身上。”
“哦。”谢宁乖乖地低头解衣带。
“……”周寂年有些恍惚,心里产生了些洞房花烛夜的旖旎……
谢宁脱了衣裳挂在臂弯,低头看自己的胸膛,“唔,红红的,更丑了。”
细密的血管浮在白皙单薄的胸膛间,浑身愈合的最好的就是手背了。周寂年猜测应该是双手经常碰水的原因,
“不丑。”周寂年反驳,帮人把衣服穿上去,“以后每天都吃些鱼虾,然后试试白天不再下水。”
天天吃肉,那肯定好,谢宁喜滋滋地想,“那我要和你去镇上。”
“明日再说。我去打水,你跟是不跟?”
“跟!”
谢宁系上腰绳,朝房门口走去,雄赳赳气昂昂的。只要周寂年不在书桌前,他就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周寂年倒是习惯了。
少年郎天天被锁在周家院子里,可闷坏他了,只有待在寂年这个同龄人身边,他才最是放松。
堂屋里还亮着灯,刚从镇上回来的家人一起吃鱼,林桂花干不出偷偷藏肉的事。她是直接给容哥儿拿了一副碗筷,让儿子光明正大的吃第二份晚饭,自己则坐在一旁纳鞋底。
林桂花一抬头见那新婚夫夫一前一后提着桶出了门,调侃道:“四丰你瞧那俩,感情倒真是好,锦哥和我说好几次了,说宁郎旺夫,他喜欢。”
周四丰去夹了一块鱼肚子上少刺的肉给二儿子,“是嘛?那挺好。”
“旺夫又不旺他,刚进门才几天?他就躺着起不来了。”周大媳阴阳怪气,冲着儿子周温书道:“娘到时候给你找个既旺你,又旺你父亲的,旺咱一家,儿啊,你赶紧考个功名回来。”
林桂花撇嘴,懒得理大嫂。
“容哥儿,喜欢吃鱼吗?”林桂花问儿子。
“喜欢吃。”
“是你二哥的夫郎捕的,下次见到人要叫宁哥,要谢谢人家知道吗?吃人嘴软,得有良心。”
周大媳听完后,嘴里的鲜嫩美味的鱼肉是吞也吞不下去,吐又舍不得吐出来。
周温书倒是没啥感觉,照吃不误。从启蒙之后,他和六叔就一直被家里偏宠,所以只要顺了他周温书的心,不让给他添麻烦,他什么都可以不顾不管。
……
第二天谢宁又早早的起来,天还未亮,他老老实实是地去敲奶奶的门,“奶奶,我要去灶房。”
老人家觉少,周奶奶起的也早,一听脸就拉下来了,门都不想给谢宁开,压根儿不想见人。
“又要吃什么?昨天不是摊了饼子?”
“去给爹煎药。”
“以后煎药在自己院子里!”
谢宁对着门努努嘴,转身回了小院子里,翻出了冬天烤火的火盆,放在院子角落里用来煎药。
吃完早饭,两人背上竹篓带上工具就上了山。
灌木丛上还有着雾水,早晨的树林里空气潮湿,气温也较低,周寂年在前面开路,裤脚湿的差不多了,护的身后宁郎依旧清爽。
到了黑黝黝的洞口,谢宁见人脱了背篓在他面前微蹲,对他说:“上来。”
“?”谢宁抬着眉毛疑惑。
“不是怕黑?”周寂年迟迟等不到人上背,直接拽过人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蹲下一颠,谢宁双脚就离了地。
谢宁在黑暗里笑出了细密的小白牙,舒舒服服地卸了力气,歪着脑袋用脸颊压在人肩背,还荡了荡小腿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快乐。
依旧是谢宁指路,周寂年远远地瞧着洞口的光亮比第一次暗了许多,走近才发现有一个大石头挡住了。
谢宁从人背上跳下来,“把麻绳绑在石头上,我上次就是这样爬上来的。”
上次?周寂年双臂抱在胸,挑眉问:“上次自己走过,那还让我背?”
谢宁龇着牙“嘁嘁嘁”地笑,惯会撒娇。